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我也听说了点儿，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宝玉对这桩八卦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就是啊，她们两个，其实从小时候起就相互喜欢了，她们俩胆子也大，从来不藏着掖着的。只是过去，她们的家人都以为她们不过是年纪小的女孩子之间闹着玩儿，也没当一回事，”湘云夹了一筷子在火锅汤底里烫好的菜蔬和肉片，放在调料碗里一顿乱搅，同时笑眯眯地说，“不过最近，蕊官的那个亲戚夏婆子，习惯叉着腰尖声说话的，你们还记得不？这夏婆子，不知欠了谁的人情债，就想把蕊官介绍给对方的儿子当老婆，借此还上这个人情。”
“这些老婆子真可恶。”宝玉用筷子用力戳着碗里的豆腐，忿忿道，“原本好好的一个人，一旦嫁了男人，染上了男人的气味，就一个个变得这般混账起来，怪哉。”
“倒也不是怪哉，好好的人为何嫁了男人会变混账，这里头的缘故可多了去了。这么一个大题目，足够让人写上一篇万把字的论文了。”黛玉笑道。
“那蕊官么，”湘云继续说，“稀里糊涂被姓夏的忽悠到餐馆，等到了之后才知道是相亲，立刻就想走。夏婆子又坚持要她坐下来，和那男人聊聊，絮絮叨叨说什么都不肯放人，蕊官也拉不下脸，正委屈得不行，藕官刚巧路过，过去讥刺了夏婆子和相亲那哥们几句，拉起蕊官就走。夏婆子憋了一口恶气，在债主面前又下不来台，就四处宣扬，说蕊官和藕官的关系不纯。结果蕊官她两个一不做二不休，就在网上直播，把夏婆子这事说了出去，又当场出了柜，说她们两人原本就相互喜欢，这是她们的私事，谁都没资格干涉。”
宝玉鼓掌赞叹。黛玉瞥他一眼，笑道：“你又疯了。”
“那之后呢，又如何了？”宝钗笑着问。
“你们还别说，她两个的人气立马上去了。网友清一色都是表示支持的话语，两人的粉丝还都涨了不少。就连她两个往常搭伙唱戏的各种视频都让人翻了出来。”
宝玉说：“我的频道，不知能不能邀请到她们。”
湘云夹了一缕粉条，笑道：“这是废话，你往常看待她们极好，只要你请，她们两个能不给你面子？说起来，你那频道做得真好，我每期都看呢。而且你还经常抽奖送小礼物，送的东西都好可爱呐，当初那个薰衣草色的小熊，还有陶瓷独角兽、波板糖套装，我都好想要，还有那个南美工匠手编的铜丝项圈儿，亏你怎么找到的！我次次都抽。结果我运气不好，到目前为止，一次都没抽中过。”
宝玉忙说：“是你的话，何必抽奖，只要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直接送你就得了。”
湘云摇头，嘻嘻笑道：“不不，你可千万别觉得我是跟你要东西，我只不过是喜欢抽奖玩儿。那些东西，说实话，也都没什么实用价值，单纯看着有趣好玩，我想自己去买吧，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必要，只有靠抽奖把有趣的小物件弄到手，摆在家里头，那才有意思。”
“你有蕊官和藕官的联系方式吗？”宝玉问。
“喏。”湘云右手仍然拿着筷子，左手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单手飞快地捣鼓片刻，递给宝玉，“你自己看。”
宝玉接过湘云的手机，埋头记录。这时湘云扭头看着正用吸管慢慢喝果汁的黛玉：“话说你最近还好吗，这段时间上课都没怎么看见你。”
黛玉吐出吸管，淡淡道：“你知道我，一年到头都病殃殃的。不说现在我们入了大学，就是在以前，我也少去学校，中学的时候，半个学期不去上课也是有的，当初你不和我一个学校，不太清楚就是了。我一直在金陵学院待着，从小学部一直升到大学部，学校那边，舅舅是早已打过招呼的。反正我有信心，不会挂科，不去上课也就不去了。”
