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Signal(12)

逞英雄会有什么下场?
如果是小说,那么主人公一定小宇宙爆发,将前来送死的炮灰揍的满地找牙,最后收获小弟小妹无数,名誉加身,美人倾慕,成功傲然的就像世界之主。
也许有些天之骄子的经历就和开了挂差不多,逞英雄的结果就是成为英雄,可对于普通人来说,即便你是你人生的主人公,最后迎来的也可能是BAD ENGDING。
苏叶从闷痛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手脚被缚,倒在了满是铁锈味的车厢里。
这辆卡车以前也许是装海鲜的,苏叶闻到一股来自鱼类独有的腥臭味,她像一条垂死挣扎苟延残喘的鱼,挣扎挪动着打量四周。
黑如深渊的空间里,唯一一丝光来自驾驶座与后厢的缝隙。
苏叶借着光看到车厢里没有储存的冰冻室,这让她松了一口气,不然她真的可能死在那里面。
那些毒枭将许尤变成碎片以后,也是水泥一封,直接将她抛进了深不可测的大海中。
意识好像和自己颤抖的身体脱节了,这大约是恐惧到极致的表演。
苏叶能感觉到自己的肢体抖的不成样子,她忽然心想,看来之前的共感还是放了水的,起码自己体验那样的场景居然没有失禁。
眼下也只能庆幸早上因为厌食没吃一点东西,膀胱还没因为过分的紧张成了脱缰野马。
现在面临的场景或许比以前被水猴子拖下水更恐怖,那些鬼怪充其量也就是无意识想找个替死鬼,而这里活生生的人类想把她做成喂猪的肥料。
普通人当英雄就会死,苏叶在心里破空大骂,她看到车牌号就应该往身后跑,这样最多是卫秋被抓,自己起码能跑出去通知警察,而不是傻乎乎冲上去送人头。
再说了,她和卫秋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来送死啊!她分明就是个缩头缩尾的普通人!
什么良心不良心的,起码自己的命要保住吧!
现在想什么都晚了,希望琅琊反应机灵点,赶紧带警察来救命。
虽说自己总觉得活着死了无所谓,可她不想这样死掉——
“啪”。
苏叶听到水珠坠地的声音,她扭头看过去,看到了一双晶莹的眼睛,是卫秋。
卫秋似乎也看到了她,作为缉毒警的子女,他刹那便明白了自己是什么状况。
稚嫩的脸庞变得惨白,更可怕的是除了他以外,还把想要救他的其他人卷了进去。
他和苏叶沉默地对视着,他们说不出话,因为嘴上贴了密封胶带,可他们都知道自己现在九死一生。
亡命之徒不仓皇如丧家之犬,而是绑了他们之中“叛徒”的家属,怎么也不可能是劫持人质,只是为了报复杀人罢了。
就算嘴上没有封胶带,卫秋也一句话说不出来,道歉的话过于惨白。
苏叶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大抵是人的劣根性,即便知道不是对方的错,也有些恨因为对方的缘故自己卷了进来。
况且卫秋还不知道琅琊的事,想必他比自己更绝望千倍。
苏叶深吸了口气,她想对卫秋摇头,骤然,她感受到手边有个毛绒绒的东西贴在了她的手腕处。
【苏叶。】
苏叶一个激灵,听出了是琅琊的声线,她原本调整好的心脏跳的比珠穆朗玛峰还高,琅琊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让他跑了吗?!
心神巨震下,苏叶整个人一麻,重重摔倒在车厢里。
前边驾驶座的人似乎吓了一跳,苏叶听到大汉训斥的骂声:“安静!还动老子剁了你们的手!”
他旁边的汉子安抚他:“让他们搞,搞多点,等会杀起来才解恨。”
“许尤那个臭娘们,如果不是她至于大过年的在这逃命?老子的婆娘和臭崽子都等着老子送钱呢!也不知道那个骚货有没有跑去偷汉子……”
最后的安慰成了一场荤话,粗粝的笑声在苏叶和卫秋的耳畔回响,见前边的人没再注意后边的动静,琅琊终于偷偷开口:【我叫附近的猫狗去通知老大了!如果我不上来,就追踪不到你的气息了!这车上高速了!】
从车速也感觉的到现在的路绝对不是在市区里,可让猫狗传信,猴年马月才能找到三七啊!
