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迷谷(二)

竹瞻身材虽高大但并不粗犷,侠骨中有半分柔肠,稳重外兼一身朝气,青年才俊,家中长兄的气质拿捏得恰到好处。桑羽抱着竹瞻,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看着他,触碰着他的温度,忽而有些脸红,又见他迟迟未醒,便起身解了腰带,把外衣脱下来给他披上,不停地去潭里给他额头上那块敷布沁凉。
“咳咳……”几声咳嗽,竹瞻睁开眼,见面前一片陌生,正欲起身,方觉浑身酸痛,体力不支。
这衣服……竹瞻揪住从自己身上滑落的衣服,方想起来的时候碰到了桑羽,两个人好像一起被冲进来了。
桑羽呢?竹瞻一惊,四下望了望,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便咬咬牙站了起来,准备去寻她,不料身子实在瘫软,头重脚轻,站都站不稳。
遭了,那暗器定是有毒,不知桑羽有没有受伤,竹瞻下意识地摸了一把伤处,却惊讶地发现已经包扎好了。
紫色的布条……桑羽?
桑羽人呢?
竹瞻十分担心,扶着石壁往前走去,刚走没两步,就听桑羽惊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飞了过来,身后呼啦啦抖落了一堆果子。
“慑华兄,你发着高烧,快坐下。”桑羽把竹瞻扶好,让他靠在石壁上,重新把衣服给他披上,竹瞻忙制止了她:“你的衣服,穿上。”
桑羽往自己身上一看,不由得有些脸红,不过里衣齐全,什么也没露,所以桑羽顶着一张含羞脸,故作淡定地给他把衣服披上,声音却是紧张地发抖:“没没没什么,你生病了,不能着凉。”
竹瞻很少生病,小时候即便生病了也不愿意麻烦父母,都是自己吃药休息。眼下桑羽对他如此照顾,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又不好老看着她,便低下头,闭目养神。
“那边有果子,你饿吗?要不要吃一点。”
竹瞻睁开眼,冲她一笑:“好。”
竹瞻此刻脸色苍白,这一笑,仿若高山晶莹雪初绽,桑羽一时有些呆滞,瞪大了眼睛,竹瞻有些不好意思,无声地呵了一声顺势咧嘴笑了笑,垂下星眸,模样竟有些憨态。
“啊……好,我这就去。”桑羽回转过神,手忙脚乱地起身,本想重新去摘,又怕浪费,毕竟也不知道得撑几天,便退了回来,沿途捡那些刚刚散落的果子,拿到潭水里洗了,坐到竹瞻身边,你一颗我一颗地吃起来。
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桑羽,吃这酸涩的野果,脸上却满是甜蜜的笑。竹瞻一直没好意思看她,若是看到了,一定也会吃惊,因为桑羽脸上几乎从未有过这般甜笑。
“哎,你说,他们俩现在应该进展到什么地步了?”应露尘一睁眼,发觉自己睡了一觉,一转头,看见桑渺心事重重地望着前方。
“这才多久,能到哪一步。”桑渺被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吓得一激灵,随即恢复了平静,应露尘看着他那个样,笑了两声。
“咱俩太坏了。”应露尘解开酒袋,喝了两口,递给了桑渺。
“不喝。”桑渺没接,推了回去,“这个入口不会碰上郎溪的人吧!”
“放心,这个入口特别隐蔽,轻易不会被人发现,就算发现了,咱俩就说来找羽姑娘的,迷路了,坐这歇一会。”应露尘又灌了一口酒,“你不是很讨厌历元吗?怎么还给我历元的卧云仙。”
“这酒是历元的?你怎么知道?”桑渺皱着眉,盯着那袋酒,“这是皎儿买的。”
“我平生爱酒,天底下大大小小的名酒我都喝过,历元的卧云仙虽只是小有名气,味道却是别有洞天。”应露尘也没管桑渺脸色,谈起酒就像在谈自己的梦想。
“别喝了。”桑渺眉间都是黑的,一把夺过那袋酒,发力扔得无影无踪。
“你呀!”应露尘摇摇头,也没再说什么。
迷谷里的雾气时退时起,捉摸不定,许棠在那山洞里被脑子里偶尔现出来的一句话炸得头疼欲裂,死活想不起来这句话在哪听过,有过什么故事。
“想不起来先放下吧。”竹眠见许棠满头大汗,扶了他一把。
许棠眼神慢慢从迷离恍惚中抽脱出来,阴沉沉地看着前方那束微弱的光亮,仿佛那束光能开启他的记忆,可惜并没有。
竹眠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出去。”
走出去以后总感觉这地来过,许棠叉起腰,眯缝着眼,像没睡醒一样:“人没找到,咱俩倒是转晕了。”
竹眠颇为焦虑地四下望了望,周围静悄悄的,连个飞鸟都不见。
正想着连个鸟都不见呢,突然打前方横冲过来一只黑鸟,从竹眠眼前极速擦过,竹眠顺着它一转身,看见那鸟直直地砸到了许棠鼻子上。
“我……啊……”许棠疼得龇牙咧嘴,也没细看,一把抓住了那只鸟,拎到眼前正想训它,却发现是一只酒袋。
“啥?”许棠一脸迷惑,打开闻了闻,“怎么这么像卧云仙?”
