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个灰败的小巷。巷子不宽，还被码放着的柳编篮子和腌菜缸占据了一席之地，又脏又乱。
两个流里流气穿着随意的男人走过来，上下扫视一眼，吹了声口哨：“哟！小娘子，这是往哪儿去？”
“滚！”一个清冷又威严的女声从自己的喉咙发出。
萧墨璃猛地明白过来，这是萧其玉的回忆。只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滚过来吗？”领头的男子笑着靠近，“哎~我滚过来了~”
萧其玉没想理他们，转身就走。
谁知背后也来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色眯眯看着自己。
另一个男人“嘿嘿”跟过来，“想去哪儿呀？哥几个送你去。”
背后的男人调笑道：“背你去？抱你去？还是搂你去？包你满意~”
萧其玉的杀意涌上来，狠狠地瞪视几人，却念着不能轻易伤人把怒火压下去。
三个混混见她不吭声，以为遇到个好拿捏的，一步步包围过来。
萧其玉绷紧全身肌肉，做好了拳脚相加的准备。
“啊！”背后的小混混突然跪下，叫了一声。
其他人还没看清他为何摔到，眼前瞬间被白色的粉末覆盖，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混乱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萧其玉的胳膊，带着她往巷子外跑去。
萧其玉下意识想要挣脱，但后面的混混已经追上来，一时没有使力。
跑出烟尘滚滚的巷子，萧其玉才发现隔着袖子拉自己跑的是一个文弱的白面书生。
脸上、头发上、衣服上，斑斑驳驳沾了一层面粉，脸和脖子里的汗把面粉沁得黏哒哒，不过几步路就狼狈不堪。
气喘吁吁的书生带着她七拐八拐藏到一个胡同里，张望一番看没人跟过来赶忙撒手，抱歉道：“多有得罪，刚才一时情急。”
萧其玉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面粉，拍拍身上的面粉对书生施了一礼：“多谢公子相救！”
书生的气还没喘匀，连忙道：“没事没事！我正好路过。”
萧其玉问：“你方才是去买面粉？”
“对！”书生的脸色突然白了，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
萧其玉看着他身上还打着补丁的衣服，歉然道：“我赔你面粉吧。”说着就要掏自己的钱袋。
这时，突然从胡同口传来几句不耐烦的骂声，正是那几个混混。
“真晦气！到手的天鹅肉飞了！”
“就是，好不容易碰到这么好的货色！看她面生应该不是本地人，玩完了还能再卖到窑子里去，嘿嘿嘿！”
“下次见到那破落户可不能饶了他！居然敢踹本大爷，明儿就把他的书画摊子掀了去！”
“哼！会认字拽个屁！一脸穷酸到处晃荡，现在外头闹蝗灾的地方越来越多，饭都吃不起，谁还有闲钱买他的破字！”
谈论声越来越近，书生的脸色越来越白。胡同里有几户人家，但院门全都关着，书生一路推过去，终于在尽头推开了一扇门。
尽头是一处破败的荒院，门窗上的窗纸破破烂烂在风中摇曳。书生连忙把萧其玉推进院子里，转身把门关好跑了出去。
“站住！”领头的男子大喊一声。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过去后，萧其玉出了院门。
走到集市时突然听到一阵哄笑声，萧其玉目不斜视走过去，却听到一声咳嗽。
正是那个书生。蜷缩在一家菜摊前，脸上青青红红，鼻子和口中流着鲜红的血。
但人们的哄笑不是因为他被打得行状凄惨，而是因为他的裤子被扒了。
一个书生模样的小青年拿着一条裤子问：“沈渊！沈大学士！你裤子呢？”
“啧！穷得裤子都没了吗？”
有人淬他：“还是读书人呢！不知廉耻！”
