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中二病

众所周知,林榆同学是从来不上早自习的。于是,卡着第一节课的点悠悠走到教室的他,被卡着他来上课的点来找他的女同学堵个正着。
“哎哎,那姑娘谁啊?”张北睿对着前排的同学戳来戳去,又朝教室后门扬扬下巴,同桌的女生也连忙凑近了催促。
许致烦得不行,迅速瞥了一眼,一句“我怎么会认识”噎回嘴里,他和林榆每天都一起回家,这位女同学时不时就来刷脸,他还真认识。
“哦,是隔壁班那个学霸,叫黄思禾还是什么的,跟着林哥跑几天了。”
后门外,林榆皱着眉,不耐烦都明晃晃写在了脸上,女生的手刚碰到他的袖子,便被一把甩开。远远目睹这一幕的张北睿“卧槽”一声:“无情!”又无不羡慕道:“学霸也喜欢林哥这一款啊。”
许致轻笑:“哪一款?”
“酷盖?那种,常年不在学校的,老师管不住的……”张北睿犹疑地细数林榆身上可能吸引女孩子的特征。
“嗤。”许致收回目光,“姑娘们喜欢的是帅这一款的。”世人对他好兄弟误解千千万,唯有帅这一点是实打实的真相。
“我还有事,不多说了。”林榆拒绝得不留情面,看着小姑娘快要溢出发梢的低落,又有些于心不忍,真诚补充道:“好好学习。”
黄思禾:“……”
不就是追求未果告白失败吗,竟然沦落到被林榆劝告好好学习。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接连近半个月在林榆身上获得的挫败感都不如这四个字的打击来得汹涌。但她还是努力维持住了一个好学生的基本涵养,只轻轻点了点头:“好的,抱歉这段时间总是打扰你,希望你也好好……天天开心!”随即甩着马尾掉头就走。
林榆连忙后退了一步,躲开长发攻击,困惑地挠头,怎么感觉这姑娘走的时候气势突然就变了?
铃声刚响,他便又顶着张北睿崇敬的目光出了教室,和抱着书走来的英语老师擦肩而过,老师见怪不怪,没有吭声。
三中虽然和一中二中有差距,但也算是重点中学,一班又是实验班,放眼望去一水的乖乖牌,就算不全把重心放在学习上,也少有拿违规当饭吃的品种。
林榆三天两头“消失”,刚开学引得同学都好一阵惊吓,时间长了,便慢慢习惯了这个异类的存在,甚至老师都不怎么追究。
私下里大家对此众说纷纭,不是他家颇有背景,就是他本人无所畏惧,再或者就是老师觉得管不住他索性放弃……无论如何,在林榆面前所有人还是本能的怂了,尽管林榆脾气并不差,却也没几个学生敢去招惹。因为以上的猜测无论哪个是真的,都能印证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惹不起。
没人惹得起的酷盖林榆径直去了老师办公室,手上拎着一张填好了信息只欠签名的请假条。
倘若张北睿能多看一眼——无论他用什么办法,稍微接触到一点点林榆堂而皇之离开的真相,林榆的形象就会被彻底颠覆。所谓酷盖,出教室是找老师,出学校是请过假,这还算个屁的酷盖?
可惜没有人看到过。
办公室的门罕见地关着,林榆也不介意,抬手正要敲,突然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老师,我不麻烦您,希望您也不要给我找麻烦。”这声音实在是清晰,仿佛说话的人就站在门边。
林榆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果然,下一秒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一团黑乎乎人影直挺挺撞到眼前,饶是短暂做了心理准备,林榆还是被吓得汗毛都炸起来一瞬。
四目相对,气氛凝滞。
他悄悄顺了口气,定睛一看,是一个穿黑衣的少年,眉目还没有长开,已然带了十足的锋锐。对方神情自然,看不出情绪,开口便是:“让让。”是和刚刚听到的话一样的声音和语气,冷静克制但藏不住戾气。
林榆愣了会神,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不耐烦道:“聋了还是听不懂?”
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年,轻易地就来了火气,林榆张口便呛了回去:“你懂你让啊。”
少年拧着眉:“没读过书?听没听过先下后上?”
林榆:……
什么东西?我确实没怎么读过书,也知道书上不教这个!你特么读的是幼儿园的书吗?
“林榆?你先在外面等等吧。”班主任听到动静看过来,脸上还留着显而易见的尴尬,忙道。
办公室里只有姚灿一个老师,旁边坐了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闻言温和对林榆颔首:“这也是小承的同学吧,同学对不起,我先占用几分钟,小承也正好先跟同学熟悉熟悉。”
刚刚的“别给我找麻烦”是对姚灿说的,林榆在心里默默下了结论。
姚灿一直对他很是关照,这么长时间能让他肆无忌惮做些违规但又并不十分出格的事,姚灿没少在其中出力。他不觉得姚灿会莫名其妙突然惹到这位神经病同学。
应该是另一个男人,也许那是他的家长,骂了他或者打了他,他才迁怒姚灿,还迁怒我,林榆胡乱猜测着,看黑衣少年的神色越发鄙视。
这狗脾气不被家长批评才怪。
姚灿还用目光催促着门口的人,林榆这才朝后退了一步,顺手还拉了眼前的男孩一把:“走吧同学,现在我们都是下了。”
这回被一把甩开的成了林榆自己,他怔怔看了看自己被甩得隐隐有些疼的胳膊,回想起刚刚在教室外对黄思禾的所作所为,深刻反省果然自己还是太粗鲁了。但现在这个黑衣少年压根没有自省的觉悟,径自关了办公室门便和林榆拉开了距离。
林榆把刚刚的几句对话反复回味了一遍,越发觉得奇怪。姚灿作为实验班的班主任,只教一个一班啊。他试探道:“你是转来的新同学?”
