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照月

宋听雨此次前来,是收到了江旧年的密函,过来和杳鹤商讨如何剿灭许棠。
“为何不与郎溪一起商量?”陆云休颇为不解,“难道因为郎溪现今当家的是清岚夫人?不能叫人觉得我们歧视女性,还是把竹夫人请来一道商讨吧。”
“陆道主有所不知,竹夫人和许择木娘亲是故交,关系十分亲密,竹夫人现在在弃闻,一心替许择木说好话,把桑夫人气的当场跟她打了一架。”宋听雨抚了抚胡子,摇摇头,“女子果然不识大体!”
“唉,过几年慑华那孩子大了,成家了,道主之位不就是他的了。”
“这你还别说,慑华这孩子,培养的倒是不错,已经颇有领袖风范了。不像我家山客,总还是一副优柔寡断的样子。”陆云休扶额叹了口气。
“这说的是哪里话,元丘那孩子,显见得比我家松儿好多了,我家松儿近来疏于课业,又不管家事,看着就让人头疼,偏我家大夫人还护着。”
两个人说着说着唠起了家常。说起宋落松,眼下他正跟陆白石在湖边钓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陆白石都快羡慕死宋落松了,同样都是庶子,宋落松就那样好命能继承道主之位。
“话说回来。”两位道主终于想起了正事,“许择木那事怎么办?”
陆云休焦躁地捋了捋胡子:“他如今就在杳鹤,我还正想着把他弄走呢。”
“弄到哪?”
“自然是弃闻啊,弃闻出的逆子,凭什么放别人那。”
“放到弃闻然后呢?”
“然后……眼下谁知道如何与天脉抗衡,搞不好他一个东君我们就全完了。东君乃太阳神力,别说我活到这么大岁数,便是往我祖上再推十八辈,也没见过有人能召唤出太阳做法器的。果然不愧是始祖神脉。”
两个道主商讨了半天,最后宋听雨一拍桌子:“江旧年怎么不来!偏写个信叫我来,什么意思,莫不是使唤我?”
“也是啊!”陆云休若有所思,“他怎么不出头,难不成他在暗,叫我们在明?”
正说着,外头有小童进来:“断舍的江尊主来了。”
两位道主一对视,生怕刚才说的话叫江旧年听了去。但江旧年也是刚到,压根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几个人坐下,小童添了茶以后就出去了。
“今日前来,是想告知二位道主,江某找到天脉破绽了。”
“什么破绽?”两位道主急忙起身。
“天脉灵力无边,但东君乃太阳神力,只能白天使用,若想灭掉许棠,必须晚间行动。”
“那……那东君不行,天脉晚上怎样?”陆云休急切地问道。
“天脉自然无碍。”
两个道主面面相觑,一把坐回椅子上,面色十分不悦:“没了东君,还有天脉呢,关键就是天脉,何人能够破解?我们不把天脉弱点找出来,即便没了东君,也是要送命的。”
江旧年看着他们,转过身去:“等。”
江旧年差人来说,弃闻把外室弟子全部遣散了,叫许棠立刻回弃闻,住到荒野渡。
夜风清,明月朗,星空无垠,山河万里。竹眠白色里衣,外罩绣着水墨竹子的大袖,青丝缕缕,衣袂飘飘,恍若神仙下凡。许棠在佩剑后头站着,双手抓着竹眠的腰带。
“许棠,千万稳住,不要再生事了。”
“嗯。”
“等我们去了荒野渡,我想办法控制住你。四弟想办法拯救一下……那些人。”
许棠知道他说的是哪些人,他知道他失控了,但也不知道他已经失控了。
所以他一脸云淡风轻:“好。”
荒野渡一片孤寂,成了真正的荒野渡。
许棠扭了扭脖子,满脸邪性,目光中尽是戏笑与狠戾:“叫他们立刻搬到荒野渡。”
来人回复说:“舟自横的人不愿意。”
许棠一把扼住他的脖子,竹眠赶紧拽住那个人,一把把他拉回来,那人吓得连滚带爬跑了。许棠在后面威严地来了一句:“立刻。”
第二天,许棠搬进了舟自横,非要在瀑布后面开发什么水帘洞。竹眠在一旁皱着眉头,拉也不行,拽也没用。
竹眠闭上眼,一股真气刚运出来,就听到一句:“可栖,过来。”
竹眠心里一紧,也只得歇了真气,回头看向竹瞻:“大哥。”
“你在做什么?你想做什么?”竹瞻狼一般的厉目盯着竹眠。
竹眠没有吭声。竹瞻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往他额前一探,不由得咬牙切齿:“你竟然注了一魄到他体内?”
竹眠眼帘低垂,目光平静:“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牵制住他。”
“你为何要这样对他?”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苍生。”
“可栖!你休想骗我!”竹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脸色激动得微红,“郎溪百年世家,绝不能出……出……出你们这样的!他许择木滥杀无辜,人人得而诛之,我绝不许你为了他伤了你自己!”说罢,一个飞身,带着竹眠走了。竹眠挣扎半天,才发觉自己被下了咒,无法脱身。
“大哥!”竹眠瞪着竹瞻,奈何竹瞻瞪的比他凶残。
“桑皎不好吗?为什么不愿意娶她?”
竹眠当即反驳道:“桑羽不好吗?大哥为何不娶?”
