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算来好景只如斯

这一日,黛玉早早便躺在了床上,等待着意识被睡意席卷。
然而,虽然疲惫感已经在头颅内侧积聚到了一个无比沉重的临界点,她却依旧没能如愿睡着。她在床褥间辗转反侧了不知有多久,始终感到有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平白无故地横亘在胸口,阻止她陷入睡眠。她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双眼感到干涩酸楚,四肢沉甸甸地一阵阵发烫。
她躺得实在不耐烦了,伸手从枕边摸到终端机,打开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就已经到了凌晨三点二十分。
啊,算了。
她颓丧地叹了口气,动作迟缓地扶着床沿坐了起来。她坐在床上,一把拉开紧闭的窗帘,望着窗外模糊如被满纸水墨渲染的夜空,发了一阵子呆,随后将双脚伸进摆在床边的小拖鞋里,随手拉过了一条蕾丝披巾,以抵御深夜的微寒。之后她拿起躺在桌面上那本未读完的小说,打开了房门,迈着轻微摇晃的步伐向外面走去。
她把披巾搭在肩上,走进院子里。清澈的风在昏暗的夜空下招摇着,抒写着一个带着花朵幽微香气的寒凉夏夜。黛玉在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打开木桌上的小夜灯,从书页间将那枚金属书签抽离出去,对着小夜灯暖色调的光线阅读一行行文字。
“睡不着吗?”
宝钗柔软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黛玉向后看了宝钗一眼,露出哀怨的神色点了点头。
“宝姐姐,难道说你也失眠了吗?现在是凌晨哦。”
“不,我没有,”宝钗走到黛玉身边,在她对面静静坐下,“我给自己放了假,明天不需要去公司。所以,我想偶尔任性一次也没有关系,就熬通宵补了我先前一直想看但没有看的电影。显然,你和我不是同一种状况。”
“我仍旧是睡不好。”黛玉叹道,“实际上,我在一年之中,最多也只能睡上十夜完整的觉,没办法。”
“现在夜还很深,你就再回去睡个回笼觉有何妨?”宝钗柔声说道。
黛玉本想说没用的,但她也实在是很疲惫了,便乖乖跟在宝钗身后走进了屋子。
“躺下。”
宝钗吩咐道,黛玉默默在床上躺了下来。令她惊讶的是,宝钗随即也在她的身边躺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黛玉小声叫道。
“嘘,”宝钗说道,“我留在这里,给你讲故事解闷如何?也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我不认为你的声音会有催眠曲的效果。”黛玉说道。
“那我们就来试一试吧。”说着,宝钗开始对黛玉回忆自己在国外时的种种经历。黛玉只是合目倾听着。
她不认为宝钗的声音有催眠曲的效果。
然而,她听着听着,慢慢地,浓重的睡意如浪潮般缓缓席卷上来,浸没了她的全身。
为什么会这样呢……
在陷入沉睡之前,黛玉朦胧地心想。
也许……也许仅仅是因为,宝钗在她身边。对方的声音,体温,以及她本身的存在,都给了黛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吧……
————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好,全部完成了!
把最后一道菜摆上餐桌后,平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这是自从凤姐儿离婚+迁居之后,第一次在新的家中用餐,一定要好好安排才可以。
平儿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尽最大努力将眼前这顿晚餐烹饪得尽善尽美。
今天,凤姐给平儿放了假。平儿自己倒是并没有想要休假的愿望,但凤姐儿坚持要把平儿赶回家,说她最近又是忙着公司里的公,又要帮刚刚离婚的自己处理各种麻烦的琐事,已经很累,若是再不放个假,恐怕平儿就得死于过度劳累了。
“我可不想让你就这么年纪轻轻地死了,”凤姐儿很不客气地说,“没了你,我下半辈子会无聊死的。”
“那你倒是别咒我啊!”平儿嘀咕道,“大白天的,说什么死不死……”
“我不是咒你,说你也许会过劳死,是基于我对你平时行为的观察所推断出的合理推测。”凤姐立即说道,“别废话,要你放假,你就放去,絮絮叨叨地做什么?”
