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碧云红雨小楼空

黛玉直到次日中午才醒了过来。透过一层层披落而下的窗纱,夏日正午的光线澄澈明亮,几缕微尘泛着光芒,在空气中闪闪烁烁地浮游。她张开双眼,迷茫地注视着洁净的天花板。
她感到有些不对劲。好像在这个房间里,在自己的身边,缺少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
黛玉怀抱被子的一角,动作迟缓地到处看了看,随后明白了自己所感到的这种违和感的缘由。
——宝钗早已不在她身边了。
看了一眼终端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一定要起床的时候了。黛玉掀开裹在身上的被子,翻身下床,在身上的睡裙外披上了一件镂空蕾丝薄外套,梳了头发,用浅浅藕色的小方巾绑好了,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
然后打开了卧室的房门,打算去厨房里给自己煮一点牛奶喝。
不过,她还没走到厨房,就在人声鼎沸的小客厅的门口停下了脚步。她看着眼前的场面,不禁愣住了。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小客厅里面,团团围坐了一大堆的人。
其中包括穿着米色棉布长裙的宝钗,一身中性运动服饰、长发在脑后高高扎起的湘云,加上一个笑嘻嘻的宝玉,探春,迎春和惜春三人,以及温婉微笑着的李纨。每个人都手捧着大杯冷饮,桌上还摆着中西各式糕点,从那些不同的包装来推断,多半是几名客人带来的。黛玉看到了一袋印着金陵城老字号点心铺logo的玫瑰花糕,旁边则是一盒裹了巧克力、沾着糖屑的甜甜圈,又有马卡龙、豌豆黄、炸小麻花、小熊形状的曲奇等零嘴儿……这乱糟糟的一大堆,叫什么搭配啊?黛玉心想——简直就是大杂烩嘛。
现在,小客厅之中每个人的关注点都在惜春的身上,只见惜春正将她那台式样小巧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一面快速敲着键盘,不知道在向大家展示着什么。
“哟,你也来啦~”见黛玉的身姿出现在门框外,湘云向黛玉扬起手臂,欢快地打了个招呼。
“有趣,今天这人怎么来得这样齐全?”黛玉抬手整了整头发,迈步走进房间,笑着问道,话音刚落,她便猜到了。
“当然是——第一次诗社聚会啊!”
果不其然,湘云和宝玉异口同声地说道。
“既然人已经来齐了,那么,我们的海棠诗社就——”宝玉站起身来,带着有如东道主般的神情,开始致辞。
——等等。
“海棠诗社?”黛玉叫道,“为什么叫这个社名?”
“因为我们本次——也是初次的聚会,其吟咏的题目,就是《咏白海棠》呀。”宝玉笑道。“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么?”
听完宝玉所说的话后,黛玉茫然地扭转脖颈,望向正在一边仰头咕嘟嘟痛饮冰镇胡椒博士的湘云。
“我记得你当初,也对《咏白海棠》这个提案表示不满吧?”
“啊,是的,我当时的确觉得有些无趣。”湘云吞下了几大口冰凉汽水,吐了吐舌头,说道,“不过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对吧?事后我又考虑了考虑,觉得这个题目其实也不错啊!传统一点的题目,虽然显得有些老套,但其实很适合作为诗社的开场。倘若从一开头就用采用那些独特的题目,非但不会给人以标新立异之感,反倒显得有些突兀与不合时宜了。”
“所以,你们就简单粗暴地决定将诗社命名为‘海棠社’了,对吗?”黛玉慢慢地说。
“‘海棠社’只是目前暂定的名称啦。”探春立即说道。“刚才大家投了票,投票的结果,是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个社名可以采用。现在就缺你这一票。大家就等着你了,我们每个人都很想听听你这位‘诗魔’大人的意见,你认为诗社叫什么比较好呢?”
“我倒是觉得,‘海棠社’这个名称,着实有点老套了。”惜春陡然插了进来,评论道。“但如果你们都觉得它好,我也没什么说的。”
“林妹妹来说个话儿吧。”宝玉说道。
黛玉姿态优雅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淡淡地说道:“既然要我出来说话呢,这诗社名称,不知你们是想要雅的,还是要俗的?”
“你先说一个雅的来听听。”宝玉满眼期待地看着她,说道。
“要雅的话,那么就请宝姐姐现在去书房一趟,拿来诸如《诗经》《南华经》《道德经》等典籍,从中抽选出一两个漂亮又晦涩的词汇,进行重组之后,作为诗社的名称,方才不俗。”
“那未免也过于雅了,我们作的是现代诗,诗社之名毕竟还是要浅显易懂一些的才好。“探春点评道,”你再说说那俗的吧。”
“要说俗的呢,”黛玉微微笑道,目光犀利地掠过桌面上杂七杂八的零食,又看了看湘云手上的大玻璃杯,湘云方才已经喝完了一杯汽水,现在又斟上了第二杯。“那就叫做‘作诗唱和、吃吃喝喝、外加闲扯犊子社’吧。”
“噗嗤——”湘云笑得差一点摔了杯子,“这叫什么社名啊!”
