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
叶景蓝终于听清她在说什么，连忙把刚刚烤好的饼递给她。狼吞虎咽半个饼后，孕妇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晕在饼上。
叶景蓝看得心酸，这怕是饿坏了，拍了拍她的背：“还有，你放心吃。”
孕妇泪眼婆娑吃完一个饼，坐起身扶着肚子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不是遇到你们，我们娘俩就栽在刚刚那疯子手上了。”
叶景蓝问：“你不认识那个妖？”
孕妇虚弱摇头：“不认识。我在山里走的好好的，突然窜出来要取我崽的内丹，我跟他打了一场谁知道疯子这么难缠。要不是我快生了，这种走火入魔的小妖根本近不了身。”
大妖生的孩子生来有妖丹，但需要损耗母亲上百年的修为，这姑娘应该也是个大妖。怎么快生产了还一个妖沦落到荒郊野岭呢？
叶景蓝还想再问，孕妇肚子“咕”了一声，萧墨璃在旁边默默又给她递了一块烤好的饼。孕妇吸吸鼻子又开始流泪：“太好吃了！呜呜呜……”
叶景蓝知道有许多老饕吃到美食往往会感慨万千，甚至痛哭流涕。这妖看起来年纪不小，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来凤阁的山海兜。”孕妇小口小口尝着，不时还品评两句，“你们买的不是时候。”
这是在妖市尝了几家店叶景蓝觉得最好吃又合适携带做干粮的饼，听她这么说很是感兴趣：“为何这么说？”
“山海兜，有山珍有海味。里面的蟹黄取的是蓬莱湖大闸蟹的蟹黄，现在蓬莱湖大闸蟹很难抢到真的。你们不常去可能不知道，来凤阁只有逢五的日子才卖蓬莱湖大闸蟹做的山海兜，其他时候都卖的是其他湖的大闸蟹。”
叶景蓝目瞪口呆：“这都能尝出来，行家啊！姑娘家在妖市？”
孕妇吃完饼，仰望洞顶有些悲伤：“我在妖市长大。”
“是吗？”叶景蓝不知道她是不是有难言之隐，没敢继续问下去。
“哎……”孕妇抖抖身上的饼渣，“我已经好几年没吃过了。”
叶景蓝问：“姑娘这是好几年都没回家？”
孕妇低下头看着碳火，幽幽.道：“我已经没家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山洞和篝火。
叶景蓝看她眼睛红着，转移话题：“姑娘是往哪里去？”
“去找孩子他爸。”孕妇揉揉眼，恨铁不成钢道：“突然就没个踪影，本来都想自己带孩子过算了。结果又有消息说是被关在族里，一两年还跑不出来真是……”
孕妇说着说着突然捂住肚子，叶景蓝心里咯噔一下，妖怀胎三四年，不会这么巧就要生了吧？
“肚子痛吗？？”叶景蓝手搭着脉，发现她体内妖气混乱，真的快要生了！
孕妇反手握住叶景蓝的手，痛的边“嘶”气边道：“虽然不认识两位，但刚刚出手相助就知道两位都是好人，我怕是要生了。能不能请两位帮我挨过去？大恩大德，今后必将……”
叶景蓝急了：“省省力气吧！这种时候还说这些！”
孕妇头上已开始出汗，喘着气道：“实不相瞒，我是犬妖。”
叶景蓝心一横道：“实不相瞒，我是兽医。”
犬妖没空想为什么有修士是兽医，努力道：“我的意思是，我要化形了，能不能请两位回避一下？”
大妖生产往往会化为原形，这样更有利生产。叶景蓝心中一喜，自己虽学习并观摩过人医的课程，但纸上谈兵到底不如兽医老本行更加熟练。既然是兽态，叶景蓝有信心能给她接生。
叶景蓝和萧墨璃面朝洞口坐在外面，听到后面窸窸窣窣的声响，渐渐地似乎有血腥味开始弥漫。叶景蓝从乾坤袋里翻出针包和各色药瓶，萧墨璃问：“我能帮什么吗？”
叶景蓝没找到合适的容器，有些为难：“这里也没有能烧水的东西……”从包里翻出几件没穿过的白色里衣，“你帮我把这些布浸湿烘热，还有这个剪刀在火上烤一烤。”
拿完东西叶景蓝又嘱托道：“小心别烫到自己。”
萧墨璃接过：“不会。”