“宝姐姐也在金陵学院读过几年吧？”湘云把脑袋转向宝钗，“读完中学后才去国外留学。都开始读博士了，要不是出了薛大哥这档子事，宝姐姐肯定能读下来。可惜。”
“没什么，”宝钗无所谓地摇摇头，“博士什么的，往后又不是没有机会继续读，你不知道，在我们那大学里头，五六十岁才从大学一年级读起的，也是大有人在呢。比起待在学校里读书，我现在倒是更想把事业搞好。”
“宝姐姐，麻烦把那罐橙汁递给我。”黛玉伸长手臂，白皙的手掌在宝钗身前一摊，道。
宝钗把橙汁放在黛玉手中，随后站起身：“我去洗手间一下。”
说完便走了。宝玉和湘云在一旁开始划拳。黛玉重新提起筷子，感觉指尖触碰到了一点粘腻的东西。她垂眼一看，指尖上沾上了调料汁，她扯过餐巾纸把调料汁擦掉，但肌肤上仍然残留着鲜甜辛辣的气息。
黛玉也站起来，对正喝着啤酒划拳的那两人说：“我去洗一下手。”
“嗯嗯，你尽管去。”
装潢精美的盥洗室。黛玉四处瞟了瞟，走到洗手台旁，卸下手腕上的镯子，挤了些玫瑰香型的洗手液在掌心里，打起细腻的泡沫，把双手放在水龙头下。水流裹挟着浅粉色的泡沫，旋转着滑入下水道。
宝钗从玻璃墙后面走了出来，站在黛玉身旁洗手。
“那面墙，怎么好像还是双层的？”黛玉指了指她们身后的玻璃墙，这面墙将洗手台与马桶和洗浴间分隔开来。墙是磨砂的，上面用细细的金属丝绕出了不少花草图案。
“是双层，中空夹层里是充了气的。”宝钗抽了一条一次性棉巾，擦干了手。“别看现在是磨砂墙，这个可以调节成透明的样式呢。”
“啊？”黛玉从宝钗手里拿过那条一次性棉巾，就擦干了自己手上残留的水珠。
“看。”宝钗走向玻璃墙，将墙壁边缘的按钮向下推，就见玻璃墙内的雾气瞬间消失，从墙后露出马桶和浴室来。
“这算什么！”黛玉不禁失笑。“谁设计的这种东西？究竟是多无聊的人才会想看别人洗澡上厕所啊，简直莫名其妙。假如我自己有间房子，绝对不会放这种东西。”
说完，她松开长发上别着的缀有大丝绸蝴蝶结的发夹，用手指作梳，理了理微乱的头发。
“宝姐姐你，你不会打算在酒店里住个三年五载的吧？”
“当然不会，”宝钗说，“我倒是想尽快找一间合适的房子搬。只是现在，我没时间也没心情去办这件事就是了。”
“我也想租一间房子，趁早搬出去住。”
“嗯？”
“你知道，他们那儿，人多口杂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在他们那里也过不习惯。终究是自己出去生活比较清心。”
宝钗在镜子里望着黛玉，灯光下，她的眼睛像琉璃珠一样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啊，要不然，我们两个一起住？金陵学院和总公司距离不远，如果我们一起住，平时出行上，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好。”黛玉一口答应，“那就找个我们都方便的时间，一起去找房子。”
宝钗微微笑了，她见黛玉后脑的头发还有些微乱，便顺手拿起自己平日用的梳子，走到她身后，伸手替她拢了拢头发，从上到下梳通了，从黛玉手里拿过那个丝绸发夹，重新为她把头发别好。
她们在镜中相望，气氛一瞬间微妙地暧昧起来。
“走吧。”最后还是黛玉先开了口。宝钗嗯了一声，两人走出盥洗室后，湘云向她们一扬雪白的手臂：“怎么才出来？还以为你们两个掉进马桶里去了！”宝钗笑着走过去捏湘云的腮。
以宝钗的想法，她倒是想尽快和黛玉去找房。但天不遂人愿，宝钗从国外回来的第一个周末，黛玉就发起了烧，只能头顶冰袋，在屋里躺着。宝钗去陪她，但两人的计划，却也不得不作罢。