于是乎,在凤姐的强烈要求之下,平儿只得抄起自己的小背包,乖乖地回家去了。
她所回的这个“家”,并非平儿先前所住的单人出租公寓,而是凤姐儿名下所有的房产。
在同贾琏办妥了离婚手续,财产也分割清楚之后,平儿就跟着凤姐,带着犹在襁褓之中的巧姐儿,一同搬进了这所房子。
门扉一响,随后是高跟鞋落在地板上哒哒的脆响,有一个女子的声音高分贝地叫道:
“我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愧是你。平儿心想。她走出房间,去迎接那个刚刚从公司归来的人。凤姐站在门厅里,弯身脱下那双风骚的红底细跟高跟鞋,把穿着轻薄丝袜的双足伸进柔软的家居鞋之中。
“先去洗个澡,换换衣服,然后来吃饭吧。”平儿对凤姐说。凤姐眯着眼睛一笑,“好极了,我早就饿了。”
“我怎么感觉你给我放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平儿哼道。
“怎么着我就成了醉翁?”凤姐儿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合理怀疑,你是故意要把我发配回家,玩温水煮青蛙那一套,让我逐渐习惯日常呆在家里的生活,在不知不觉间,把我从职场女性转变为家庭主妇,好天天给你做菜吃的。”平儿似笑非笑地说道。
凤姐笑着,突然出手,掐了一把平儿的腮。
“平姑娘,你这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哦。”她说,“不过有个人留在家里等我,能天天给我换着花样做吃的东西,这听起来还真不错。干脆我就此解雇了你,让你就留在家里,给我做贤内助好了。”
“你敢!”平儿愠道。“家庭主妇什么的,别人也许过得了那种生活,但我可做不到,你要是再说这种蠢话,我可要真的对你发火了!”
“好好,我知道了,”凤姐儿举起双手,笑道,“我是开玩笑,开玩笑的好嘛?我早知你是当不成家庭主妇的。我只是想让你休息上几天,没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心思,请放心。”
凤姐去浴室洗澡了。平儿走到婴儿室,从保姆手中接过巧姐,又对保姆说道:“你回家休息吧,今天也辛苦了。”
于是保姆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临走前微笑着向平儿道别,又握着巧姐的小手亲了亲,向她说再见。巧姐用软软的声音也说了一声“阿姨明天见”。
保姆走后,平儿抱着巧姐走进餐厅,一面沉思着。
她有种感觉,保姆似乎已经看出她和凤姐儿之间的关系了。平儿原本还担忧她们家保姆这个年龄段的人(保姆至少有五十五岁了)会很排斥同性之间的爱情,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她好像真的是多虑了。看起来,保姆似乎非但不厌恶她们两人的关系,还很支持她们。
“我来了我来了。”
凤姐儿已经换上了睡裙,笑嘻嘻地走近饭桌,发梢还在滴着水。
“啊,快来吃饭吧。”
平儿把筷子递给凤姐儿,说道。
巧姐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一手握着小小的汤匙,把甜味的粥送进口中。
“‘那件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办?”平儿吃着饭,问凤姐。
“你说的是哪件事?”凤姐反问。
“去给巧姐儿改姓啊。”平儿回答,“婚都离了,难不成你还打算让女儿留着那个人的姓氏不成?早日让巧姐儿姓王,就了了一件大事。”
“至于这个,不然这样吧,”凤姐夹了一筷子青椒鸡蛋,“明天我们就一起去办,如何?”
平儿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对。”
巧姐儿天真无邪地笑着。平儿从巧姐手里拿过汤匙,一口口喂巧姐吃饭。巧姐乖巧地吃着饭,突然抬头对平儿叫了一句“妈妈”。
平儿不禁愕然。回过神后,她往向凤姐,眼中带着一点小小的特意情绪。
“看,她叫我妈妈。”
“如果她叫你妈妈的话,我根本就不会介意。”凤姐满不在乎地说。
“好,那我就算是巧姐儿的小妈妈啦。”平儿笑道。
“喂,你早就已经是了。”
饭后,平儿陪着巧姐玩了一会儿,直到巧姐儿困倦地打起了哈欠,便由凤姐儿抱去婴儿室睡了。凤姐坐在小女儿的床边,一直等到孩子睡熟了,才悄悄走出了房间。站在门口,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小床上的巧姐,小姑娘的一只小手拽着毛绒小鸡玩偶的一条腿,睡得很深沉。
平儿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上正编织着一方毛毯。
“织这个是做什么?”凤姐挨着她坐下,问道。
“平时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可以裹在身上啊,防止着凉。”
凤姐儿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平儿:“现在是夏天!”
“然而,你开空调总是把温度调得很低,”平儿说道,“相信我,你绝对需要这个。”
“亏你想得周到。”
凤姐儿悄声说,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平儿的头发。
能在一间小小的房子里,与女儿和心中喜爱的人生活在一起……
这便是她此生想要的幸福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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