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返花丛

许棠仔仔细细看着莫殇,竹眠在一旁仔仔细细看着许棠,心里叹道,他真的,永远这么开心,仿佛什么都撼不动他的快乐。
“许择木!你怎么在这?”竹瞻突然走了进来,站在许棠面前,又颇为焦虑地看了竹眠一眼。
竹夫人这样严肃程度的,好歹也是一副山水画,身段优雅,眼中也会有水柔的时候。但是竹瞻吧,好像单纯就是一副高峰峻岭图,笔直锋利,怪石嶙峋。许棠心下感慨道,但是突然,想起了他看向陆山客的眼神,不过,并不是流水悠悠,而是像山尖尖上绕了一层缥缈如纱的云雾。
“许择木,你!”竹瞻看到了许棠手中的莫殇。
“大哥,是我带他来的。”竹眠忙站到许棠身前,“太清轩也有自己的判断。”
“你……他,这不合规矩!”竹瞻气的握了握拳头。
竹眠一惊,不合规矩……我和他……
“郎溪规矩他不知道难道你还能不知道吗?未成为正式弟子,不可以来太清轩召法器。”
竹眠忽而松了一口气:“大哥,方才已经说了,合不合适,太清轩自己也有判断。”
“可你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就会有大批学生有理由来召法器,太清轩哪里经得起?”
“不是先例,是特例。”竹眠眸子一冷,却如同冷泉幽月,清冷中弥漫着朦胧的柔情。
“特例,你……”竹瞻气的说不出话来,便凶巴巴看向许棠,“我带他去见娘。”
竹眠一把拉住许棠,冲竹瞻道:“他已经被开除了,何必要在走之前再兴师问罪一番呢?”
竹瞻一把拽过许棠:“有得就得有失,他既得了法器,干脆让娘废了他的功力。”说罢,直接拉着许棠飞了起来,竹眠忙去追,却见许棠被拽的那样狼狈还努力抓紧莫殇,回头急急冲竹眠道:“怕没机会了,赶紧跟你说一声:谢谢你!”
竹眠一怔,许棠又回过头冲他一笑,还是那个灿烂可爱的小熊模样。
“谢谢你啊!竹眠。我欠你的,以后一定想办法还你。”
竹眠停了下来,定在那儿,半天,脑子里依然一团乱。
欠?还?
好像……好像我想要的,不是这个,不是这种关系。
许棠被带到竹夫人那里,竹夫人实在是看见他就嫌弃,摆摆手叫他赶紧走,听闻竹眠带他去太清轩了以后,整个人又气又恼:“许择木!你!”
“娘,我带他去的。”竹眠走了进来,看了看许棠。
许棠说:“能还回去吗?”
“法器这种东西,你觉得是你想要就要想还就还的吗?”竹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许棠低下头,仿佛在很认真地想解决办法。
“罢了,罢了,师徒一场,罢了。”竹夫人烦躁地坐下来,目光落到竹眠身上,眼里一阵思虑。
“眠儿,瞻儿,为娘觉得,桑家两个女儿倒与你们十分般配。”
竹瞻和竹眠猛的看向竹夫人。
“瞻儿和桑羽,眠儿和桑皎。倒都很般配。过段时间,我便去弃闻提亲。你们好好准备。”
“娘!”两个人都急急慌慌喊道。
竹夫人像是完全没听见似的,整理了一下头发,拂了拂袖子,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回头道:“许择木!赶紧走。”
竹瞻和竹眠呆着,许棠也呆了一阵,莫名看了看竹眠。
我得走了,许棠心里一阵感伤,他护着莫殇小心翼翼站了起来,将它幻化隐匿。然后冲那两位深深一拜,忽然不自觉地抬眼看了看竹眠,还未等竹眠反应过来,便触电般飞奔了出去。
“择木,你……你真的要走了吗?”云小刚上来关心道。
“是啊。”许棠一副极其轻松的模样,“郎溪已经仁至义尽了。”
“啊?”云小刚惊讶不已,“可,可你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不过玩心重了点罢了。”
“云兄,你别效仿我,那地方不是闹着玩的。”许棠一边说着,一般摸了摸自己丹田处,那股力量暂时不在。
可……许棠疑心起来,没多久又开始继续收拾行李。
罢了,先回去看看我娘,再去寻一些仙道中人仔仔细细问问,务必要揪出来这到底是什么。走了也好,免得拖累郎溪。
许棠背着行李,一路也不敢四处看,走到门口的时候,才认认真真回头看了好久,门上潇洒飘逸的“郎溪”二字,“溪”字的最后一捺,像某条悠悠的流水,温柔地划过许棠的内心。
回到直须折的时候,是凌晨,还没有开门。门口两株海棠花应该都快结果了。许棠站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对着自己的旧巢投怀送抱还是对郎溪感天伤地。
这地方,像是一个用各种情绪织就的巢,每一个阶段,都要衔几种情绪的树枝修修补补一番。眼下,许棠衔回来的树枝,多了一份伤感,眷恋和忐忑。
许棠找了个地方蹲坐下来,四周黑蒙蒙的,十分凉爽。许棠打了个哈欠,困意顿生,估摸着再过一个半时辰门就会开了,坐这小憩一会也无妨。
突然一个慌里慌张的脚步逼近,许棠猛地一睁眼,看见一个约摸五十岁的胖胖的男子提着灯笼小跑到了一旁,对着三楼凌波的房间轻声喊道:“小水仙,小水仙。”
窗户轻轻吱呀了一声,凌波熟悉的薄荷一般的小凉嗓轻轻悠悠传了过来,如同一缕沁人心脾又挠人心窝的晨风。
“李四爷呀,怎么这个点儿来,我给您放梯子吧,姐妹们睡觉呢,再者也不能吵到其他客爷。”
“哎哎哎好好好,哎呀夫人闹了,不许我来,我又实在想你,这不等她睡死了来的。”
“好的,四爷您慢点。”
“好好好,我慢点,我慢点。哎哟我的小水仙,真是体贴入微呀。”
许棠看着那个笨拙的爬梯动作,一阵困意袭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择木?”凌波探出头,又惊又喜地唤道。
许棠这才尴尬地起身:“吵到你了。”
“哪里话,妈妈可想你了。你怎么坐在外头?等着,我这就下去给你开门。”凌波激动地说完后,头发一飘,人就不见了。
“你……”那个李四爷爬梯爬到一半,眼下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上还是该下,只看着许棠,老脸气的通红,当然,许棠也看不清楚,只冲他笑道:“四爷不用爬了,待会从门进吧。”
李四爷一手抓牢梯子,一手把灯笼往前伸了伸,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明眸皓齿地冲自己笑。眼瞅着门马上就要开了,李四爷想到自己再吭哧吭哧爬下来沾他的光一起进门,就觉得十分耻辱,于是十分威严地收回灯笼,继续往上爬,嘴里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好吃懒做,非要从门进,就不能爬爬梯子,锻炼一下身体么?”