第二个周末。宝钗的办公桌上堆起了一叠的结婚请帖，也不知这两天究竟是什么适合嫁娶的黄道吉日。她不得不去应酬，在两天之中跑了三个酒店，参加了五场婚礼。司仪清一色端着一张做作的笑脸，新娘白飘飘的婚纱在酒店的灯光下显得尤其刺眼，喜宴上一概摆着油腻腻的肉类和海产。宾客和主人相互吹捧，说着“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之类的套话。这五场婚礼参加完之后，宝钗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掺和这种场合了。
男女之间的婚姻，果然是这世上最无聊的东西。
她想起宝玉在他的节目里曾经说过一句话：劝人结婚，就像传销组织的成员劝人入伙。不禁轻轻一笑。
等到第三个周末，两人才终于能够一同去看房。
宝钗在网上看中了一间房子。周六下午，她开车到贾家门前，载上黛玉。车内开着冷气，车内的音响正播放着交通台的节目。黛玉上车时，女主播刚刚讲完了一个并不幽默的笑话，随后播放起了歌曲，朦胧的女声幽幽飘荡，很适合这种落着细雨的天气。待一曲结束，女主播甜美但过度职业化的声音介绍道：“作为华语乐坛的新星，专辑在发售第一日就……”
“咦？刚才那首歌，我还以为是唱的是外语，结果居然是中文歌吗？”黛玉听着那女主播的介绍，有些惊讶地小声咕哝。
宝钗噗嗤一声笑了。
“我也没听出来，口音太重了。还以为是哪种我没听过的外国语言。”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不语，但气氛并不会让人产生尴尬的感觉。时间静静地流淌，突然，从一堵围墙后，闪出一座小院来，院内有一栋小小的两层别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就是这里吧？”黛玉问。
“是，下车吧。”
宝钗在院门前停下车。走到门口一看，栅栏上贴着一张打印有“出租”二字的A4纸，下面坠着一串电话号码。
黛玉四处看看：“你通知房东了吗？”
“通知了，我再打一遍电话问她在哪里。”宝钗打开皮包拿手机，刚把手机放在耳边，就见有人从旁边的店铺里走出来，向她们招招手。
是一名个头中等的女性，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容貌慈祥，头发已经全白，编成长长的辫子。身材还保持得很好，穿着式样保守干净的棉布旗袍，手里拿着皮包和大概是刚从旁边店里买的一杯百香果果汁。
“你们是来看房吗？”她问。
“啊，对。”宝钗松手，让手机重新落回包内。“请问，您是房东吗。”
对方点头，用小钥匙打开院门，指引着她们进去。又打开别墅的门。
“随便看吧。我就在外面看书，你们看完后，叫我就是了。”
房东脸上带着一副淡淡然无所谓的神情，似乎并不在乎房子究竟能不能租出去，在小别墅门边摆着的一把白色靠椅上坐下。宝钗拉了一把黛玉，两人向房后走去。
黛玉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庭院，地面上铺着绒绒的绿草和青苔，以白色卵石铺出了一条小径。门边有一丛青竹，冷翠欲滴。还有些不知名的野花香草四处滋生着。
踏进房门，看到里面都是些精致的木质老家具，擦拭得很干净，一缕尘土也没有。竹影透过窗户，影影绰绰地落进来，房内一室清幽。
“这窗子，应当挂上蕾丝窗纱，才更好看。”黛玉说。“至于窗帘，就用绿色和银红色吧。”
“你觉得可以吗？”宝钗问。见黛玉点头，便说道：“我看着也不错，那就这里好了。”
两人走出门，见房东坐在门外，正捧着一本书阅读。宝钗走上前，说道：“我们看完了。”
“如何？”
“我们决定租。”
“好，”房东轻快地说，合上了书，“那你们想什么时候搬进来？”
宝钗扭头看看黛玉：“明天，可以吗？”
“好，就明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