“这附近有人。”竹眠盯着酒袋,警惕地往四周扫视了一番。
许棠收起酒袋,也警惕起来:“卧云仙只有历元才能买到,这附近的人是谁?”
“难道是六弟?”竹眠四下打量着,思考该往哪走。
“也是,许是旧桃的酒。”许棠点点头,“方才那酒从哪来的?咱们往那个方向走吧!”
竹瞰和桑皎眼下也在这迷谷中困着,两个人摸索半天,最后走到了一颗大树下,竹瞰往上瞅了瞅:“这树挺高的,待会再迷路,就根据这棵树确定方位。”
桑皎本来是过来找竹瞰送东西的,桑羽在外面出任务回来,带了当地特产,桑皎包了一份想送竹瞰,刚到门口就见竹瞰神色紧张地往门口跑,一问才知竹大公子出事了,既然撞上了,那就得帮帮忙尽一份力,所以桑皎也跟着来了。
“这种地方我还从没见过,真是没想到,还真有绕不出去的地方。”桑皎扶着那棵树,一脸的忧心忡忡。
“放心,有我在,我肯定能带你出去。”
桑皎听这浅浅淡淡的一句话,心中却有如吹进一股微风,吹得她浑身酥酥麻麻的,好似万物复苏。
“我们来不是玩走迷宫的,要赶紧找人。”桑皎回过神来,提醒道。
“嗯嗯,走。”
两个人原地纠结半天,最后打定了主意往前走。前面满是残草败木,甚是萧瑟,但比起其他地方各种山石崎路,这里更像是有水的。
“我并没有听到水声。”桑皎有些疑惑,考虑要不要回头。
四周太安静了,如此安静的情况下,除了两个人走路蹭草叶的沙沙声,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咝咝……
一阵微弱的擦草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什么东西?桑皎刚回过头,只见一条体背鲜绿,腹部黄白的蛇从地上弓身而起,吐着蛇信,野性勃勃地看着她,桑皎还没来得及叫唤一声,那条油滑锃亮的蛇就哗地扑上来咬住了她,速度之快无法形容,只知痛觉未至,心已凉了半截。
“峙宇!”桑皎大声尖叫着,竹瞰见状,长剑一挥,把那蛇斩成了两半,谁知那蛇头还未死,依旧咬着桑皎的肩膀不放。
“小东西,滚开,滚开!”竹瞰用手把它捏得死死的,本想往外拽,桑皎一声痛呼,竹瞰才发现那蛇还咬着她的肉,忙改了战术,直接上手掰蛇的嘴,谁知那蛇吊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不松口,竹瞰一恼,两指并拢往蛇眼处一划,划破了它双眼,蛇果然松了口,掉落下来,竹瞰狠狠地踩了它一脚,立刻上前给桑皎查看伤口。
“白唇竹叶青,毒性并不算大。”竹瞰出了一头汗,“皎妹,得罪了,你忍着点。”说罢,竹瞰一把撕开桑皎肩膀上的衣布,手指在伤口上面划了几道口子,桑皎身子一颤,抖了两抖,疼得闭上了眼,眉头一皱,额头上挤出了一堆汗。
“忍着点啊!”竹瞰用力挤着那伤口,黑血咕咕往外直涌,桑皎有些气虚,额头上虚汗也乎乎往外冒。
“差不多了,我得赶紧带你出去清洗一下伤口,你先把这颗药吃了。”竹瞰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粒药丸递给桑皎,桑皎忍着奇苦嚼了下去,云里雾里地趴到了竹瞰背上。
“我背着你御剑可能不太稳,你千万不要乱动,我怕咱俩一起掉下去摔残。”竹瞰背着桑皎,长剑在脚下生出,晃晃荡荡飞了起来。
竹瞰的后背很是敦实,伏在上面十分软和,不像家中一个小哥背她时硌得她肉疼。桑皎情不自禁地把脸贴了上去,竹瞰的碎发扎到她脸上她也没动弹,只浅浅笑了笑。
“我喜欢你的后背。”桑皎突然说道,说得竹瞰肉肉脸一红,其实桑皎的脸贴到他肩膀上的时候,他的心跳就加速,脖子就发热了。
“为……为什么啊?”
“有安全感。”桑皎回答得很干脆。
竹瞰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笑着眼泪出来了,竹瞰眨巴着眼睛,把眼泪挤出来,让风给吹干了。
“我看到你家几个兄弟了,你二哥,你五弟和他侍卫,还有你六弟,他们散得好开,这迷谷居然这么大,快赶上一座城了,怎么没人开发呢?”
“听说这地方风水不好。”
“哦。”桑皎乖巧地把胳膊拢了拢,撩拨得竹瞰心肝一颤。
“我好像看到陆元丘了。”桑皎想了想,“看得不大真切,也许是陆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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