对方仍然满脸不屑,反问:“你是一班的?”
那看来是了。他心里嘀咕,也没听姚老师提前说起过,从哪冒出来的,一来就到一班。他打量站得远远的男生。
早春的空气里还浸着凉意,新同学没有校服穿,黑色的卫衣看着并不厚,衬得他高高瘦瘦的很是单薄。眼睛也是墨一般的颜色,看向林榆的时候——
林榆这才发现对方根本没有看他。少年只是随便给目光找了个落点,发呆都发得来脾气。
他突然想起旧事。林榆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丰泽的时候,大他整整五岁的旧城区“小疯子”就是这样目中无人,全然不讲究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见谁都怼,和林榆个小萝卜头都能打上一架,结局显而易见,林榆在以年龄为基础的各项数据都被死死压制的情况下惨败而归。
不过是个中二病罢了。
想丰泽那样难搞的人现在还不是把自己当个宝贝捧着?林榆不无得意,转眼间换了副笑脸:“是啊,我一班……”他有心给自己加个头衔,奈何本身一无是处,连个小组长都混不上,一时脑子里打结,道:“我一班老大。”
……
黑衣少年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什么鬼中二病。
林榆也不气馁:“我叫林榆,你呢?”
对方这回连眼神都不给他了。
林榆:……
门忽然又开了,中年男人和姚灿先后从里面走出来,男人对姚灿温言道:“那祝承就拜托姚老师多照顾了。”
姚灿连连点头。
“哦,你叫祝承,哪个‘承’?‘成功’的‘成’?”林榆凑过去小声跟黑衣少年咬耳朵。
祝承想避开,但当着两个成年人的面,不想做这么幼稚的举动,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姚灿二人见到他俩凑在一起,颇有些吃惊。
中年男人很快告辞走了,林榆在一旁偷摸看着,发现他和祝承果然并不亲密,临走也并没有多和祝承说几句话,祝承的脸色更是比之前还要难看几分,林榆甚至怀疑男人再待下去,他能当场掏出个炸弹来个同归于尽。
姚灿仿佛还有些不知道怎么和祝承相处,只问林榆有什么事。
林榆这才想起来,双手将假条递出,刚刚听到的祝承在门里说的冷酷又傻叉的话突然在脑子里打起了转,一个顺嘴便脱口道:“姚老师,我给您添麻烦了。”
姚灿:……
刚刚送走了麻烦的人正原路返回的祝承:……
二人同时有种微妙的被讽刺的感觉。
姚灿看着一张填得规规矩矩的假条,没好气地给他签了名:“出去了要注意安全。”
林榆美滋滋收好假条,转眼看到祝承迎面走来,心情也丝毫不受影响地好。
姚灿这才问起祝承:“你除了校服没有别的什么没准备完的了吧?校牌和课本都有了吗?”
祝承这回居然没有出言不逊,神色冷淡地点了点头,姚灿有些奇怪,转念一想这孩子中途突然转学,来送他上学的人竟然还不是直系的亲属,二人关系也一般,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对待祝承的态度便显而易见温和下来。
“那就好,校服明天就能拿到,不用着急,你平时也多穿一点,这个天气容易感冒。”她一放下心就容易啰啰嗦嗦,一转头看见林榆还站着不动,不满地说:“你怎么还不回去考试?”
林榆瞪大了眼睛耍赖:“不好吧老师,同学这会儿没准在听听力呢,我一会去咚咚锵锵弄一通响,影响同学答题怎么办啊。”
姚灿无语:“你回去是要敲锣打鼓吗?”忽地又想到刚刚他和祝承在外面说悄悄话的样子,若有所思。
她问祝承:“你先和林榆坐一起可以吗?他经常不在教室,不会打扰你。”
祝承犹豫片刻,点了头。
姚灿满意了:“林榆现在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全班也就他没有同桌,你到时候搬过去,坐他的位置,让林榆坐走廊边,他进进出出的麻烦。”
林榆目瞪口呆:“姚姐姐,姚美女,我这就失宠啦?说好的我不要同桌的呢?你怎么都不问我的意见!”
姚灿懒得理他:“以前是排座位总会落个单,现在凑了双数,你还想霸着两个空吗?不同意那你现在就回去考试。”
林榆哀嚎:“这同桌一坐得坐到高二,就换一场考试,我也太亏了。”嚎到一半看到祝承冷着眼看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嗝,忙补救道:“不过新同学很好,坐同桌可以的,我很高兴。”
他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不满,只是习惯性要撒娇,被宠惯了。
姚灿没注意两个小孩之间的无声交流,又说:“林榆你不去考试的话,就带祝承去熟悉熟悉学校,正好祝承你刚来还有不少事不清楚,直接问他,再不清楚就回来问我,下第二节课你们再回来。”
林榆喜出望外,高声应了拉起祝承便往外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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