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承被到拉楼梯口，人才堪堪回过神来。
“放手。”
林榆一愣，左手忙松开他的袖子，给他道了歉，说：“我习惯了，你别介意，下次不会了。”
祝承没理会他，走下楼。
“你还没告诉我你名字是哪个‘成’呢！”林榆又眼巴巴凑上去，跟在祝承身后像个小狗，还是不停摇尾巴的那种。
祝承只觉得他变脸变得快，刚刚还和他针锋相对，这会又成了小跟班，伸手还不打笑脸人，笑脸狗也不行。他烦不胜烦：“‘承认’的‘承’。”
林榆懵了：“‘成人’我知道，‘承认’是什么？”
他疑惑地看祝承，对方看他的眼神简直快要说服他：他就是个白痴。祝承觉得他是故意的，但他真不是，就是脑子里先入为主占了个“成”字，一时短路转不过弯。忽然脑回路一通，他才想起了这个词：“噢噢噢‘承认’，我知道我知道，我刚刚怎么没想起来。”
祝承：“听说一班是最好的班。”
林榆接道：“是啊，我们班第一一定是年级第一，我们班第十还是年级第十，我们班第三十，发挥不好的话，也能争个年级前五十吧。”他说得满面自豪，拍拍祝承的肩；“你能进我们班，也很不错了。”
“这些和你有关系吗？班级第五十一名，年级第四百五十六名？”
林榆大惊失色，只见祝承云淡风轻朝前一指，一排巨大的公告板立在教学楼前坪，正对着楼梯口的一块上贴着鲜红的纸，顶上是手写的黑字：“高一入学考成绩公示（实验班）”。
林榆无语。四个实验班少说有两百人，密密麻麻贴在公告板上，这个人是有多好的视力和运气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他的名字？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问，祝承说：“我从最后开始找的。”
最神奇的是，林榆这个成绩，居然还不是实验班的吊车尾，让他还往上多找了几排，不过这倒也不妨碍他嘲笑林榆：“名字很显眼，一班老大。”
这块公告板杵在这儿这么久，林榆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会儿竟然久违地因为成绩起了羞耻心。
他狡辩道：“现在是倒数第二了，你没有成绩，才算倒一。”他自作主张把一中来的转学生安排在最后一名，甚至还做出安慰的样子：“没关系，我们班同学很友好，不会有人瞧不起你。”
祝承：“看来你深有体会。”
林榆说不过了，低着头企图把他推走，逃离是非之地。刚把左手伸出来，又想起刚刚保证的“以后不会了”，又赶紧缩了回去。
他觉得有些古怪，自己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没戒心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和人保持距离。之前拉祝承还能说是他和小时候的丰泽气质有些相似，让他觉得熟悉，才不小心做出习惯的动作，现在这一伸手却是怎么都说不通了。
其实多相处后，才觉得祝承和丰泽其实一点都不像。丰泽行事是不讲道理的，想一出是一出，但祝承……
他根本就还不熟悉祝承。
他左思右想想不透，最后归因于祝承在那个疑似他家长的男人离开前后表现出的态度相差甚远，就像原本浑身是刺的仙人掌忽然冒了个花骨朵，不好看，也不香，但就是骤然软化了不少。即便后者也没有多么的好接近，但两厢对比之下，让林榆产生了二人距离已经很近的错觉。
林榆极其善于从人际关系里自省，调整和人相处的模式，想到这一层，不知不觉将手揣到了校服外套的口袋里。
祝承对他的一番挣扎一无所觉，仍然在研究他的成绩：“高一一共有多少人？”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数过。”
怎么还在这个话题跑不开？他默默走远了几步：“赶紧走吧，逛学校呢，别老盯着块板子看。”
祝承看了他几秒，忽地笑了：“好。”
这一笑把林榆看得又是一愣。刚刚还是花骨朵，突然就开花了。
还挺好看的。
走出教学楼范围，林榆刚刚松了口气，便听见祝承凉凉道：“高一成绩贴了五个公告板，每个板子列四个班，一班算上我一共五十二个人，按五十算，高一差不多有一千个人。你可以放心了，如果成绩出来有一半的人回家要挨打，你大概率可以逃过一劫。”
除了实验班是按年级排名列名单以外，剩下的公告全是按班级列的，祝承原本只想看看最后一名排第几，一时不好找，只好用了笨办法去估。
林榆：……
