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蓝，速来清菀山庄。”叶景蓝收到叶景泰发来的信息，心没来由地一慌。
清菀山庄是叶家近东北的一个别苑，种植一些适合在寒凉地区生长的灵药。叶景蓝问他是什么事，叶景泰却不回话了。
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叶景蓝带好乾坤袋，趁着夜色御剑赶过去。天气已经转凉，叶景蓝站在剑上瑟瑟发抖。除非有什么急事，叶景蓝轻易不会御剑。他可以在众人面前假装资质拙劣，却不想告诉别人他恐高，御剑是会发抖的。
一路疾行，却不得不低头辨别方向，叶景蓝到清苑山庄的时候已经是脸色发白脚步虚浮。刚进门叶景泰就迎了出来。
叶景蓝有些不适，极力按压下反胃的感觉才说：“什么事这么急？”
叶景泰神色复杂，领路道：“你跟我过来。”
清苑山庄比栖露山上的小院大得多，几进几出的院子层层绕绕。叶景蓝越走心里的不安就越强，停下脚步道：“到底怎么了？”
叶景泰也停下来，似乎难以开口的样子：“虎族族长的儿子之前被杀的事你知道吧？”
“嗯。”
“买家是一个市里的生意人，在家里被剥皮开膛。死状凄惨闹得很大，一时人心惶惶。我们查到是虎族所为后去函好几次要他们给个说法都被无视，放话杀妖偿命天经地义。”
修真界各大家族数百年前组成了一个联盟，每个家族都要派符合条件的修士入盟参与事务，负责处理妖界和普通人的纠葛，还要防止修真界和妖界在人间暴露。叶景泰入盟后不过几年，地位已是举足轻重。
“然后呢？”叶景蓝不知道哥哥今天这么啰嗦到底想说些什么。
“我们去虎族找他们要求对此事负责。买家虽然要买虎皮，但根本无意杀害虎族幼妖，甚至压根还没拿到订好的虎皮。谁知虎族族长那个长老特别激动，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他以十成妖力朝我打了一掌，我一时不察差点被打中，有人……扑出来挡在我面前。”
“所以，你把人带来了？哥你自己不就是学医的吗？”叶景蓝不解，“喊我做什么，我可是兽医。”
叶景泰摇头：“不是人。”
“妖？那你也可以告诉我原因啊。”
叶景泰叹气：“景蓝，对不住。我怕你太担心，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叶景蓝心里的不安简直要化为实质，坠得难受，脚步却加快了。他心里有个猜测，却不敢去细想。
转过弯就到西厢房，紧闭的屋门里传出浓郁的药味。叶景蓝站在门口，小心翼翼推开门。
半透明的屏风隐隐透出人影，床上躺了一个人。叶景蓝轻声绕过去，只一眼喉咙就哽住了。
是多日不见的萧墨璃，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此时惨白着脸躺在床上，身上裹了不少纱布，胳膊还夹着板子，此时听到动静扭脖子都费劲。
叶景蓝想生气，想说你为什么总在受伤，张开嘴还没说话眼睛就红了。
萧墨璃动了动嘴唇，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叶景蓝没听清走近俯身低头听他说话。
他说：“你别难过。”
叶景蓝终于忍不住：“你为什么总是受伤！”
“不疼的。”萧墨璃察觉到他的不高兴，甚至想伸手安慰他。
这句话就像一句重锤，砸得叶景蓝胸口又疼又麻。叶景蓝心道，怎么可能不疼，身上那么多伤怎么可能不疼！每一次，每一次他见到萧墨璃他都受了许多伤。他明明把他养好了，成了健健康康还会笑的小妖精，怎么现在又受了这么重的伤！
“别乱动，好好休息。”叶景蓝收拾好情绪，起身坐在床边给他把脉。手触上去摸到一手凉意，叶景蓝凝神探查，不光是肉眼可见的外伤，萧墨璃还受了很重的内伤，妖丹甚至已经快撑不住要散了。外伤好养，内伤也可以慢慢调理，可妖丹受损不及时治疗是会死的。
“没事，只是皮外伤。”萧墨璃还躺在床上兀自安慰他。
叶景蓝在袖中攥了攥拳头，不动声色道：“那也要好好养着，快睡吧。”
萧墨璃伤得太重，叶景蓝没有问他为什么在虎族领地，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救叶景泰。安顿好看他闭上眼睛，叶景蓝轻轻把门关上走出去。
叶景泰在院外等着，看他出来问：“怎么样了？”
叶景蓝皱眉看他：“他为什么伤得这么重？”
叶景泰叹气：“萧墨璃冲出来挡在我面前受了一掌，虎族长老和其他虎妖发现他是猫妖以后更是以全力相搏想至他于死地，我们见完全难以沟通就把他抢出来带到这里。只是我会医人却不会医妖，所以就喊你过来了。”
叶景蓝看他：“你通知猫族了吗？”
叶景泰摇头：“还没有。”
“怕猫族误会？”叶景蓝看着星空，“那你们真是多虑了。他在族里爹不疼姐不爱的。”
“那不一样，我们毕竟是外人，猫族再怎么不看重他，他也是族长的弟弟。”
叶景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就要离开。叶景泰又道：“还有……”
叶景蓝顿住脚步，就听叶景泰犹豫道：“他替我挨了一掌，我扶住他的时候似乎听到他低低说了一句‘是你？’”
叶景蓝心里更加难受，他跟叶景泰长相有五六分像，身形更是肖似，远远看着常常会让人错认。虽然不知道萧墨璃为什么会在虎族领地出现，但他那时候应该是把叶景泰认成自己才舍命相护的……