“额……”许棠笑着摇摇头,转过身去,门轻轻开了一道缝,露出凌波清丽又勾人的远山眉和柳叶眼。
“择木,快进来。”凌波轻轻开了门,“有什么事不打紧的话天亮了再说,你先回屋睡着。”
许棠正欲开口,凌波忙拿手指轻轻堵住了他的嘴:“休息去。”
许棠冲她做了个鬼脸,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昂着脑袋一脸嘚瑟的表情,凌波笑了笑,知道他是在表示自己学到东西了,就虚鼓了两下掌,没敢发出声音。却见许棠脚尖轻轻一点地,腾空而起,直接飞身到了卧室门口。
许棠站在门口,转过头,努力做出一个很嘚瑟很快乐的表情。
凌波没有注意到许棠眼中的失落,开心的眉眼弯弯,差点蹦起来。
许棠指了指凌波房间,示意她回房,自己也打开了房门,本以为房间怕是要结蜘蛛网了,已经做好了再忙累收拾一番的准备,却见屋子里铺陈摆设光洁如新,连床铺都换成了应季的,打开柜门,柜子里也都是当下该穿的衣服。
许棠在屋里打了几个转,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眼睛不由得有点酸痛,便拼命地眨了眨眼,打开行李,把该收拾的收拾摆放完毕,然后四肢舒展,躺到了床上。
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袭来,许棠嗅了嗅枕头,笑了,果然,洛丹做的香枕就是不一样,一股稚嫩青涩又甜美的味道,闻之令人忘忧,仿佛回到了快乐无比的童年。
许棠望了望床对面的那面墙,小小地出了一会儿神,好像又嗅到了什么不一样的气息,如同寂静之岭的清风,清新又忧郁。
没一会,许棠就睡着了,伴着某个遥远的气息。他很累,睡的很安稳,梦里有许多东西,在他脸上平稳安然地流淌着。
不知过了多久,许棠睁开眼,困意还未去,便使劲揉了揉眼睛,满身倦气地起身,像被一点一点卷起的松软的棉被。
“啊……娘!”许棠被床那头坐着的身影一震,睡意全没了。
“醒了?”许翠莲没转头,“你还知道回来!”
接着许翠莲就急匆匆出去了。许棠洗漱完毕,也走了出去,刚开门,就见南山梦和旧桃在门口站着,双目微红,像是哭过。
“择木,你回来了啦!学的怎么样?”南山梦先开了口,依旧如同往日一般温柔。
“我,我被开除了。那个……辜负了你们的期望……”说这句话的那一刻,许棠鼻子酸了。
许翠莲的声音响起:“早就说过你不行,不听?现在被打醒了吧!”
“择木,你别听妈妈气话,你走了以后,妈妈知道你去了郎溪,虽说也骂,咕咕咕说了一堆,可南枝当时说不行就去郎溪把你叫回来,妈妈当时却没吭声……她还是尊重你的想法的,只是舍不得你罢了,江湖险恶,走哪总得挨几刀。”旧桃忙小声哄劝道。
“我知道,我懂。”许棠笑了笑,摸了摸鼻头,“有饭吗?我饿了。”
“有有有,妈妈大早上听说你回来,特地去买了你最爱吃的糕点,也不叫我们吵醒你,今天一上午都没开业。”南山梦把眼神往一楼那甩了甩,“你看。”
许棠一看,果然空无一人,只在众多桌子中摆了一桌,满满当当,放眼望去,似乎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南枝,洛丹,凌波并上其他几个小姐妹仙子般缓缓飘至许棠视野中,走到那张桌子前,抬头看着许棠,各各笑中带泪,招呼许棠下来吃饭。
“娘不吃吗?”许棠问道。
“妈妈说她想静静。”
许棠捻起一口酥,又灌了自己一杯卧云仙,努力笑着,嘴里道:“想不到啊,重逢这一刻思念却最深切,想不到啊!”
作者有话说
    “不是先例,是特例。”我很喜欢这句暗搓搓又明晃晃的情话。愿所有小可爱都能被当成心上人的特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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