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两人心情跌宕起伏。
羊仙姑倒是不以为意，吃饱喝足抹抹嘴跟两人道：“行了，没什么事把卦钱给一下我就走了。一共一钱银，这桌饭钱我可不管啊！”
“这是自然！”叶景蓝与萧墨璃对视一眼，“这怎么要的比上次还少呢？仙姑莫要客气啊！”
羊仙姑“啧”了一声：“少要还不愿意？”
叶景蓝道：“仙姑算得准，我们感激非常！”
羊仙姑摸了摸下巴的胡子道：“窥视天道本就是涉及因果之事。我再为这个求财，可是会被天谴的！”
叶景蓝忙作揖道：“既然如此，这次真是劳烦仙姑了！”
羊仙姑拿了卦钱就要走，叶景蓝犹豫一下，没忍住在她开门前喊：“仙姑！我们还有一事相求，不知仙姑能否答应？”
“什么？”
叶景蓝道：“仙姑也说了，神兽的事最好不要外传，以免引起风波。我们求您算卦的事还望能够帮我们隐瞒一二。”
羊仙姑一挑眉，道：“你不说这也是应该的，我算了那么多年卦，从没多过一句嘴，放心吧！”
毕恭毕敬将羊仙姑送走，两人无心再逛，径直回了客栈。
进了屋子，萧墨璃照常将清音罩拿出来，里外声音都被隔绝才放下心来。
叶景蓝一路上都为羊仙姑的话提心吊胆，此时见萧墨璃的神态平和，还是有些不安，于是主动开口：“阿璃，今天说的与你无关，都过去了。”
萧墨璃闻言嘴边漾起一点微笑，看着他道：“我没事，只是刚听说的时候有些惊异而已。”
叶景蓝知道他不会跟自己作假，心里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其实听完羊仙姑的话，我还有些庆幸。”萧墨璃在茶桌另一端的椅子坐好，放空眼神注视着前方，神色却是淡然的，“我这条命本就是凑巧借来的，渡不了下一次劫是情理之中。”
叶景蓝听他说完面色却沉下去。妖一般每百年需渡一次劫，渡过去了就再有百年性命，渡不过却是当场殒命。野生的妖天生地长，成妖不容易，即使千辛万苦成了妖身，若是没有依附大的妖族，很可能就渡不过下一次劫难了。相反，妖界的几个大族，尤其是有神兽血统的几个大族，活个几百年却是稀松平常。
萧墨璃只有一百多岁，在妖界算是刚成年的小妖。如今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走一趟活下来，却明明白白知道自己的死期……
眼看着叶景蓝的眉头越皱越紧，萧墨璃绕过茶桌凑近他，微微俯身道：“这样就很好。母亲给我的命能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遇到你更是我最幸运的事。给我百年的时间，我觉得还多了呢~”
“这怎么会多呢！”叶景蓝气恼不已，“你母亲肯定也希望你能过得好，能顺顺利利渡过那些天劫。可是……”
萧墨璃索性蹲在叶景蓝面前，抓住他的手抬头温柔道：“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少一直修身养性的修士能活个一百四五十岁，像叶景蓝这样不醉心修道又不怎么修炼的，可能活个一百岁都够呛。看这意思，萧墨璃是在自己身故之后就不打算活了。
这算什么呢？怎么能这样？！
叶景蓝抓住他的手，道：“不许说这种丧气话！”
萧墨璃笑了笑道：“如果可以选，我愿走在你后边。”
走在后边的要独自面对接下来的日子，承受无边悲伤和世间寂寞。如果可以选，叶景蓝也希望是自己面对这一切……
“你真是……”叶景蓝气急，一把将蹲在面前的萧墨璃拽起身，抱住他的腰头埋在胸口，“不要再说这个了。”
萧墨璃伸手轻轻抚了抚叶景蓝的头发，半是喟叹，半是调侃道：“你现在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叶景蓝头闷在萧墨璃胸口，不以为意道：“还说我变了？你这人变成神兽就没以前乖巧了，犟得很！”
萧墨璃低着头缓缓道：“景蓝，你别担心，还有很多年呢。”
“嗯……”叶景蓝闷闷应了一声，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差点把旁边的茶桌都掀掉，“等会儿，再过几十年我都老得不成样子了，你还是现在这个模样。我在担心什么？没准那时候你就不要我这个老头了！”叶景蓝越说越气恼。
萧墨璃低头含笑看着他，笑了笑：“看着我。”
“看什么？”叶景蓝微微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皱纹从萧墨璃的眼角斜溢而出，变得越来越深，从眼睛一点点扩散到脸上其他部位，两颊的皮肉也一点点向下滑去，耷拉着挂在消瘦的颧骨上。
