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昏暗，似乎有雨，迟烨说，难得，好日子啊，就今天吧。
当天午时，钰靖被带到了刑场。沾满了血迹的圆形台子，下面乌乌压压聚满了六国臣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到了吗？这个，便是这个人，这个女人！妄图称帝，欺上瞒下，祸国殃民！朕今日，便亲手了结了她，祭拜死去的臣民！”
迟烨此时，做了共主，与其他四国瓜分了宁国，改北齐为黎国。
钰靖依旧端正，面色平静，生冷，只淡淡一句：“我不怕死，给我一个痛快。”
“痛快？”迟烨冷笑，“朕乃天下共主，朕的痛快，便是天下之人的痛快，自然，也是你的痛快。”
“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迟烨端坐在上面，对周围道：“带上来。”
钰靖前方乌压压的人群突然开了一条路，一个红点闯入了她的视野，越来越近，是汝末。
“陛下！陛下！臣没用！”一声痛呼，钰靖才发现，江澜也在一旁，被绑了上来。
“陛下！臣没用，臣罪该万死，陛下！死之前，臣想告诉您，请您相信临和，他……他是假意的……他……他和我一样，只想替陛下报仇……我死不足惜，我杀了汝二将军，可叹将军满门忠烈，我……我只……我……我虽是为了替陛下报仇……可……我……我得去地底下给汝将军一家赔罪……我死不足惜我罪该万死……可临和……可他……”
“我相信他，我一直都相信他。”钰靖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江澜释然一笑，又凄凉地喊道：“汝二将军！我对不起你，江澜给您陪罪了！”说完忽然起身，把脖颈扑向了一旁侍卫的剑上。
钰靖闭上眼，叹了口气。
侍卫把汝末松开，汝末瘫在地上，看着钰靖。
钰靖怔怔地看着汝末，心中如弦泉幽咽，万语千言，涌上喉头，却哽咽无声。
突然，她笑了，眼神凄然，却也柔情万般。
她说：“末儿，我心悦你。我们来世再见。”说完，眼泪簌簌流下，她没说让她好好活着，因为她知道，汝末也活不成了。
天空中渐渐乌云密布，四周昏暗起来，有微风刮起，有沙子叶子在地上慢慢打旋。人群沉沉一片，议论声也十分沉闷。
迟烨一声令下，数十把剑齐刺下去，钰靖一时只觉皮下如玉碎瓦崩，却已无心在意痛觉，只用力地望着汝末，仿佛要把一生都在此刻看完，一口一口鲜血吐着。汝末大惊，瞪大了双眼，却如鲠在喉，痛哭到说不出话。人群中一片哗然，叫好声也有，可怜声也有。钰靖汝末四目痛苦的扭视在一起，周围种种，如同虚无缥缈的黑烟。天空打起惊雷，霎时大雨倾洒。汝末瘫软在地上，满目红丝宛如泣血。钰靖此时肝胆俱裂，趴在地上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冲汝末喊道：“末儿，我心悦你！我心悦你！末儿！我好悔啊！末儿！末儿！若能重来，我一定早早说出这句话，我一定天天说这句话，末儿！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好悔啊！末儿！末儿，末儿……”钰靖的头终于垂下来，重重的磕下去，软软的贴在血土相混的地面上。
汝末宛若巨石在胸，张口喘着粗气，眼泪横流，因无法近前，只能试图用手去触摸钰靖。侍卫上来把她拖走，汝末无力反抗，看着钰靖，忽如山石崩裂一般，发出长长一声凄吼。
迟烨忽然有些动容，又瞧着汝末那双废腿，便站起来，在钰靖尸体旁俯身说：“罢了，我便放了这对老弱病残。”随后命令把汝吾汝末发配到西塞。
汝吾同汝末在牢车里坐着，汝吾心疼道：“还疼吗？”
汝末倚在车上，出神地望着天空，嘴里梦呓一般：
“这天和那天完全不一样啊！”
“陛下从未流过泪，从未，那是我第一次见她流泪。”
顿了顿，汝末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像枯井新涌。
“也是最后一次了。”
汝末望向头顶的天空，被雨洗过后如此澄澈。
“我征战杀敌，从未对死亡有过什么感觉。直到她死了，我才知道，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也只有她死了，我才知道，死亡一点也不可怕。”
汝吾道：“傻孩子！别太入迷了！你可知……你可知陛下……”
汝末头一正，目不斜视：“陛下乃女儿身。”
汝吾一惊：“你……那你还……你……你莫要罔顾人伦，离经叛道！”
汝末转头看向汝吾：“父亲！世间之事，一定都要分类别，定规矩吗？虽为女子，陛下可为帝王，女儿可为将帅，我二人已经离了经，既如此，何不再叛个道？”
汝吾惊道：“末儿！你要做什么！”
汝末坐直了身子，望着远方，眼神坚定，如同战场上不倒的军旗：
“我与钰靖心意相通，死生相随，钰靖死，汝末亡。”
猝不及防，抽出了自己的发簪，扎在了心口上。
这天地可真大啊，只那么一块小红点，看不见在流淌，只那么一句话，听不出是哀嚎。
“末儿！末儿！若非有你，为父如何能觍颜活到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