“这位医生……”孕妇的声音有些异样。
“你好了？”叶景蓝忐忑问。
“嗯。”
叶景蓝回头看到一只马一样大的白脸黄狗躺在地上，痛得咧嘴呼气，肚子表面动来动去。不对！
叶景蓝不由分说就摸上狗肚，摸出大概形状后严肃道：“你这是胎位不正，可能刚刚打斗的时候动了气。”
犬妖瞪大狗眼：“那我该怎么办？”
叶景蓝闭眼感受位置，认真道：“别急，我给你把胎位正过来。只是有些痛，你忍着些。”
犬妖哈着气点头：“放心，我能忍得住。”
“那我开始了。”叶景蓝撸起袖子，闭着眼感受胎儿的性状和位置，慢慢用力将胎儿挪动到适合生产的位置……
“好了！”叶景蓝第一次给妖接生，出了一脑门汗。正要抬手用袖子擦汗，旁边伸来一个手帕帮他擦干净了。
叶景蓝与萧墨璃对视一眼，笑笑道：“还是你懂我。”
萧墨璃没说话，擦完汗又默默走开。
胎位正过来后，一阵一阵的痛让犬妖四肢都快要抽搐，叶景蓝看时间还没到，从包里找出《妖医金匮》翻看。
萧墨璃看着犬妖痛不欲生的样子，问叶景蓝：“生产都这么痛苦吗？”
叶景蓝点点头：“不论是人是妖，还是鸟兽，生产都是很痛的。”
萧墨璃垂眼看着火堆，“我以为妖会好一些。”
“想什么呢？”大概是痛势稍缓，犬妖还有空搭话，“本来天道就不厚待咱们，生妖怎么可能好过。”缓口气“嗷嗷”道：“怪不得那些妖都不生孩子，天杀的痛死老娘了！”
叶景蓝无奈：“你还是别说话了，留点力气。”
“不行，我发现说话好像没那么痛了。”犬妖仰天悲鸣，“你们在妖市还去哪里吃饭了？快跟我说说！”
叶景蓝有点佩服她现在还能想别的，仔细回忆一遍在妖市去了哪些馆子，吃了什么。犬妖时不时点评两句，哪家的招牌其实华而不实，哪道菜要在另一道菜前吃才不会串味，哪家的菜品要找主厨才正宗，说到哪家有个特色叶景蓝和萧墨璃竟然没尝很是扼腕，“你们居然没尝，真是太可惜了……啊……”
叶景蓝上前查看，胎儿终于发作要生了。“吸气……呼气……”叶景蓝以往接生都不说这些，这次终于体会到了人医的感受。
痛的过程很久生倒是快，山洞外的雨渐渐停了，天空不再黑暗，叶景蓝接住了一个温热的小东西。小心翼翼撕开胎膜，里面的小家伙跟人类胎儿长得一样，肉肉粉粉闭着眼，乌黑的头发里有两个白色的软乎乎的小狗耳。把脐带剪开包扎好，萧墨璃接过孩子用浸湿的热衣服把孩子擦干净，又用准备好的衣服包好递给叶景蓝。
犬妖有气无力问：“怎么样？”
叶景蓝看着怀里小小一团，眼中柔情满溢，“很健康，是个小男孩，特别可爱。”伸手摸了摸软乎乎的小耳朵，孩子睁开眼露出蓝色的眼仁，打了个哈欠又闭下了。
犬妖看着叶景蓝和萧墨璃欲言又止，叶景蓝问：“怎么了？”
犬妖舔舔嘴：“我有点饿。”
生产完需要补充水分，叶景蓝让萧墨璃先把水壶里的水热热递给她。爪子捧着水壶“咕咚咕咚”喝了许多，犬妖放下水壶感慨：“这也太不方便了，我还是用人形吧。”
叶景蓝有些担心：“你现在恢复好了吗？”
犬妖摆摆爪子：“我生下来就没怎么用过狗身，这才不习惯呢。”
叶景蓝抱着孩子拉着萧墨璃背过身去看火，又掏出来一些糕点热了热。犬妖闻着味儿感叹道：“太香了，这是赛饕餮店里的百味酥吧，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吃完饼心满意足打完嗝，犬妖看着叶景蓝怀里的一团，伸手道：“啊这不是我的崽嘛，光顾着吃忘了娃已经出来了都。”
叶景蓝把孩子小心递回去，犬妖接过去深情看着怀里的孩子。
叶景蓝看着小妖白色的小狗耳，随口问：“孩子父亲是白犬？”
犬妖亲了一口怀里的宝贝：“不是啊，他是狼妖，我没见过他化原形，不过狼族有一支是白狼。”
叶景蓝小时候背妖族情况的时候见过记载，狼族有一支据说有神兽白狼的血统，后代中有部分白狼。虽然妖力早无远古大妖的风采，但一向自视甚高。阿璃之前说狼妖犬妖互不往来，犬妖又说孩子父亲被族里看管起来，难道竟是个棒打鸳鸯的悲剧？
此时天光渐亮，犬妖看看洞外道：“天亮了，我也得赶快走了。”
叶景蓝问：“你要去狼族吗？”