更重要的是,这笨猫上来干吗?要是他那时灵时不灵的隐身术突然解除,那些毒枭一只手就能掐碎他的猫脖子!
跑掉一个是一个啊!
不,就算放他一个人跑出去,她的手机被砸坏了,琅琊用不了,他最多只能找卫文南,可看卫秋一个人跑出来,卫文南肯定不在家,那么去了也见不到人……
苏叶浑身涌上的血陡然又冷静下来,她的手脚不再抖了,想什么都没用,她知道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等待。
不知道多少分钟后,卡车总算停在了某个地方。车厢的门被打开,苏叶和卫秋被粗暴地推了出去。
眼睛因为强光的刺激流出生理性的泪水,苏叶眯着眼,半天才适应过来,她环视四周。
面前的是干涸的土地,以及枯黄的有人那么高的草。草的尽头,有家高大破败的工厂伫立在那里。
男人把她和卫秋往废弃工厂赶,琅琊隐身缀在他们后边,伺机而动。
绑住苏叶和卫秋的是铁链,琅琊的牙口根本咬不动,就算是普通绳索,咬碎跳车也根本行不通,车锁是从外边锁上的。
现在除了等待以外没有任何办法,苏叶只能祈求警察早点出动。
这车估计是出了西城,不是管辖区,连三七都要费点劲才能查到人,只希望他们的到达能战胜死亡的来临。
他们被推进荒郊野外的工厂里,暗红的锈粉簌簌而下,落到了苏叶的头顶。
在黄土尘埃里,他们嘴上和手脚的束缚被粗鲁地去除,苏叶剧烈地咳嗽,卫秋的脸白的也如同纸一样,他抬头看向老旧转动的通风扇底下,漆油罐旁边的刀疤脸。
刀疤脸的头发垂到了肩上,显得他整个人有些阴郁,他的左眼泛白,看上去是瞎了,银白的蝴蝶刀在他手里,上上下下转着圈。
“你们要抓的是我,放了无关紧要的人。”
就算怎么极力镇定,卫秋的声调还是溢出一丝颤音。
刀疤脸惊异地审视了小男孩一眼,他从油罐上跳下,走到了卫秋面前。
卫秋眼神一暗,他当场想伸拳给刀疤脸一下,却轻而易举地被刀疤脸反捆住了胳膊。
刀疤脸发狠地往下一掰,苏叶听到卫秋口里溢出一声悲鸣,他的双手软软地垂了下来,脱臼了。
“还真是许尤那条子的种。”刀疤脸用阴郁的目光掐起卫秋的下巴:“一模一样的眼睛。”
那手指仿佛钳子一般,卫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刀疤脸看了一阵,猛然甩了手,卫秋被他甩到了地上,面前的视野都是金星一片。
“大的,是个正义警察,小的,还会英雄救美。”
刀疤脸啧了一声
“无关紧要?来到这里的,没有无关紧要的人,杀两个处理起来确实麻烦,但拜许大警官所赐,我们现在是一群亡命之徒,所以杀多少人多少警察都没什么差别。”
他口里的杀人就像杀鸡一样,苏叶的整个身体都在战栗,在刀疤脸凑过来看她的时候,这种战栗达到了高峰。
“有点像我女儿。”
刀疤脸眯着眼睛:“我的女儿,原本也应该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就因为我被条子出卖,现在她的父亲成了人人喊打的大毒枭。”
他意味阑珊地抬起脸:“你们这些条子,真是死了也没忘记拉普通人垫背。”
“知道你妈是怎么死在我手里的吗?”刀疤脸松开手,又看向卫秋,他指了指自己失明的眼睛:“你妈干的好事,所以,我让她清醒了四个小时,让她感受自己是怎么死的,我一根一根掰断她的指头,她可真烈,死都没说出线人是谁——”
卫秋转过脸庞,他漠然道:“她死了也就死了,你爱说不说。”
可琅琊看到卫秋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用脱臼的手掐了自己指尖一下。
他没流出一滴眼泪。
刀疤脸大感惊奇:“哦?你讨厌她,为什么?”
