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
她们周围的这些员工，其中有几人还算礼貌地向宝钗鞠躬、打招呼，但眼色中也不见敬意。更多的人则浑然一副爱答不理的神色。
黛玉看着周围这群人微妙的态度，确信了宝钗之前对她所说过的话一点儿都不夸张。
她迈出两步，走到宝钗身前约一米多远的地方，一双小手放在身前交握，摆出乖巧的样子向宝钗鞠躬，同时提高了一点声音，足以让周围的人都清清楚楚地听见，她说道：
“董事长，你好。”
在直起身时，黛玉看到从宝钗的眼底飘过了一抹淡淡的惊诧，随后便涌上了笑意。她向黛玉微微点头致意。
有了黛玉这个尊重董事长的近乎完美的参照物，其他的员工也难以继续装作对宝钗视而不见。黛玉从眼角余光看到，方才那些假装无视宝钗的员工一个个面露尴尬之色，也纷纷表现出毕恭毕敬的模样，向宝钗鞠躬打招呼，然后低着头走出电梯，各自散开。
黛玉走近宝钗。这时，她看见几名刚走出电梯的员工聚集在一处，一边向前走，一面向后看，同时絮絮地彼此议论着：
“那孩子，应该就是今天请来的模特吧……”
“可是她个头不够高。”
“平面模特也不需要身高啊，只要脸蛋长得漂亮、身材好就行了。”
“说不定是董事长找的新秘书呢。”
“秘书有一个就足够了，要那么多做什么……又不是收集龙珠，召唤神龙之类的……”
员工们陆陆续续走得远了。宝钗把手搭在黛玉的肩头，向她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把唇凑到她的耳畔，对她轻声说：“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对我道歉呢？”
“我猜你是来送便当的吧。早上我走得太急，加上脑子里想着其他的事，一不小心忘记拿便当盒了，等我到了公司之后才想起来，又因为工作太多，没找到时机给你打电话，向你道歉。”
“不，没关系，你用不着为这件事道歉。”黛玉摇头说道，“我还没有那么小心眼，会因为这点事就责怪你。反正，以后你记得带便当盒就行了。话说回来……”黛玉压低了声音，小声对宝钗说道，“你公司里这些奇葩的人……我真不知道你平时怎么忍受的。”
“麻烦的事，我会慢慢处理的。”宝钗说，目光有些深暗。黛玉默默地望了她几秒钟，移开目光，低头打开手袋，从手袋里掏出了那只粉白色的便当盒。
“给你，要拿好了哦。”
“有劳你了。”宝钗把便当盒接在手中，眸子中仿佛闪烁着晶莹的星星点点。
“对了，你说要我帮忙，究竟是帮什么忙？”黛玉问道。
“是这样的……”
原来，宝钗自从给薛氏集团旗下的服装企业改朝换代之后，推出的汉服元素少女装大受欢迎。眼下时间已经接近秋季，设计师又给这个系列设计出了几款应时的秋装。如今服装样品已经委托工厂做好了。
今天，原本应该是拍摄样品海报的日子。
但公司邀请来参加拍摄的那两名平面模特却出了事故。据说在今天上午，这两人和她们的经纪人在行车赶往公司过程中发生了冲突，争执之中，经纪人一个不留神，车子便在十字路口发生了车祸。现在三个人都被送进了医院，经纪人的头部受到猛烈冲击，目前仍昏迷不醒。那两名模特虽然清醒着，但都受到了程度不一的伤，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赶来拍摄了。
“新品服饰的广告需要在这周六之前就发布出去，”宝钗说，“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无论如何，今天都一定要完成拍摄。如果现在要找新的模特，又要浪费半天至一天的时间，那样就来不及了。刚好你来了公司，我就想到，你可以临时来做一次模特。”
“我？”
黛玉一愣，忙对宝钗说，“可以我从来都没有过类似的经验啊，我可做不到像专业模特一样神态自如地在镜头前面摆pos，一旦站到了镜头前，我一定会非常局促的。你不如找其他更能放的开自己的人来当模特，比如说莺儿。”
“莺儿这两天发烧了，目前正在家里休息，没有来公司。”宝钗说，“而且说真的，莺儿的外貌和气质也不适合这些新款女装。我能想到的最完美的模特就是你。为了不影响新品服饰的发布，你就帮我这一次，好吗？”
这番话宝钗说得情真意切，黛玉只得点了点头，但她又提醒宝钗：“我可以去试一试，但我可无法保证我能做得好。如果事实证明我做不到的话，你就要放过我。”
“那是自然的。不过做模特其实很简单，你一定可以做好的。”宝钗微笑，一面引领着黛玉向前走去。
“如果我今天不过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那就只能尽快去请其他模特过来。”宝钗回答。“虽然出片时间会拖延，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等一下，”黛玉边走边问宝钗，“你说公司请了‘两名模特’，对吧？”
“没错。”
“那不就意味着，除了我，还需要一个模特吗？那另一个人，你要找谁？”