拿着裤子的青年举着裤子在他面前晃，幸灾乐祸嘲讽他：“真该让夫子看看你这个‘楷模’有多寡廉鲜耻！”
沈渊被打得站不起来，想把裤子抢回来却够不着。两条带着泥脚印的长腿尽力缩进上衣能盖住的阴影，瑟缩在那里低着头不吭声。
萧其玉大跨步走过去，从那男子手中把裤子抢回来。
那男子手上一松正要发怒，迎面就对上一双凌厉带着杀意的眼，一声不吭让开了位置。
沈渊一直低着头，感觉到有人递东西过来抬头觑了一眼，发现是萧其玉脸色瞬间就变了，左右看了一下小声道：“快走！快走！他们还在附近。”
萧其玉摇摇头道：“他们已经走远了。”
沈渊松了口气，一下意识到自己的情形不太好，慌忙用裤子遮住站起身，捂着进了旁边的巷子。穿好裤子才红着脸跟萧其玉道谢：“多谢姑娘！”
围观的还有人没散，萧其玉有意无意露出腰间的佩刀挨个瞪过去，对沈渊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沈渊脚步踉跄，脸肿得越来越高，“没事，你快走吧！他们万一看到就不好了。”
“走。”萧其玉理都没理，言简意赅下了命令。
沈渊拗不过她，只好一瘸一拐地带她去了自己家。
一路无话走到郊外的几间砖瓦屋前，沈渊已痛得出了一身汗，呲着红肿的脸指着其中一间道：“到了。”
小屋里陈设简单，房顶上还漏着风，吹得桌上的纸张簌簌直响。而除了桌上整齐洁净的纸张，屋里其他的东西无一不透着寒酸。不过虽然东西简陋，整个屋子倒是一尘不染，连窗纸上的破洞都被糊得整整齐齐。
萧其玉送他到家起身要走，沈渊把她喊住：“等等！”
“什么？”
沈渊一脸担忧：“你路上小心，他们不是好惹的。”
萧其玉问他：“不好惹你为何要惹？”
沈渊完全没想到萧其玉会这么问，憋了一会儿才道：“总不能见死不救。”
萧其玉露出个浅笑，想起自己压下去的杀意，意味深长道：“你确实救了人。”
沈渊顶着一张被打肿的脸呆呆地看萧其玉，心跳声陡然加快。
萧其玉听见他擂鼓般的心跳，慢慢走过去，听见他的心跳越来越剧烈混乱。正要开口，沈渊就猛然把脸转开，磕磕绊绊道：“今天多谢你了！”
萧其玉又笑了一下：“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有无妄之灾。”
沈渊下意识想反驳，又不知说什么，“我”了半天也没“我”出来。
萧其玉后退两步，终于听到他呼吸正常了些。
“那我走了。”
沈渊把头抬起来，愣愣道：“哦哦，好。”
萧其玉离开小屋，马不停蹄赶回了城里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小院是猫族在这里的一个据点，族里分过来的几个妖正在筹划开新店的事。
猫族的妖店一般都设在郊外或山脚下，既要跟山里的妖族保持联系，也要跟当地人做些生意。但此处的新店还没有选好具体的位置。萧其玉是族长的大女儿，也是定下来的未来族长，几个妖一致决定让萧其玉来选这个位置。
萧其玉在地图上看了看选好的几个地点，发现有一处竟和沈渊住的地方有些近，只是离山里更近一些。
“就这个吧。”萧其玉指了指那个点。
筹备新店的事又多又忙，不光要考虑妖族，还要考虑跟人的交流。萧其玉一连几天都在城里闲逛，看这座城有哪些生意。
走到东市的时候，没想到遇到一个熟人。
沈渊的伤看来已经好得差不多。红肿消下去露出原本英俊的相貌，脸上的青紫也变淡了，正把箱子里的画一张张拿出来摆在街边的摊子上。
看他还在忙活，萧其玉专心致志在旁边逛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声咒骂：“你居然还敢来？！”
那几个阴魂不散的混混边说边把沈渊的字画摊掀翻在地。看到白净纸张落在地上就用脚踏上去。
“别碰我的纸！”沈渊扑过去想护住那些纸张，却遭受到更严重的攻击。
为首的混混拽住他的头发，恶狠狠道：“个没钱的小杂种，几张纸都买不起，还敢碰爷的女人？”
萧其玉捏紧拳头，沉着呼吸躲进巷子招了只野猫过来。
