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流水

四月初一,吉日,宜求亲。迟烨对浮黎说,两个人相视一笑。
朝华殿上,宁王和王后笑吟吟地看着座下两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堂下几位王族老臣也频频点头。
“宁王陛下,王后,诸位大人。北齐太子迟烨,今日在此求娶宁国嫡公主明玕公主。还望陛下,王后,诸位大人玉成此事,迟烨此生便可足矣!”尽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迟烨还是中规中矩地走完这个程序。
“这北齐太子真是谦虚有礼,一表人才,品貌俱佳,大国风范啊!”
“是啊是啊,眼下最配得上咱们嫡公主的,自然就是北齐的太子了。”
几位老臣王族议论纷纷,都颇为满意这桩婚事,宁王见此,便抚了抚胡子笑道:“一来你二人两情相悦,二来我们两国门当户对,三来父母朝堂皆表赞同。既如此,孤今日便应允了这桩婚事。明日便书信一封,与北齐王共同商议婚事。”
满堂齐贺,浮黎与迟烨浓情蜜意地挽着手,回到了清辉殿。芙婤率领清辉殿众宫人整整齐齐下跪贺喜,迟烨高兴,赏了他们许多金银,众人更是感激不已,称赞不断。人群散去,芙婤一眼就瞧见了身姿卓雅的清瑶,许多年前,她就被清瑶吸引,暗暗打探过他的家世,谁知并无甚家世,在清辉殿也只是个普通侍卫,连公主近身侍卫都没有挣上。
家世和自身,但凡有一样是好的,我也能去近一近,可惜了。芙婤摇摇头,可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清瑶。
定亲那天,各宫皆送来贺礼,临和和江澜也受命带人来送贺礼。芙婤率领几个宫人在院子里接应,一时间清辉殿热闹非凡。
“老盯着人家看做什么?”江澜推了推看芙婤看呆了的临和。
“话说,你喜欢她吧!老早就发现你一瞧见她就呆看了。”江澜认真道。
“哪有,别瞎说!”临和立刻反驳。
“喜欢就追嘛!你不追,人家还能自己往你怀里送吗?”
临和垂下脑袋:“我哪里配得上啊。人家可是少司命,又兼清辉殿掌殿。”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虽然没什么家世,但是你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当上了太子近身侍卫,你怎么不行了?你去跟人家表明心意,兄弟我帮你。”
“别了,我瞧着她平时遇到别的侍卫都目不斜视,唯独碰上清瑶会忍不住偷视几回。也难怪,似清瑶这般潇洒姿容,风雅意气,若是上街,满城少女怕是要掷果相待。即便不看重家世,人家眼睛盯着的也是清瑶那样的美男子,我生成这样,人家怎么看得上。”
“你生成哪样了?这不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嘛!你不要自己看不起自己!”
“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临和忽见芙婤看了他一眼,忙撇开眼神,急急匆匆地回去了。
芙婤瞧见,把头靠到一旁掌侍耳朵旁边笑道:“旁人的眼睛无论大小,好歹像脸上挖了两个洞,太子殿下这个侍卫的眼睛,倒像是脸上裂了两道缝。”
临和眼睛小,又生的黝黑,刚来的时候弟兄们总调侃他,后来他挣上来了,便少有人再取笑他相貌,唯独江澜,从始至终,都没有拿他长相开过玩笑。
江澜追着步伐匆匆的临和,喊道:“跑什么!弟兄们还在后头!”
“让他们先回去,我自己走走!”
“我让他们回去了,我跟着你行了吧!”
“你也回去!”
“行。我回去。”江澜止住脚步,看着临和依旧匆匆的步伐,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临和走的飞快,一不小心,绊了一跤,正烦着,一只手递了过来,临和抬头一看,撞上了一个温和友善的目光。
“清瑶兄?”
“你……认识我?”清瑶有些惊奇,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侍卫,不似临和,堂堂扶光殿太子近身侍卫。
临和忙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拱手道:“多谢清瑶兄。”
清瑶见临和目光微闪,身体拘谨,便关切道:“临和兄可是身体不适?”
