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阳寿尽尘缘了

白若一惊,她差点要忘记这件事了,原本就是赌气之言,事到临头,她犹豫起来,只是君无戏言,她踌躇着问:“虽是喜事,可太后如今这身体,是否应该将此事推迟些呢?”洛文依然微笑着:“无妨,此事亦是母后的意思。”白若便再无话语,既然世间男子皆薄幸,那么嫁与谁又有何分别,再一想起那日在窥仙镜中所见场景,碧瑶仙子的话犹在耳边,她遂暗自咬了咬牙,适才是她痴了,竟还巴巴的想要留住些什么,罢了!
这是新皇登基册封的第一个妃子,为了彰显皇家威仪,大典自然十分隆重热闹。白若当日挽了一个牡丹发髻,珠翠满头,风华绝代,由执事官领着,发髻间的金步摇与耳上一对千丝若蓝赤蝶耳环交相辉映,每走一步皆是仪态万千,步步生辉。上得殿来,有将军卷帘,丞相奉宝,百官鸣鞭,大乐鼓吹不止。礼成,便是歌舞宴席,司乐官唱道:“但愿千秋岁里,结取万年欢会,恩爱应天长。行喜长春宅,兰玉满庭芳。”
此时文武百官放松下来,场上觥筹交错,人人推杯换盏,饮至酒酣耳热之时,还不忘跑到皇帝面前唱两句吉言讨个赏赐。白若木然看着,仿佛这一切与自己并无多少相干。突然眼角有片白色衣摆旋过,白若蓦然回神,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立于眼前,是君夜。扰攘大殿上,两人对峙无言,白若挺了挺腰杆,眼神蜻蜓点水般扫他一眼,冷冷看向远处。
君夜去旁边案几上执了杯酒,高举:“微臣恭喜贵妃娘娘!”白若惊了一惊,亦举起酒来扯扯嘴角:“多谢国师。”言毕抿了抿杯中酒,君夜却是不动如山,眸中神色千回百转,少倾,竟是抬脚向她走来。白若惊得微张了嘴,忙环顾左右,皇帝正在与百官周旋交谈,不曾注意到这里。正在惊惶无措间,君夜却停了脚步,清雅面容上浮起一抹极淡的浅笑:“娘娘害怕微臣?”在他清澈眼神直视下,白若颇为狼狈的应道:“国师休得无礼!”
君夜再笑,又向她走来,白若一手拍上坐椅扶手,惊得即刻便要站起身来,君夜却又停了脚步端正了神色,沉声问道:“你可发现太后有何不妥?”
“啊?太后?”白若呆了。
“不然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君夜挑高了眼尾看她,似笑非笑,白若脸红了一红,强装坦然道:“国师不要故弄玄虚,太后有何不妥?不过是大病初愈,人又上了年纪,疲于应酬罢了。”
“是吗?”君夜眸中光芒一闪,环视四周,最后又落在她脸上:“好,小白,今晚等我。”
什么?!这狂徒!白若又惊,又怒,又羞,正要喝斥回去,那狂徒却早已走远了。
歌舞宴还未结束,太后便由小北陪着,回芳华殿去了。行至僻静无人处,太后凤驾辇车被拦住,“国师?”小北很是诧异走上前来。君夜冷冷将他上下一打量:“一个带刀侍卫,不是太监也不是宫女,不在皇上身边随侍左右,却跟在太后凤驾旁,是何道理?”
小北拱拱手道:“回国师,是皇上吩咐下来的,因太后最近身体有恙,日夜心神不宁,是以皇上派属下过来守着。”
“太后身体不适?正好,本国师也精通医理,就让我来为太后把把脉吧!”君夜说着便要上前。“国师不可!”小北即刻挡在他面前:“国师,皇上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惊扰太后凤驾,请国师不要令属下难做!”
“有道理,”君夜缓缓点头,“那你们走吧。”
小北是个没心计的,完全信了他的话,君夜趁他松懈之时,跨前一步伸手去探太后脉象,小北反应过来再想拦他,为时已晚,这一探之下君夜大惊失色,怒道:“果然已没有脉象了,你这妖孽,究竟对太后做了什么?”
小北心知事情瞒不住了,慌忙看看四周压低声音哀求道:“国师,此处人多嘴杂,可否送太后回芳华殿再说?”
君夜见他言词恳切面带惊惶,不象有诈,便同他先回了芳华殿。太后远看动作神态与常人无异,细看之下却是眼神空洞僵硬,俨然一具行尸走肉。君夜知道洛文最是爱护太后,如今恐怕是受了小北的盅惑,是以怒目直视小北,眼中精光四射象要洞察所有,小北脸色苍白,低头说道:“国师息怒,我只是、只是不忍皇上太过悲伤,所以小小施了一点法术……”
“荒唐!”君夜斥道:“难道太后如今这样,皇上看着就不悲伤了?你个妖物在此破坏天道伦常,还诸多狡辩!”