“我。”
“什么，你？”
宝钗笑了笑。“摄影师问我可不可以临时担当一下新品服饰的模特，我答应了。”
“所以，等一下是我们两个人做搭档，来进行拍摄？”
黛玉笑着问道。
“嗯，你觉得怎么样？”
“我只能说，试试看吧。”
宝钗引着黛玉走进了摄影棚。数名工作人员已经在摄影棚中就位了。
“董事长，您说的就是这位小姐吗？”相貌和打扮都很中性化的摄影师看着黛玉，目光中流出惊喜，就像看到天空突然下起了钻石雨。
“就是她。”宝钗说道，“我认为她的条件很合适。用你专业的眼光来看，认为如何？”
“真是太棒了，”摄影师目光闪亮地说道，一面用欣赏艺术品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黛玉，“这位小姐的外形非但是漂亮，而且以她的相貌，一定会很上镜。有很多相貌漂亮的人都并不上镜，即使是罕见的美人，真正上镜的也屈指可数。虽然这个时代的修图技术很发达，但在懂行的专业人士眼中，修出来的图片存在许多不自然的地方，还是能看出差别，能找到漂亮的模特，比什么修图强多了。像这位小姐，简直是完美的模特。”
“那就太好了，”宝钗点头，又回头看着一旁的化妆师，“那就请马上替她上妆，然后我们就开拍。”
“是，薛董事长。”
化妆师是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她走向黛玉：“请随我过来。”
黛玉望了一眼宝钗，然后跟着化妆师走进了一旁的房间里。按照化妆师的要求，在四周镶嵌有乳白色LED灯的镜子前坐下来。化妆师打开了镜台前那只尺寸可观的亚克力收纳匣，从中取出粉底，先替黛玉上了个底妆。
“你的皮肤可真好，”化妆师一面动作利落地给她上着妆，一面露出了羡慕的神色，“连一点毛孔都看不见！你平时有做什么保养吗？”
“不，完全没有。”黛玉回答。
“那你平时用的什么牌子的护肤品啊？”
“是我表哥自制的天然护肤品。”黛玉说。这是真话，这几年，她所用的护肤品——从大瓶的玫瑰爽肤水、茯苓面霜，再到用心形陶瓷小盒盛放的蜂蜜润唇膏，全部都是由宝玉手工制作的。
“哇，你表哥这么厉害？有这样的哥哥真好，超让人羡慕！——来，闭上眼睛。”
化妆师挑了一支眼线笔，开始替黛玉描画眼妆。黛玉忙闭上眼睛。她平时不化妆，只有宝玉有时候会给她简单地画个淡妆，或是邀请她上自己的频道做化妆的模特。她有些不习惯化妆师手中的笔和刷子落在眼睑上的感觉。
“好啦，可以睁开眼睛啦。”化妆师收好眼影的小刷子，说道。黛玉睁开眼，看到化妆师手举着一方彩妆盘，用柔软的羊毛刷沾了色泽粉嫩的腮红，轻轻给黛玉扫在脸上，又沾了一些珠光粉，扫在双颊上作为点缀。再抽出唇刷，给黛玉涂上一抹樱色的口红，又擦了少许唇蜜。
最后，化妆师拿起梳子，把黛玉的发束解开，将散下来的长发一缕缕梳顺，再拿出一些黑色小皮筋和小发卡，给黛玉梳了一个古典又不失现代时尚感的甜美发型。
“看，你真的好漂亮！”化妆师示意黛玉看镜子。黛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在雪白灯光之中，自己的容颜散发着不真实的感觉，犹如古老神话中所描述的，那些能从画卷中翩然走出的仙子或精魅。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陡然间感到有些恍神。
她仿佛看见了——在某一个遥远如漂浮在云端的时空之中，自己正坐在一面菱花镜前，眉目清明婉转，只是容色苍白而憔悴，如同失血。一旁身着水红绫子长裙的丫鬟手持一柄篦子，替她细细理好了长发，最后用一支纤秀的珠花点缀在黑如鸦翅的发间。
“我们姑娘，真是美人灯儿一般呢……”
那丫鬟周旋在她身旁，轻轻笑着，纤手合上了那盛有蔷薇硝的匣子，又打开了一只白玉盒，盒中是满满一盒花露胭脂，颜色深浓鲜艳，如玫瑰膏子一般。丫鬟取了根尖细的金簪，挑了些胭脂，替她一点点地匀开在苍白的双唇上。
“林小姐？”
化妆师小心地拍了她一下，把她从一刹那的恍惚中唤回了神。黛玉抬起眼，茫然地看了看身边那年轻的化妆师。
“林小姐，现在可以去换衣服了哦。”
“哦。”黛玉茫然地应了一声。化妆师带她走到房间另一头，帮着她脱下了身上的连衣裙，换上了一袭崭新的青色衣裙。这套裙装在设计上采用了汉服元素，裙角有手工刺绣上去的水芙蓉花，布料深深浅浅的青色，令黛玉联想到了江南暮春时节烟雨迷蒙的天空。
“好啦，完成了！”化妆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林小姐可以出去拍照了。”
黛玉也向化妆师微笑了一下，在提着裙摆走出这间小小化妆室之前，她回过头问那化妆师：“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啊，叫我紫鹃就行了。”
化妆师整理着彩妆盘，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