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远风吹散又相连

“喂?”从手机里传出了贾政的声音,令黛玉一瞬间产生了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的怪异感觉。
“是我……舅舅吗?”黛玉咬着牙根,说道。
“你现在,在学校么?”
“啊……是的。”
“今天你还有课要上吗。”
“没有。舅舅你有什么事?”
“那好,我等一下派人去学校接你,”贾政立即说道,“有些重要的事情,我必须要当面对你说明,在电话里说不合适。你告诉我,你目前在学校的哪个位置?”
“我,我在图书馆里面……”
“就待在那里不要动。大约三十分钟后,会有一辆车去图书馆门口接你。司机到了之后会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你自己直接出图书馆,上车,司机会把你带到我这里来。你听懂了么?”
“是,我知道了。”
黛玉只得说道,感到胸口有一种正在打结般的异样感,很别扭。贾政那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可以理解为什么宝玉害怕……甚至多数时候反感贾政,这个人的性格,真的有些让人受不了。
贾政挂断了电话。黛玉默默地从书架上面抽出一本厚重的文献,翻开后捧在手中,努力要让自己读书读进去。但她不断地猜疑贾政究竟要对她说些什么,不断地走神——该死的,究竟有什么“在电话里不能说的重要的事情”?
是她最近做错了什么吗?错到导致连从小到大,对自己说过的话加起来总共不超过三十句的贾政,要亲自找自己谈话?
但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不断地看手表,约定的时间一分一面地临近了……
贾政对于时间的严格遵守,以及他对下属遵守时间的严苛要求,在这件事上便彰显无疑——自贾政挂断电话的时间算起,刚刚过去了三十分钟,黛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黛玉简直怀疑贾政和贾政的下属都是设定好时间的机器人。
她接听了电话,从手机内传出一个陌生而礼貌的男声,请林小姐现在到图书馆门口,有车正在等她。
雨依旧在下,黛玉撑着伞走出了图书馆,果然就看到了一辆闪闪发光的黑色高档商务车端端正正停在图书馆外。黛玉并不懂车的好坏,但看这辆车的外形,推断应该是好车,——哪怕这辆车的造型和颜色都令她联想到一具棺材。有几名二十多岁的男学生站在车的附近,带着艳羡的神色打量这辆车,彼此窃窃地交头接耳。
黛玉走到车子旁边,一名戴着白手套、身穿高级西装的男性司机开门下车,手里举着一把暗蓝色的伞。此人相貌端正,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正是刚刚展现出成熟魅力的年纪,引起了周围一些女学生的瞩目。
“林小姐,请上车。”司机替她开了车门,向她微微鞠躬。
“哇~好绅士耶~”周围顿时传来了惊叫声。
黛玉则很无语。她看着眼前这名司机,觉得这整件事情都乱七八糟的。她不知道贾政究竟是按照什么标准来调教下属的,在她看来,贾政的这一整套程序,看上去仿佛是介于皇室规范与黑道标准之间的奇怪产物,莫名其妙的结合体。
为了避免收到更多的关注,黛玉马上合上伞,钻进了车里,给自己扣上安全带。司机礼貌地替她关上车门,然后撑着伞,快步从车后绕到前面来,打开车门,合上手中的伞,在驾驶座上坐稳了,扣上安全带,转动钥匙启动,开启车内空调,让冰凉的风驱散初秋还残留着的热度。然后打左转向灯,按喇叭,踩离合,双手转动方向盘……这一整套的动作都严格地遵守行车程序,做得一丝不苟,分毫不差,就如同驾校里作示范的机器人一样。黛玉看着这司机的动作,心中感慨。
车子平稳地在金陵学院的道路上行驶,期间受到了很多人的瞩目。它一路开出了学校的大门,向着未知的地点绝尘而去。
一路上司机一言不发,同时车内也没有播放任何音乐或广播。这就很有意思了,黛玉知道,一般开车的人,往往习惯在开车时同其他人聊天,或者听一些音乐、语言类节目之类的东西,因为长时间把注意力放在操纵车子上面,人会很容易犯困和走神,需要借助谈话或声音来驱散困意,帮助自己稳定心神。所以出租车司机多半喜欢和乘客谈话。
但这名司机却偏偏不同凡响,当真安静得如同机器人一般,除了开车外,完全是一副红尘俗世与我无关的冷漠态度。如果不是因为这位司机大哥的皮肤上有细微的毛孔,彰显出他真实人类的身份,否则,黛玉简直要以为他是最新款的智能管家机器人什么的……
黛玉感到有些尴尬,只能回头望向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沿途风景。
近四十分钟后,车子拐了一个弯,停住了。
“林小姐,已经到了。请下车。”
司机对黛玉说道。黛玉“嗯”了一声,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这时司机已经下车,走到黛玉一侧的车门旁边,为她拉开了车门。黛玉低低地道了声谢,走下车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栋高耸的商务大楼。
“请跟我来。”司机锁好了车,对黛玉说道。黛玉跟在那司机身边,由那司机在一旁撑着伞,走进了商务大楼。司机走到电梯旁,按下上行的按钮,电梯的门滑向两旁,露出铺着厚实地毯的狭小方形空间。司机先开口请黛玉走进去,自己也随后走进电梯,按下了标着“10”的按钮。