“我去拿药。”叶景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还有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也很感激他出手相救。但妖族牵扯那么多，还是小心为好啊。”叶景泰顿了顿，“你久不在家中，不知道人心险恶。”
“人心险恶？巧了，他是妖。”
好在清菀山庄的药材充足，叶景蓝很快就配好了治伤的灵药。只是妖丹受损叶景蓝却实在无能为力了。济源门从前也只是能给妖治伤，何况失传这么多年后叶景蓝无师可问全靠自学。妖丹的事还是妖医更为擅长，看来只能去找圣手姜氏。
叶景蓝不想看见哥哥忧心忡忡的样子，搬到萧墨璃住的院子里，每天替他诊断熬药。又熬制了治外伤的膏药，每日晨昏交替时在伤处细细涂上一层。
打开纱布，萧墨璃身上伤痕累累，腹背臂腿，深深浅浅，都是青紫红肿的印迹。叶景蓝想到温泉池子里白玉一样的身体就心痛不已。这世间最大的残忍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给在乎的人看。为什么？为什么总在受伤呢？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啊……
萧墨璃伤好清醒些后，叶景蓝问他：“阿璃，要帮你联系猫族吗？”
萧墨璃摇头：“不用。他们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也不在意。”
“上次你姐姐不是到处在找你吗？”叶景蓝小心问。
“那次失踪我目睹了父亲的死，他们要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萧墨璃平静道。
叶景蓝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萧墨璃又道：“这次我自己出来潜入虎族领地是想查清楚上次的事到底怎么回事。之前的疑点太多了，只是不知道是有人要对虎族不利，还是要陷害猫族，甚至两者都有。”
叶景蓝没忍住小声问：“你在那边看到我哥是不是以为是我？”
萧墨璃不置可否：“当时我以为你躲不过那下。”
叶景蓝给他换好药，鼻子有些酸：“不是跟你说了以后优先顾好自己，不要管别人。”
“以后？”萧墨璃笑笑却不在意的样子，“你不用骗我，我清楚自己的身体。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几乎不能维持人身，妖丹受损我大概没多少时间了吧。”
叶景蓝轻轻拍他：“年纪轻轻的瞎说什么呢？”
萧墨璃看他：“我已经一百五十三岁了。”
叶景蓝撇嘴：“在妖里还小呢。别瞎说。”
萧墨璃不再言语。叶景蓝突然想到虎族早放了话有猫妖进入领地，一概不会放过。阿璃这次独自进入查案，如果被发现……虎族族长的儿子被剥了皮……阿璃要是……！！！
大概伤得太重，萧墨璃病中总在睡觉，醒着也很沉默，叶景蓝不敢提可能让他伤心的话说，只拣些闲话每天跟他说几句。
叶景泰是盟里主事人之一，又担着叶家的担子，把叶景蓝叫来后就不见了踪影。清苑山庄跟少有人烟的栖露山不同，里面一直有门人洒扫维护，叶景蓝过来以后叶景泰又从叶家拨了几个门人过来帮忙。叶景蓝不想他们看到萧墨璃，也不愿萧墨璃感觉到他们若有若无探究的眼神。
叶景蓝制药用的是库里最好的灵药，照顾得无微不至，萧墨璃的皮外伤很快好得七七八八，内伤也慢慢好转。见他懒懒待着一天也没什么精神，叶景蓝就硬拉着萧墨璃去院子外散步。
院子外的门人都提前被遣去做其他事，叶景蓝陪着萧墨璃在院子闲逛也不用端着叶家公子的架子，看到蚂蚁窝都要新奇说半天，惊得花枝上的蝴蝶翩翩起舞。
“阿璃，你看过猫扑蝶吗？”
“没有。”
“我以前见过，可好玩了。不过你就算是猫形也不会扑蝶吧？你记不记得我们刚遇见的时候，我买了逗猫的玩具逗你玩，你开始不愿意搭理，我后来假装问你是不是真的猫，你就假装跟我玩得很开心。”叶景蓝笑着问萧墨璃。
“记得。”萧墨璃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像蜻蜓掠过荷花，惊起一片浮光。
叶景蓝看得有些呆，正想跟他回忆初遇时的其他趣事，就听身旁传来一声咳嗽。
“景蓝？”叶景泰像是有些讶异，“我以为你已经回医院了。”
“我为什么会回医院？”叶景蓝反问。
“他的伤已经无碍，我派了懂医理的人来帮你，还以为你回医院了。”
叶景蓝道：“医院事不多，我带的学生放假了。倒是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回来？”
叶景泰看着一旁不吭声的萧墨璃道：“我来看看救命恩人……妖……”
“言重。”萧墨璃不冷不热道：“多谢叶公子关怀，我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叶景泰笑了笑又看叶景蓝：“景蓝，父亲让我跟你说一声，明日回家一趟。”
“什么事？”叶景蓝奇怪，“我不是早不参与门中事务了吗？”
叶景泰嗔看了他一眼：“谁说是门中的事了？”
“家里怎么了？”
“我也不知。既然让你回去你就回去看看。”叶景泰顿了顿，“母亲，前不久还在念叨你。”
叶景蓝自忤逆了门中的期待去学兽医，这些年只有过年才会回去待几天。虽然跟父亲和那群老古板吵了很多架，但母亲从来没觉得做兽医就是不务正业，也从来没因为他修为不够说过他。这次大概是母亲听说了之前车祸的事想见见他，父亲那个唯妻子是从的古板倒是会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