屠夫找到了有意思的事,变得不急不慢起来了。
“缉毒警,有什么好。”卫秋低眉呐呐:“我们一直不停地搬家,换学校,我没有朋友,她只回来过一次,就算带着我去游乐场,也不能和在坐在一起,也不允许叫我的名字,她在不在有什么区别,我为什么不能恨她……”
“那还蛮惨的。”刀疤脸同情地拍了下卫秋的肩,差点把卫秋拍个趔趄:
“我也想不通,这世上为什么要有缉毒干警,又穷又危险,你看吧,好歹我也能给家里买房送孩子出国留学,你说这些警察折腾来折腾去干什么呢,我们的这些东西都是给人快乐的东西,是他们花钱来买,又不是我们强迫他们——”
“你,是个好孩子。”刀疤脸走了两步,他转身,拔出身上的枪,在苏叶惊恐的视线里,枪上了樘。
他撇了下嘴,立马有人送上了烟,打火机咔擦一声,烟雾袅袅。
刀疤脸深深吸了一口,道:“可惜我不相信警察的亲戚,你们一个一个来,就先从条子的儿子开始吧。”
“许条子受了什么,你们就轮流给我受一遍,我死去的兄弟和钱,都要找你们讨个公道。”
刀疤脸对天开了一枪,接着将枪口指向卫秋:“跑起来,兔崽子,你不是要英雄救美吗?你不跑,我就给旁边这女娃子一枪。”
苏叶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畜牲!畜牲!
卫秋抖得厉害,可他依旧跑了起来。
“砰!”
那一枪擦着卫秋的肩膀射入了紧闭的工厂大门上,弹壳跌落发出“叮”的一声,刀疤脸又吸了口烟:“继续。”
这次跑起来的卫秋,被刀疤脸一枪擦过了侧腹,他几乎要尖叫起来,可不知为何,他咽下了那声惨叫。
少年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他曾经问过自己的母亲,那些事比起他来说,还要重要吗?
她愧疚地看着他,似乎要流泪,可依旧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那么痛,痛到都不想再动了,为什么那个人还能一次又一次地成为卧底、前赴战场呢?
刀疤脸对着踉跄的卫秋又举起枪:“继续。”
“继续你妈!”
子弹射出的一瞬间,苏叶像是整个人都被点着了,猛地向卫秋扑了过去。
在这刹那,她脑海里什么“活着”、“别冲动”、“等人来”都灰飞烟灭,她讨厌被人胁迫,讨厌一切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上而漠然俯瞰的人,更讨厌被别人所救的自己,如果她注定要死在今天的话,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一丝一厘。
她像是有如神助,将少年扑在自己身下,射偏了的子弹陷入墙里。
刀疤脸似乎被激怒了,他走过去,抓起紧紧抱住卫秋的苏叶的头发,迫使她的脸转向他。
他用力扇了苏叶一巴掌,苏叶的脸上陡然出现一抹红印:“和警察沾亲带故的玩意都是一群正义的狗是么?”
他猝然甩下苏叶的头颅,旁边站着的男人们粗暴地把苏叶和卫秋分开。
枪重新上膛,刀疤男指向苏叶:“别以为我会一枪毙了你,那太容易了,兔崽子说得对,你是个碍事的东西,你就躺在地上流着血等死,看着我怎么折腾条子的儿子,你不是想保护他吗?”
苏叶仰着头看他,她吐出口血,也许是离死不远了,她奇迹般哪里都不颤抖了。
“草你吗。”苏叶国骂出口:“生孩子没屁眼的狗杂种。”
或许她早就想骂了,狗一样的人生,狗一样的自己,连辱骂都不敢出口的人,只有在最后一刻,才能毫无负担地在嘴里喷出粪来。
她看到刀疤脸面色铁青地举起枪,居高临下俯瞰她,他慢慢扣下扳机。
苏叶原以为自己是胆怯的人,可面对射出的子弹,她居然目不转睛地看着。
“姐!”
