江云飒收回视线，继续脚下的步伐，向着回程，缓慢而安静地离开。
克莱西娅、“兄长”——克莱西娅·安德森、和克莱恩·安德森，战死于“黎明圣战”的黄金屠龙勇士。
他们率领的初代“北风雪狼”骑士团，作为“黑龙王”玛曲莱斯的对手和敌人，曾在战场上留下强大的传说。
人们传唱他们的事迹至今，历史也完整地记录下他们的传奇。
难怪这次黑瘴森林活动没有派出龙类，原来领军的居然是安德森兄妹。
这两位在生前和龙类就是宿敌，被迫作为亡灵回到人间后，虽然必须和同样被召唤归来的龙类亡灵们共事，不过关系不会太融洽吧。
啊呀！他们关系不融洽也没用啊，这次进攻是安德森兄妹领军，且没有亡灵龙类在军队里。
就算他们和龙类在黑瘴森林的日常相处中，其实有天大的矛盾也没法利用啊。
控制着让喉咙里涌出来的血全都平缓地流到皮肤的鳞片纹路里，静待它们“融化”。
江云飒想着些有的没的，沉默着步行离开亡灵大军的范围足够远之后，终于支撑不住，从小山丘上摔了下来。
还好这个小山丘不算高。躺在起伏山丘的凹陷之间，江云飒用颤抖的手去按自己的肚腹，很好、内脏大多数都破裂出血了。
幸亏自己身体不是普通人的身体，要不然早就死了。
更好的是，她即将面对活跃在远古战场的“神话”。还真是记载在历史书上、并且大名鼎鼎的人物呢，黑瘴森林里那位不知名的亡灵法师，果然是大手笔。
老爸，感谢你给了我这副身体，真的谢谢你。但是今天，居然遇到这种事情，我想说、你在其他世界，也记得分我一点您那罕见的幸运值吧，否则……
江云飒挪动身体靠着山丘坐了起来。她受伤很严重，但不致命。只要不是立刻要命的致命伤，她的身体就会以异于常人的自愈速度自行进行修复。
这时候，她的眼前却突然浮现父亲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念叨他老人家太多次的缘故，还是因为看见两位从远古战场复活的黄金屠龙勇士的缘故。
父亲还是那样笑着，记忆中他好像笑容从未褪下过唇角。父亲的笑容很特别，像是弯月挂在树梢，永远那么懒散、且漫不经心。
但是真好看呀，在见到她之前，江云飒一直认为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看且最强大的，没有之一。
江云飒七岁前，还是和父亲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时光现在想起来，就像是金色的阳光裹着蜜糖一样，温暖、平和、幸福。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的事情。父亲某天突然对她说，云飒，从今天开始你要进行训练。
那时江云飒正在啃一条鱼，用她独特的吃鱼方法把那条可怜的鱼剔成一条鱼骨标本。
她以为训练马上就要到来，因为她的父亲做事实在太过随心所欲、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但是对着严阵以待的江云飒，父亲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又给她递了两条鱼。
后面几天，仍然是没有目的的游荡生活，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江云飒以为所谓“训练”又是父亲随口一说，并没有当真。她慢慢就把“训练”也给淡忘了。
到了饭点，他们又开始祸害起河里的鱼。江云飒如以往一样在岸边等着父亲把鱼扔上来——她还太小了，还不会游泳，只能在岸边做做看着鱼之类的小事。
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宽阔的河面几乎像静止一样，表面稳慎的流水，只在河面下才能感受得到它的湍流的力量。
周围草木繁茂，芦苇丰盛，风一吹，飘荡的芦苇反而更像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
她看见父亲抓起一条好大的鱼，几乎有她整个人那么长。江云飒欢呼着让父亲把鱼丢过来，她对那条鱼充满好奇。
父亲果然把鱼丢了过来，却是直冲江云飒的脸砸过来的。
年幼的江云飒被几乎有自己那么长的鱼砸在脸上，立刻摔倒。眼前天旋地转不说，鼻子都被砸出了血。
那条还活着的鱼十分有精力，仍在江云飒的脸上身上一刻不停地蹦跶着，有力的鱼身和鱼尾就一下又一下地重击着江云飒。
风吹过原野，刮动长在山坡上的草叶拍在江云飒的脸上。这细弱的小草可不像当年那条巨大的鱼一样有着恐怖而顽强的撞击力，江云飒也不是小时候那个下河都不行的小孩子了。
江云飒将咽喉里的血咽了回去，能做到这个动作，也说明她体内的出血量正在减少，她的身体在自愈。
江云飒抱着重剑，想着那个午后。好不容易从恐怖巨鱼的攻击下脱身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委屈地哇哇大哭，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突然攻击自己。
而父亲……他就那么坐在自己身边，在阳光下微笑看着江云飒哭，懒散的、漫不经心的笑容。等江云飒哭够了，准备讨要道歉和安慰的时候，他说：“云飒，训练、训练啊！”