其他人听了她的这番胡侃,也都笑个不住。宝钗伸手轻轻拍了一下黛玉的脑袋,笑道:“这个颦丫头的嘴,越来越贫了。”
被拍过之后,黛玉笑了笑,垂首思忖了片刻,才慢慢地说道:“照我说呢,既然你们都决定要咏白海棠了,那第一社叫做海棠社,我想也不错。其实,社名什么的,也没什么必要弄虚文,像这种浅近的就好。”
宝玉立即点头称是。“既然林妹妹也这么说了,那就确定叫做海棠社吧。”
于是诗社的名称就此敲定。随后惜春捧起她的小电脑,继续向众人展示她制作好的网站。
“从这以后,我们大家每一社所作的诗,完成后就由我整理出来,发布在这个网站上。”惜春说,“至于网站的版式和设计,你们看现在这样子如何?假使有谁不太满意,可以提出意见,我们再逐渐改进。我虽然不擅长作诗,但在这些方面,我做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就凭这一点,诗社里也断然少不了你。”宝玉笑道。
之后,众人又忙着给自己和其他的社员取合适的笔名,人们纷纷发言表达自己的想法,小客厅里一时热闹非凡。探春先为自己取名为“蕉下客”,又为黛玉取了“潇湘妃子”的雅号。随后李纨封了宝钗为“蘅芜君”,黛玉封了宝玉为“怡红公子”,李纨又自封为“稻香老农”,迎春和惜春两人,一个叫做“菱洲”,一个叫做“藕榭”。过了一会儿,湘云也有了“枕霞旧友”之名。
宝玉特意把贾芸送他的那盆白海棠带了来。众人围坐赏花,之后便各自驰骋才思。等到大家都完成了诗稿之后,由李纨收起评点,最后整理,交给惜春,由惜春将成员们的诗歌张贴在网站上。
“那么……宝玉,接下来就请你在你的新节目里好好给我们的网站做广告了。”湘云拍着宝玉的肩膀。
“交给我吧!”宝玉脸上写满了振奋。
黛玉默默看了宝玉一眼,没有说什么。但说实话,黛玉并不看好诗社的前景,她觉得就算有了网站,又有了宝玉帮忙宣传,诗社也不会有太多人关注。算了,大家开心就好。她心想。
众人吃着点心,又谈了一小时的闲话。然后迎春说自己打算走了,被探春拉住。宝钗又坚持要留下众人吃过晚饭再走。于是谈话再次开始,只是这一次的话题集中在了诗社的发展上面。到了晚饭时间,大家吹着空调,在房子里大涮火锅。湘云又吵着说想吃烧烤,宝钗便拿出了那个伟大的烧烤炉,在院子里开辟了第二就餐点。由湘云带头,在外面和宝玉玩了一会儿烧烤,又跑进屋里,吹着空调,同探春等人吃了一回火锅,接着又出去烧烤。其他人看着,也觉得很有趣,笑闹着进进出出,小院内火光通明,笑声不绝于耳。
“罢,罢,今日该当我们的宅子遭劫,真是要命了。”
看到宝钗走向自己,黛玉对她小声笑道。宝钗笑着摇了摇头。
湘云耳朵尖,远远听见了,笑着大声喊道:“你们别假清高,别看我们这会儿腥的膻的大吃大嚼,以后却是锦心绣口!”
“好,好,”宝钗也笑着回道,“要是你日后做不出好诗,就把今天吃下去的肉都给我吐出来。”
这是暑假开始后的第三天。
海棠诗社的第一次聚会,在黛玉和宝钗的家中举办。
一直到深夜,人们才尽欢而散。
——
第二日,湘云穿着运动服,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旅行背包,手上拉着行李箱,带着一脸壮士出征般的神情,前来向宝钗和黛玉道别。
“你要回到自己的公寓去了吗?”黛玉满怀希望地问。
“不,不是说这个。”湘云立刻说道,“我是打算出去旅行一个月。过去我也经常自己去旅行的。至于诗社么,我也绝对不会溜号的,反正现在是网络时代,很方便,等你们下次作诗的时候,记得提前通知我一声,到时候我在网上和你们一起交流,不就得了?”
湘云走了。在送走了湘云之后不久,莺儿也提着行李箱,来向两人道别。
“这些日子,叨扰了。”她微笑着说,“不过我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儿,我的公寓已经修好了很多天了,只是我太喜欢这里的氛围,所以多留了些日子。我这就要回公寓去了。谢谢二位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
“看。”莺儿也离开之后,宝钗对黛玉说,“现在,又只有我们两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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