10楼。
电梯的门缓缓向两旁打开。
“请过来。”司机回头对黛玉说道。
黛玉跟着司机走出电梯,走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司机抬起手,在门上不紧不慢地敲了三下。
“进来。”
从门后传出了贾政的声音。
司机替黛玉推开了门,再次向黛玉鞠躬后,他对黛玉说:“林小姐可以进去了。”
黛玉便踏进了门。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办公室里不仅仅只有贾政一个人,一身时尚休闲装的宝玉正站在贾政的身后,向黛玉神秘地微笑着。贾政身边还站着另一名西装革履的哥们,手里拿着文件夹,一副精英白领状。
“把门关上。”贾政对她说道。黛玉忙把手中的透明雨伞搁在墙边,关上了门,走近贾政,同时不动声色地用眼神同宝玉打了个招呼。从宝玉的神情上面来判断,黛玉估计贾政找她,应该不会是因为坏事。
“舅舅,你好。”她双手放在身前,礼貌地说道。
“坐下吧。”贾政指了指一张空椅子。
“是。”黛玉双手捋了一下裙幅,乖巧地坐下。
“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吗?”贾政坐在那张宽大的檀木色办公桌后,端着一张扑克脸问她。
……什么话,我怎么会知道啊?黛玉在心里吐槽道,你老人家压根什么都没对我说啊好吗?贾政现在的这张脸,以及这个令人不明所以的扑克表情,令她不禁联想到了小时候的班导主任。
她摇了摇头。
“实际上是为了你父亲遗产的事。”
“嗯?”
闻言,黛玉愣了愣。这实在是令她料想不到的意外状况。
“你从来不知道你父亲其实是给你留下了遗产的,对吧。”贾政翻着手里的文件,打量着黛玉的表情,居然罕见地露出了一点笑容。
“可是,我记得……”黛玉慢慢地说道,“我小时候,听别人说过,林家根本就没有什么钱。”
“实际上是有的,而且数目不小。还有,这些钱唯一的继承人,就是你。”
“什么……?”
“林家没有钱,是我放出去的假消息。”贾政端着扑克脸说道。“当初你父母双亡,被接到贾家来抚养。是我,亲自去查点了林家的财产。我考虑到那时候的你年纪太小,同时又孤苦伶仃,我非常担心,假如一旦有人知道,你是大笔遗产的唯一继承人,就会对你不利。你要明白,成年人为了钱财,什么肮脏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所以我暗暗把财产转移,并且四处散布消息,说林家其实只有外面的一层光鲜亮丽的空架子,实际上穷得捉襟见肘,最后仅剩的一点钱也都被拿去还债了。”
这个消息有点过于震撼了,黛玉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现在,”贾政做了一个手势,命令身边那位西装革履的哥们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黛玉,“你已经成年了。虽然你仍然是个孩子,但我看你比同龄人的思想要成熟、靠谱得多,所以我决定,现在把财产交给你。”
黛玉动作僵硬地接过了文件夹,打开。
“还有,”贾政又说道,“你要知道,钱是可以生钱的。我自己不太懂这方面的事,这些年我就托人替你做投资,你会看到,你现在所拥有的财产,比最初还要多不少。”
黛玉一看见那一长串的数字,就不禁怔住了。
“这都是你的哦。”宝玉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道,兴高采烈地观察黛玉的表情。
“好了,”贾政说道,“如果没问题,你就签字吧,我们现在把财务转移方面的事办完吧。”
黛玉接过了宝玉递给她的笔,在那位西装革履的哥们的指导之下,在每个需要签字的地方签下自己的姓名。这一切都做完之后,贾政又对她说了一些财务管理方面的知识,最后他对宝玉说:“我看今天就先这样,你送你妹妹回去吧。”
宝玉应了一声,走上前对黛玉说:“走吧,我送你。”
黛玉站起来,对贾政小声说:“谢谢舅舅。”
“没什么可道谢的,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贾政依旧端着扑克脸说,“宝玉,你们走吧。——还有,你们要记得,这件事,不能对其他人说起。”
“是,我们明白的。”
说完,宝玉笑嘻嘻地推着黛玉出了办公室,顺手从墙边替黛玉拿起了那把透明的雨伞。
黛玉看见一片模糊的走廊玻璃窗,知道外面的雨又下大了。这时,宝玉又推着她进了电梯。在电梯里,宝玉把雨伞交给黛玉,又小声地问她:“你现在开心吗?”
黛玉觉得,她现在的心情,更多的是惊愕。
“我只是下了一大跳,”她也小声对宝玉说道,“自然,这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你的反应可不像是突然被财富砸中的人应有的反应。”宝玉笑着说道。
“嗯,也许吧……”黛玉向宝玉笑了一下,双手在伞面上缓缓绞紧,“在得知自己并非是一无所有、寄人篱下的情况下……”
“所以,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好好庆祝庆祝呢?”宝玉眼神亮闪闪地询问她的意见。
“不,不必了……”黛玉低低地说道,“我累了,我想回去。”
“好吧。”宝玉点点头,说道,“那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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