卫秋冲了过去,可一只黑不溜秋的猫从半空中飞出,“啪”的掉落到了地上,是一直陪着苏叶来他家的那只猫。
苏叶坐在地上,原本被枪指着的人毫发无伤,有猫替她挨了这一下。
半晌,她手脚并用爬了过去。卫秋听到她发出一声惨叫。
卫秋认识她以来,从没听她发出那么惨烈的声音,即便是那次似乎看到什么边叫边吐,也没有这次的耳不忍闻。
“哪来的猫,晦气,你门没锁好?”
“放你妈的屁,老子看的门,一只蚊子都进不去!”
背后的手下在内讧,刀疤脸皱了下眉,他们这行也讲究风水迷信,半路杀出的黑猫让他的眼皮跳了一下。
有什么不妙的预感芒刺在背,须臾熄了折磨人的心,刀疤脸把枪抵在卫秋额头上。
那双眼睛凛然,和折磨成了烂肉也不改神色的女人重合在一起,刀疤脸扣下扳机。
他平生最恨这种人,许尤也好,面前的兔崽子也好。
扳机按下微弹,可却没有子弹打入皮肉的声响。
刀疤脸神色一僵。
他看到卫秋背后,有人站在他面前。
他的阴影笼下,仿佛底下铺着一层又一层阴暗的血。
不可一世的刀疤脸在这个人的面前,像鸡崽子一样抖了起来。
“滚远点。”
他的额头被弹了一下,他的身体像是凌空飘了起来,须臾又像断线了的风筝一样急速往后飞去!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刀疤不知撞断了多少个油罐,最后“啪”的撞到墙上才停止。
剩下的人像被失了术法一样,一动不动。
门是关的……这是什么东西——!
极度的恐惧让其他人抄着东西冲了上去,细胳膊细腿的小白脸,他们一定能赢。
飞出去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鬼!鬼啊!”
不知道谁尖叫起来,工厂成了恐怖片的片场。
来人“啧”了一声,他扫了前方一眼,众人惊恐地发现自己似乎和喉咙掐住了一样,没有任何声音能从口里发出。
卫秋瘫坐在地,劫后余生让他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识想要去找一边的苏叶,苏叶神色空洞地转向了来人:“老大,老大,琅琊、琅琊——”
她口齿不清,仿佛再说一句就要了她的命。
三七没看她,淡声道:“妖怪没那么轻而易举就会死。”
半晌,他又道:“我在一天,你们就死不了。”
与此同时,地上昏厥的黑猫悠悠转醒。
他“呸”了一口,将嘴里还在冒烟的子弹吐了出来:“宵夜可素打妖怪,接国子弹不素分分钟,就素肝厥脑纸李嗡嗡地(小爷可是大妖怪,接个子弹不是分分钟,就是感觉脑子里嗡嗡的)——”
然而他目光一凝,看到旁边吐出的东西里除了子弹和血以外,还有几颗牙。
琅琊顿时嚎啕大哭起来:“窝的牙,宵夜以后没有牙了,窝不想当无耻(无齿)猫——”
三七无语地抽搐嘴角:“你是人?一周后就长好了。”
老大的保证还是有力度的,琅琊泪眼朦胧地想说你立字据,可他陡然被铲屎官抱了起来,她好像在浑身发抖。
她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
琅琊的意识有些迷糊了,他有保护到铲屎官吗?似乎有点保护的不太好,如果他再厉害点就好了,不对,他本来就是只厉害的小猫咪……
琅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还站得起来吗?警察马上就到。”
三七问旁边的苏叶,苏叶点点头,她踉跄着站了起来,手和旁边的卫秋握在了一起。
两人搀扶着往门口走,三七轻而易举打开了封锁的大门。
卫秋看到工厂的外边,全副武装的警察往这边赶来。
他听见祝三七与警察交谈的声音,他看到暴戾恣睢的恶徒被扣押出来,他看到他的父亲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这个冬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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