只有眼睛，和萧墨璃从前样子相像的眼睛还是一样。鸦羽般睫毛下黝黑的瞳孔深不见底，虹膜中清晰倒映着自己清澈的影子。对方眼中的深情太过炽热，也太过纯粹，烫得叶景蓝的眼底起了一层蒙蒙的雾。
“我陪你变老。”萧墨璃道。
自从解了蛊虫，萧墨璃就不再是那个什么事都闷在心里，默默难过，默默绝望，无力又弱小的妖精了。
这，谁招架的住啊……
叶景蓝后退一步转过身不去看他，尽力让眼底的热度散下去。缓了缓转移话题道：“今天在来凤阁遇到的妖怎么有两个说法？太奇怪了。”
萧墨璃想了想道：“虎族妖多，也有不少其他妖类，许是走漏了风声。”
“确实有这个可能。我哥放出的消息应该是后一个，胡奉己弄错情况害死了亲子。”叶景蓝恍然大悟，“另一个说胡奉己故意弄死了夫人和族内长老私生子的消息，难道是替虎族挽回点面子？”
萧墨璃不解：“都这样了还有什么面子？”
叶景蓝道：“被戴绿帽子对胡奉己那样嚣张跋扈的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羞辱，但搞错这件事不光愚蠢，在族内也不配做族长。”
萧墨璃沉吟道：“就怕这事跟幕后之人也有关系。”
“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挑拨虎族，栽赃给猫族动机是什么呢？虎族先是抢了猫族在东北的生意，自己又卷入纷争。虎族在东北欺压其他妖族已久，这次族内斗争整个东北都乐见其成。但能在虎族淫威下抗争甚至得利的……”叶景蓝与萧墨璃对视一眼，“恐怕只有蛇族了。这些年虎族虽没怎么动过蛇族，甚至两族族长还一直交好，但往后若是虎族一家独大，难保不会对蛇族出手。”
萧墨璃道：“还有小慧。她虽跟了胡奉己，却一直被养在蛇族掩人耳目。蛇族最清楚虎族内部的矛盾，也有渔翁得利的动机！而且当时双胞胎被骗到山洞取妖丹，说明那人他们应该都认识。”
叶景蓝沉思道：“若是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萧墨璃道：“可我们一点证据都没有。”
“嗯……”叶景蓝想了想，“被取了妖丹却无妖因为短时间吸入大量灵气走火入魔，说明当时那幕后之人可能真的用了灵炁鼎。灵炁鼎只有如意坊能造，从这里下手应该能找出来。”
萧墨璃摇头道：“如意坊跟猫族一样，每做成一单生意都会记录下来，但这账目非但不能外传，连族内也只有少部分能接触到。”
叶景蓝道：“那咱们就另想想办法。”
如意坊这次需要的世间短，两人无心玩乐，只是跟上次一样在妖市四处逛了逛就到了去如意坊取货的时候。
去取货时，一向招待他们的纤儿正好不在如意坊，由一个还长着狐耳的年轻小妖带他们进去取货。
叶景蓝仔细查看了一遍新做好的储药鼎，满意道：“贵坊的东西真是一如既往的水准高。”
小妖很是自豪，领着两人从待客的茶室离开，边走边道：“那可不！妖界的宝器都出自我们青丘呢！”
叶景蓝笑笑：“不光是现在的宝器，自古的宝器也都是出自青丘啊！”
小妖面露欣喜，却念着待客之道竭力抿住唇，只摆摆手道：“过奖过奖！”
走到如意坊前厅的展柜时，叶景蓝装作感兴趣，将所有柜台绕了一圈，走到角落放着灵炁鼎的柜台跟前，状似惊讶道：“这上面怎么这么多灰？”
小妖走到近前看了看道：“这个啊？除了你们定做的这个，还有去年卖出去一个定做的，已经多年没卖出去过了。”
叶景蓝装作讶异：“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没妖买呢？”
小妖挠挠头，道：“我们族长也这么说。这可是费了族长数年功夫才研制出的呢！”
青丘狐族的族长涂山颂明和妹妹涂山歌窈于创制宝器一事都是天赋异禀，一个攻于阵法，一个善用机窍，虽有争议，又彼此互补。不少妖族的私订因为工艺繁杂，效用难求，都是直接找去青丘和他们沟通。当年送给萧墨璃父母的新婚礼物并蒂盏就是出自青丘。
“久闻族长大名！”叶景蓝感慨，“不知日后若有需要，能否请到族长出马？”
小妖道：“我们族长在青丘，甚少来如意坊。你若是诚心，得去青丘亲自上门才好。”
“呀！猛地一说还真不知道订什么好呢，其他人一般会订些什么做礼物呢？”叶景蓝问。
“这……”小妖犯了难，“客人要的东西都是直接和族长对接的，我们不太清楚。您要是一时想不出要什么样的，可以去找族长商讨。”
“好吧。”
出店之后，叶景蓝悄悄问萧墨璃：“要是我们去青丘找他们族长，请他给些建议，你觉得他会透露吗？”
“不会。况且订制灵炁鼎的很可能用了假的身份，以免被人查出来。”
“这倒也是。”叶景蓝只好作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