果然是你会做出来的事呢，老爸……被回忆带得笑出来江云飒想。后来？嗯。
老爸说：“自然界的危险往往都是不经意间出现的，要时刻保持警惕才行。而且，不要轻易放下戒心，任何情况下先保证自己一定处于安全状态，才是对自己负责啊！”
哭着听完训诫的江云飒，因现实剧痛的拍打而把这番话牢牢刻在心里。然后，老爸就按着她的头，说了声对不起。
父亲虽然只在她身边待了七年，却给如今的江云飒打好了一切基础。正是这些刻骨铭心的“训练”让江云飒可以成长到现在，变得有如今的强大。
但是，偶尔江云飒也会想，如果老爸还在……如果老爸还在的话，她经历的一切危险都只是“训练”，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在老爸的庇护下伤害到她。
就算是像现在这种极危的情况，江云飒不敢说自己能够完全处理好，但老爸却百分百能行。
毕竟，老爸他、那么强大呀。
突来的酸涩涌上眼眶，江云飒眨了眨眼，因为这久违的软弱而有点怔愣。但是并没有眼泪被挤出来，而她的视线，因为润泽变得更清明了一点。
受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影响行动，她必须赶在亡灵大军前返回村子里。
方才的软弱只是久未遭遇生死危机、突然碰到如此危险情况的后怕而已。毕竟现在的江云飒足够强大，剑士少女虽然足够谦逊，但从不虚伪地过谦。
这也是老爸给的“训诫”吧，永远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过了这么久，我已经有点把这句话给遗忘了。
不过啊，已经不是被一条垂死挣扎的鱼打得溃不成军的年岁，江云飒也不再是当初那个、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只能哭和寻找依靠的江云飒！
我必能在责任和危机中快速成长，最后和您一样，所向披靡！
冯陆和宁薇罗走到村子里的大广场的时候，那里已经挤满了人。冯陆他们因为在路上还帮助了一些行动不便的村民，所以是最后一批到达广场的。
让冯陆觉得意外的是，在他伸出援手去帮助那些村民的时候，别有用心的小红龙不仅没有抱怨，反而跟着一起伸出援手。
将村民们送到广场大人群里汇合之后，冯陆再次打量了一下红龙小女孩，他是真的觉得很意外。
宁薇罗注意到他的目光，聪明的小红龙自然能感觉出人类的目光里的含义，所以也说得很直白。
“我现在的目标可是隐藏在人群中，以躲避风险。既然这样，我主动去帮助人类，不是可以帮助我更好地隐藏下来。”小红龙脸上带着微笑，这让她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可爱人类小少女，伪装能力可以打十分。
“毕竟大多数人类都很盲目，而且眼睛不太行。一个年幼的、乐于助人的陌生‘人类’小姑娘，普通人大概都不会去怀疑~嗯？”
“你说得很对。”冯陆感慨着小红龙对人情世故的了解，“你这样混在人群中，只要时间不要太长，普通人是绝对辨别不出来的。”
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只要时间不要太长——毕竟你还是龙呢，长时间掩藏自己的本性是很难做到的。不管你有多聪明，也不管你有多少愚弄世人的伪装和手段，迟早有一天，你的本性还是会让你暴露的。”
“你没必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宁薇罗瞟了冯陆一眼，语气非常和善，仿佛之前的不和谐对话完全没有发生过。
“我从来没有想在聪明人面前掩饰自己的本性，那样多愚蠢呀。至于某些人就是喜欢无视我的本性，那也不能怪我对吧——我没有做出欺骗的行为，还有傻瓜硬是被自己幻想骗了，难道我还要为此负责？”
“如果你说的‘傻瓜’是指江云飒的话，我只能说，自求多福哦！”冯陆也报以微笑，“所有把云飒当可以随意欺骗的傻瓜的人、或龙，最后都是哭着后悔不迭呢——而且，你真的没有做出欺骗的行为吗？”
宁薇罗状似天真地眨了眨眼睛：“就像你说的，把那家伙当傻瓜只会自己后悔——我姑且相信好了。既然这样，我有没有做出欺骗的行为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我需要跟你汇报吗？示弱也好、欺骗也好，她都没有意见，你能管得着那么多吗？”
说完，她又快乐地摇了摇手，神态真的完全就是个活泼可爱、不知世事的人类小姑娘：“你不是她的爱人吧？也不是她的亲人、更不是她的长辈。所以，你管不了她——你要能管她尽可以去跟她说、我骗了她。但很明显你不能。”
“我——”冯陆一阵气闷，他发现这头只有四岁的小红龙简直精明得过头，对人类之间的关系也观察得相当敏锐。
“所以，我们之间没必要有什么矛盾，尤其在这种情况下。你必须要保护我——因为这是江云飒的要求；而你也没必要防备我，即便我是龙，我也才四岁，我在短时间内可没法威胁到那么强大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