小北头上冷汗涔涔而下,黯然道:“国师,就让太后再陪皇上几日吧,等他慢慢接受这事实,我再、我再……”
君夜见他吞吞吐吐心里疑心渐起,瞪他半晌,突然起身,疾步走到太后床榻前,伸手从她后脑督脉穴猛然拔出两根银针,再拍她后背天宗穴,太后身子剧烈一震,喉中涌出大股黑血。小北大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太后歪倒在床榻之上,顿时手脚冰凉,张大嘴呆呆看向君夜,君夜亦凌厉将他望定,喝斥道:“是傀儡术!你竟然会傀儡术?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北往后缩了缩,忐忑道:“什么傀儡术?我、我不知道。”
君夜步步紧逼:“那太后又是怎么回事?”小北嗫嚅半天:“我、我只是施了一点小法术,用银针困住她的三魂七魄,让她多停留一些时日罢了……”
“胡扯!”君夜怒不可遏:“事到如今你还满嘴谎言!什么小法术,那明明就是傀儡术!傀儡术连妖王都不会用,你一个才几百年道行的小妖,如何使得?”
“何人在此喧哗!”话音未落,洛文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
“啊?皇、皇上?”小北慌忙想要挡住他的视线,然而为时已晚,洛文一掌推开他,扑到太后床前,触手一片冰凉,太后的魂魄早已归天。
“母后!”洛文恶狠狠回头:“小北!朕的母后怎么了?”
小北还未及开口,君夜上前一步恳切说道:“太后阳寿已尽,请皇上节哀。”
“你胡说!”洛文愤然一甩广袖,君夜以为他是被小北蒙骗,心中着实不忍,再次恳切安抚道:“皇上,各人命数自有天定,阳寿尽即尘缘了,如今太后早登极乐,未尝不是——”
“你闭嘴!”洛文双眼血红,状似癫狂:“朕的母后明明还好好的,哪来的尘缘已了?朕和母后的好日子才刚开始,朕还未曾尽过孝道,朕的母后一定会天年永享万寿无疆!”
君夜突然了悟,洛文哪里是受了别人的盅惑,一切都是他授意的,心中顿觉荒唐至极:“我竟不知,让自己的母亲变成活死人陪着,这尽的是哪门子孝道!”
“有何不可!”洛文大叫,身子颤抖如风中落叶:“干卿何事?干卿何事?!”
如斯悲痛,君夜颇有些不忍,但仍想极力点醒他:“皇上还是节哀吧,皇上有所不知,你这样做,只会令太后魂飞魄散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往生,何苦来哉?”
一番浩然正气言词恳切,洛文怒目瞪他半晌,满腔愤恨渐渐转为悲痛,颓然瘫坐于地,眉宇间无尽哀伤喃喃说道:“朕不知……朕也不想知……为何要这样……”
小北坐到他身边去,陪他默默流泪,君夜不忍再看,转身走了。
此时,白若端坐于椒房之中,大宴散场,宫中冷清了许多,殿外月华如练,竹影在茜纱窗上摇曳不止,扰人心绪,白若心中左右煎熬着,既怕洛文进来,又怕君夜进来,一想到那狂徒临走前扔下的话,她的心便狂跳不已,一分惊,两分恨,三分疑四分羞,如此失魂落魄,不知是为哪般。
红烛闪闪烁烁,她蒙在盖头里有些乏了,不知不觉便倚着床柱阖眼打起盹来。朦胧间脸上似被羽毛轻柔划过,睫毛颤两颤,她睁开眼,却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得又闭上,耳边听得一声轻笑:“小白,你莫不是在害羞?”
白若惊得跳起来,却被床梁碰了头,“哎哟”一声,君夜忙来扶她,她伸手去推,却被就势抱住,那狂徒再不肯撒手。他能这么旁若无人的进来,宫女太监一定都被打发了,喊人无用,不喊又该如何?白若一时竟怔住了,君夜目光缱绻,与她两两对望,眸中波光潋滟,春色渐浓,白若有些招架不住,脸上发起烧来,羞忿道:“你放开!”
君夜被这一声喝斥回了神,眸中春色敛去,缱绻目光转为无奈:“小白,你对我有误会。”白若摇头,面上浮起一层酸楚:“我与碧瑶相交多年,她不会骗我,而且那窥仙镜中,是我亲眼所见!”君夜正待追问,白若起身与他拉开距离厉声道:“皇上迟迟未到,莫非是你做了手脚?”
“我做什么手脚?”君夜诧异道:“你竟这样看我?”
白若咬牙恨恨说道:“我要怎样看你?我也曾以为上仙你高洁如昂昂之鹤!”
君夜闻言,刹那间面色骤变,愤而起身:“你的皇上倒是高洁完美,自己去芳华殿看看吧!”言罢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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