“当然如果考虑到班级以及同性质班级的横向比较，你就没有概率优势了。”
林榆：……
走路就走路，可不可以不要东张西望，去观察什么劳什子公告牌？
还有这破学校，把公告牌立着里还立这么大，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学校：安的就是让你这种学生羞愧的心。如果让年级主任知道今天这块公告牌终于在林榆身上发挥了作用，他一定会去买彩票。
但林榆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高一竟然有这么多人吗？那我这可不是还不错嘛，我还以为我该年级也倒数呢。”他从来没看过别的公告板，对年级人数的概念就是稍微比实验班多一点点。
“你自我定位倒也很准确。”祝承嘲讽他。
林榆肃容道：“你不懂，我的出勤率在整个高一不是倒一也该是倒二。”
祝承讶然。不是因为他出勤率低到这样的程度，而是因为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极少来上课的人，即便待在最好的班，要保持在年级中游的位置是很难得的。毕竟有时候，好的环境如果不能给出正面的支持，就带给人的影响就只剩下压力。
虽然……林榆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为了成绩感到压力的样子。
三中不比一中小。连续十几年都被一二中在文化成绩上压一头，文科理科都拼不过人，只好曲线救校，在丰富校园生活和艺术体育领域上下功夫。穿过教学楼便是各类球场，清晨一片空旷，场边搭了花架，藤萝初放，不远处的樱花已经洒落满地，风一吹，清香便裹着零碎的红红紫紫乱窜。
祝承在前面乱走，林榆跟在后头，看到什么便给他说什么，气氛意外地和谐。
林榆远远指着对面的几栋楼：“那边是宿舍，我走读，不熟悉，不过医务室也在那边。”
祝承了然：“离球场近。”
林榆点头：“本学期开学以来已经发生训练事故、场地矛盾造成的流血事件各一起。体育场上出问题，医务室里看完回宿舍休息，场地设计的负责人考虑十分周到。”
祝承莞尔：“一班老大也是医务室常客吗？”
林榆抓了把头发，竭力维持自己的人设：“怎么可能，我能轻易受伤吗？都是小弟们才冲锋陷阵，动不动就挂彩。”
祝承好心情地没有揭穿他，漫无目的往前走。
穿过操场又越过体育馆，后门外樱花园里，小路上也落满了樱花，接连不断的鸟鸣偶有远近，衬得这一方天地别样僻静幽深。祝承有些出神：“一中也有这样的花园，但好像不如这么……舒服。”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
林榆先是好笑：“舒服是因为没人，你等下午晚上再来，学生扎堆一站，立马俗给你看，跟景点一样。”
说完他立刻反应过来：“一中？？你是从一中转来的？牛逼啊兄弟，一中转三中。”
一中二中和其他中学是有壁的。无论三中自诩有多好，每年高考过后，也只敢自称全省第三。但“全省第三”光一个樟宁就能找出好几个，第一第二的位置却是只有一中和二中轮着坐的。
他暗暗咋舌，怪不得祝承盯着个成绩板子看半天，他自己估计成绩差不到哪里去。但转而又觉得，他要是真的在一中混得好，何必要转到三中来，想必还是跟不太上节奏，受不了天才云集的同辈压力。
接收到林榆满含同情的目光，祝承莫名其妙。他没有随随便便吐出自己的事的习惯，林榆又守着分寸，这个话题很快被风吹散干净。
樱花园面积不小，祝承辨认着方向想往外走。林榆却少见地自己跑远了几步，朝他招手：“跟我来！”
他只好认命跟着。
很快，林榆带他绕进了园林深处，柳暗花明，视野骤然打开，眼前是一汪小小的清泉，两只白天鹅悠哉浮在水上，时不时曲颈亲吻水面。
林榆在池边蹲下，脸上是和樱花和泉水相映的笑容。
“你发现的？”祝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啊，大家都知道，还上过热搜呢。”林榆朝天鹅挥手打招呼，天鹅一个扭身背过去懒得看他。他站起来，指向对面的高楼。“教学楼就在对面，高一点的班是可以从窗户看到这里的一小截的。”他又拿出另一只手，朝祝承比了个很小的范围，“而且学校就这么大，哪儿还有什么秘密基地可以发掘啊。”
祝承：……
他顿时清醒。懊恼跟着林榆待一起没多久就也变傻了，一定是林榆儍气过剩的缘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