临和忙拱手道:“弟身子无碍,只是久闻清瑶兄美名,因你我不在一处,又日夜忙碌,总不得交集。今日一见,兄果然气度非凡,芳兰竟体,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临和兄溢美之词,在下愧不敢当。兄明朗俊秀,若朝霞举,必得自知,否则岂不白白辜负了这般清风明月之姿。”清瑶立刻客套道。
临和也知他客套,却也懒得再周璇,便找借口告辞了。清瑶方才受浮黎之命给迟烨送吃食,现在回来复命。刚至正殿,便瞧浮黎开开心心把玩着迟烨送的珠钗,心里不由暗恨自己没生在帝王家,不然定要娶了明玕公主这样的大美人。可不说明玕公主了,自己这样的地位,便是小夫人生的公主都配不上。
浮黎正把玩着钰靖送来的红玛瑙簪子,忽见清瑶立在门口,身上的衣服自上而下从白渐变为深竹月,裙摆上还绣有竹子。便忍不住赞道:“你这衣服颜色甚好,绣花也甚好。”
清瑶一愣,心中一动,忙回道:“微臣喜竹,犹喜月下之竹,七分气节,三分柔情。”
“甚好,君子之风。”浮黎赞道。
那天是清瑶一生中心情最为澎湃的一天,回到房间就灌了自己两杯酒,又着人做了几件一模一样的衣服。晚上睡觉都不换洗,其他侍卫瞧见了,还以为他家里出事了,纷纷过来关怀,见他头别向一边,默默流着眼泪,更是围着他安慰。清瑶说:“我没事,就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那天晚上,清瑶暗暗立誓,一定要当上公主近身侍卫,将来随公主一起去北齐。
按宁国礼法,浮黎要派人去各宫给母妃请安还礼。浮黎命芙婤备礼去办,芙婤先后去了贵妃,宸妃,燕妃,南妃等位高权重的妃子那里,正欲去李大夫人那,忽然余光扫到了落了厚厚一层灰的暖玉宫宫牌,芙婤转头看了看,对后头的宫人道:“算了,还是去尽尽礼数吧。”门口的宫女都在打瞌睡,芙婤没管她们,一行人也没有通报,直接进了大门,宫里静悄悄的,大门正对的寝殿里,殷妃正坐在门口绣帕子。芙婤也没近前,只站在大门口,冲殷妃喊到:“殷妃娘娘,明玕公主给您还礼了,芙婤代为请安。”说罢,让几个小宫人把礼送进寝殿,福了福身子,转头就走了。全程,殷妃没有说一句话。出来后,芙婤取笑道:“果然是冷玉宫,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后面一个得脸的宫女应道:“现如今还早呢,殷妃宫里除了侍奉殷妃洗漱的宫女起的早些,其他的都懒懒散散的,司侍大人也不管她们宫的人。别说打扫了,听说殷妃有时连早膳都吃不上呢!”芙婤心下不禁慨叹,不得宠,又没后台,便是生了大公子都没有用。又想到清瑶出身微低,心里不由得烦恼起来。
暮色将至,芙婤劳累一天,腰酸腿疼地往回走,快到清辉殿时,看见临和立在了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脸上的肉似乎有点发颤。
“这个……送你的。”临和一鼓作气,把盒子递了上去。
芙婤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惊住了,几个小宫女也不敢看热闹,忙一旁绕开了。芙婤立刻冷静下来,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只精致的玉梳。
“如此贵重,我怎好意思受。”芙婤笑道,把盒子还了回去。芙婤知其心意,但见他堂堂七尺男儿如此拘谨,又没什么家世,便不愿考虑。可碍于太子脸面,还是恭恭敬敬道,“侍卫心意,芙婤心领,只是明玕公主殿内事务繁重,观星楼也少不得日日盯着,实在是无心打扮,还请侍卫收回,莫要白白浪费了这玉梳。侍卫高大俊猛,目光朗朗,宛若两道闪电划过夜空……”说到这,差点笑了起来,虽忍住未曾笑出,但还是带了笑腔,接着又正经起来,继续说道,“……文武兼备,前程无限。太子爱惜你,往后定会为你赐婚,若是侍卫未来妻子知道侍卫曾送玉梳给无关女子,芙婤岂不白白得罪了人!”
临和知道她看不起,便默默收回盒子,行了一礼,默然离去。留下芙婤一个人站在那发笑。
“唉,若是清瑶有他那样的地位和干劲,也是好的。”芙婤摇摇头,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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