竹瞻一时语塞,但很快就找到了借口:“我是你们大哥,我有许多事情要做,眼下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大哥何必自欺欺人,明明不喜欢才是真实原因。”
“那你喜欢谁?”竹瞻恨铁不成钢,但也不好说出心里所想的,“为何半夜偷偷跑出去?是去干什么?”
“大哥不需要知道。”竹眠转过头,眼神里结了一层冰。
竹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吐了出来。
“你别想逃。”竹瞻把竹眠往禁室一扔,又加了一层结界,转头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克制着自己不回头,耳边全是竹眠噼噼啪啪冲结界的声音。
“大哥!”竹眠眼看着结界被布的死死的,在后面着急喊道,“我有一魄在他体内,让我去牵制着他!免得他又生祸事!”
竹瞻忍无可忍,回头冲他一声吼:“他怎样与你何干!他迟早要被收服,你何必费这心思!”
“如果他有什么事,我的一魄也就随他散了。”竹眠转换了战术。
竹瞻知道他说此话何意,便转头走向了竹睢居所:“你放心,我会让你二哥把你那一魄召回来。”
竹睢额前两绺龙须刘海与衣角一起,在风中微微飘着。他放下棋子,对棋盘对面的竹眺说:“六弟先回去,我来与大哥说说。”
竹瞻看着竹眺一袭粉蓝裙子飘然而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大哥要我去召回三弟的那一魄?”竹睢缓缓起身,“若三弟极力牵制,只怕会三败俱伤。”
竹瞻皱了皱眉头:“连你也没有办法?这方面你比我们都要强。”
“大哥倒是可以去找清月姑娘试一试。”提起江清月,竹睢嘴角不自觉地泛起柔波,“清月姑娘是江尊主女儿,得江尊主亲传,想来应该有其他办法。”
“那行,我去找她。”竹瞻刚要走,竹睢突然拉住了他,冒冒失失的,不像他平常所为。
“大哥,清月那边,我,还是我去吧。”
“好,你去。我去弃闻看看娘,她一个人在那边,眼下弃闻痛恨许夫人母子,娘在那也不好过。”
江旧年在杳鹤还没有回来。如蓝正想去清月那聊聊天亲近一下,见一个青衣公子走了过来,便站在门口,思考要不要进去。竹睢走到她面前,儒雅一礼,脸上笑容清柔,口中如吐兰风:“想必这位就是如蓝姑娘吧。”
江如蓝慌忙应道:“是,是,我我我是如蓝,来,来找清月妹妹的。”
“既如此,如蓝姑娘先请,在下可以在院子里等着。”竹睢看着院子里盛开的鲜花,笑容仿佛都带了香气,“这里有桌椅,姑娘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姑娘先来的,姑娘先请。”
江如蓝十分慌张地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没有什么要紧事还是公子先,公子先。”正要仓皇离开,门一开,江清月蹙着眉,面色苍白地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疑惑道:“竹二公子怎么与姐姐在一处。”
如蓝忙道:“碰巧遇见,原来是竹二公子。”
竹睢一笑:“如蓝姑娘听过我?”
江如蓝脸一红:“竹三公子是我恩公。”
江清月在江旧年那挨了打,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眼下江如蓝又站在她面前,心中难免不忿,语气便冲了点:“姐姐有什么事吗?”
竹睢向来只知清月温柔有礼,从未见她露出这般气愤的表情,不由得吃了一惊。
江如蓝垂着脑袋,声音很小,抖抖索索说自己想来看看她,手一直紧张地搓着腰带,清月眉头皱得更紧了,斥责道:“既是我仙门弟子了,言行举止规矩些!”
江如蓝一愣,抬起头来,又迅速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想到把手放好。竹睢瞧着清月今日不大对劲,又见江如蓝难堪地快哭了,赶紧打圆场:“今日有些闷,想来也影响心情。如蓝姑娘,听闻断舍鲜花饼好吃,不知能否劳动姑娘做一些给在下,一会在下去姑娘芳居拿。”
江如蓝像得了特赦令一般,胡乱应了一声就跑开了。竹睢目送了她一会儿,转头看向依然蹙着眉的清月:“你怎么了?”
江清月梗着脖子,拼命忍着眼泪,然后把门猛地一关。竹睢在外面愣住了,只好敲了敲门,温和地放大了声音:“清月,若是平时,我定不会在你不愿见人时继续打扰。只是今日实在有要紧事,你可知弃闻那位天脉元君,名叫许择木,他……”正说着,门忽然一开,吓得竹睢上半身往后一仰。
“许择木怎么了?”江清月目光灼灼,竹睢只觉她越来越奇怪。
“他……是这样的,我家三弟与他交好,为了防止他失控,把自己的一魄拿出来牵制他。我家兄长担心三弟,特地让我来找你,希望你能把那一魄召回来。”
江清月深吸一口气,头一抬:“就为此事?”
“是。”
“无能为力。”江清月把门一收,“第一,我功力如何,你也是知道的;第二,我的确不想帮忙。”
“为什么?”
“我喜欢许择木。”
屋内屋外,双双陷入了寂静。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竹睢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失控,但很快就稳住了。
“你不需要知道。”江清月在里面冷冷地回了他一句,“你若是有法子救他,我就好好与你商量。”
救他?只有我救他,才能与你一叙?竹睢苦笑一声。
“清月,我做不到。一来,我确实做不到,二来,我……有私心。”竹睢眼眸暗了暗,闭眼微微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没关系。谁没有私心呢?”
竹睢在院里踱了一会步,眼中花朵皆瞬间失色。半晌,又走到清月门口,轻柔地说:“你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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