三人还要动手，一群野猫突然出现向三人扑过去，又抓又咬。三人打人擅长，想要躲开一群身手矫捷的野猫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被抓咬得鬼哭狼嚎。
沈渊趁乱赶快收拾了纸张，一瘸一拐拎着包裹离开了。
萧其玉赶到沈渊家时，正要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咳咳。”萧其玉抬手敲门。
里面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出来开门。沈渊红着眼圈看着萧其玉，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有事找你。”萧其玉道。
沈渊让开身请她进门，低着头问：“什么事？”
萧其玉看了一眼桌上被尽力抚平的书本纸张，坦然问：“你知道隔壁屋子的主人是谁吗？”
沈渊抬起头，有些疑惑：“这两间屋子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祖产。只是我父母过世以后旁边就没人住了。”
“巧了。”萧其玉露出一点浅笑，“我正好要在附近租间屋子。”
沈渊看着她的笑脸心跳又开始加快，然而还是摇了摇头：“旁边的屋子久未修缮，况且这儿是郊外，你一个姑娘在这儿不安全。”
萧其玉叹了口气：“可我的钱只够在这里租了。”
沈渊忙道：“不用！不用钱！”
萧其玉一本正经问他：“不要钱？那你要什么？”
沈渊反应过来，红了脸道：“要钱，不用别的，我没别的意思！”
萧其玉疑惑问：“你在说什么？”
沈渊咳了一声，没敢看她，“我的意思是，我便宜些租给你。”
“好。”
萧其玉跟猫族其他妖说自己在选好的地址附近租了间屋子，不必再住在一起了。
几个妖在知道族长宠爱的女儿为了妖店的准备工作，甘愿住破屋子后，表达了强烈的赞赏和敬佩。
萧其玉顺理成章住进去，也不忘给那三个找事的混混一点小小的惩罚。
三个混混计划去强.奸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寡妇时，被派去跟踪的野猫将这个消息迅速告知了萧其玉。
萧其玉在他们夜探寡妇门时将三人一齐擒获，扔进破庙。又从城西请了个最擅长给牛锤骟的屠夫，让他发了三笔横财。然后抹去了四人的记忆，将三个混混扒光了衣裳丢在了菜市口。
萧其玉告诉沈渊自己叫祁玉，是商人之女。家乡遭蝗灾引起了饥荒，父亲带一家离开家乡却遇到了土匪，只有自己带着随身的一点积蓄逃了出来。来这里投奔城里的亲戚却被告知那家人早已搬走，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沈渊闻言执意要把房租退还给她。萧其玉收下后没过几日就给他拉了一车书回来，说是投奔的远房亲戚带不走留下的。
沈渊看到那些书时眼都亮了，心比在萧其玉面前跳得还剧烈，本来高兴的萧其玉看他那样子有些不开心。
没了小混混的骚扰，沈渊恢复了每日去摆书画摊的日子。不知是不是因为看的书多沾了更多书卷气，书画摊的生意竟也好起来。
沈渊把这个猜测兴冲冲告知萧其玉时，萧其玉也很赞同：“应该是。”
“真的是多谢你了！”沈渊目光灼灼看着萧其玉。
萧其玉又听到了沈渊剧烈的心跳声，不同的是，她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巧得很，跳动的声音渐渐叠起来了。
开新妖店准备的事忙，萧其玉告诉沈渊自己找了个帮佣的活计，天天早出晚归沈渊也没怀疑过。
只是有时候家附近的猫多了，沈渊也会说一句：“小玉，你有没有觉得最近的猫越来越多了？”
萧其玉面不改色：“好像是。你不喜欢？”
沈渊试图想摸面前的花猫，被躲开了仍是笑眯眯的：“喜欢，很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