“是啊。”犬妖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表情，“我要把孩子他爸抢回来！”
刚生产的妖元气大损，还要带着孩子去一个并不友善的族中抢人，怎么想都很危险。可是阿璃还要去都广之野……
犬妖起身深鞠一礼：“昨夜实在惊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叶景蓝忙按住她道：“不要客气。我是医生该做的。”
犬妖也不过分客气，大方坐下问：“你们要去哪儿？”
叶景蓝回答：“都广之野。”
犬妖奇怪：“去那儿都是找圣手姜氏看病的，你是医生为何还要去都广之野？”
叶景蓝看看萧墨璃，开口道：“说来惭愧，他的病我治不了。”
犬妖笑笑：“我看这位公子精神还好，圣手姜氏应该会有办法的。”说着跟叶景蓝挑挑眉，揶揄道：“再说你这么细心照顾他，肯定会好的。”
萧墨璃被她一脸笑容看得脸热，从包里又掏出个饼开始在火上热。叶景蓝有些无奈：“我们不是……”
犬妖笑得暧昧：“我懂，我懂……不着急哈哈哈~”说着又贴到叶景蓝耳边轻声道：“我是过来人，喜欢的神情藏不住。”
萧墨璃手抖了抖，火舌从手上拂过，叶景蓝赶忙拉起他的手查看：“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萧墨璃低头轻声道：“没事。”
犬妖在旁边笑得不行，看他俩终于消停，正色道：“我要去狼族，出了这片林子咱们就是两个方向。大恩不言谢，倘若以后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没事……”
犬妖一拍脑袋：“瞧瞧我这狗脑子！忘了跟你们说我叫什么，还大言不惭说报恩，真是蠢死了！”正色道：“我叫田泽灵，你们叫我灵儿也行。”
萧墨璃突然开口：“妖市城主田安山是你父亲？”
田泽灵脸色瞬间黯淡：“不是。”又补充道：“他跟我断绝关系了。”
怪不得她说自己在妖市长大，却又很久没回去。叶景蓝小心问：“因为不同意婚事吗？”
“是啊。”田泽灵挤出个笑容，没忍住又吸吸鼻子，“老头子古板得很，说跟狼族决裂就决裂，还跟我扯什么要言而有信。”
“狼族想必也不同意。”
“所以把他抓回去了嘛。”田泽灵咬牙切齿，“中山良这个笨蛋，快两年了都跑不出来，还得老娘亲自去捞人。”
田泽灵突然住口，戒备看着洞口。萧墨璃也紧盯洞外，叶景蓝悄声问：“怎么了？”
萧墨璃微皱眉头，语气依旧淡然：“有东西围过来了。”
一只,两只，三只……一大群豺在林子里若隐若现，盯着三人和手上的孩子露出贪婪的目光。按理说大妖释放的妖气过路的野兽都会自觉避开，可是萧墨璃的妖力微弱，田泽灵也刚刚生产，实在没什么威慑力。更何况……血气！那些豺闻着味儿来的！
田泽灵单手叉腰，气势汹汹道：“哪来的畜生也敢来撒野？要是姑奶奶平时一巴掌就呼死你们！”
群豺充耳不闻，竟是些没开灵智的。就算用箭也无法一下射中这么多豺，豺最擅长耗人找空子使阴招，恐怕三个大人不是目标，是想趁乱把孩子抢走！
叶景蓝看着火堆心生一计，从乾坤袋里找出两个小瓶子，对萧墨璃和犬妖道：“捂住口鼻。”
田泽灵把孩子裹严，自己盖好鼻子好奇地看着叶景蓝。萧墨璃自己捂住鼻子，看叶景蓝两只手腾不出来，伸手从背后揽过盖住叶景蓝的鼻子。
叶景蓝将两瓶子里的东西混合倒好，又用灵力吹到山洞外，捡起一个火星扔出去。“彭”的一下，刺鼻的气味在外面炸开，群妖“嗷嗷”惨叫着四散逃开。
等外面红色烟尘散尽，田泽灵兴奋道：“太厉害了！这是辣椒粉？可是怎么炸的？”
叶景蓝拍拍手，示意萧墨璃可以放开手，慢慢道：“辣椒粉加我的独门药粉，它们最近应该都不敢找来了。”
田泽灵看两人互相拍对方身上沾到的粉末，一个狗在旁边语重深长道：“我和中山良这事没一个看好的。老头儿跟我断绝关系，他被关在族里出不来，孩子出生都看不见。”叹了口气又道：“虽然我是不会放弃那个二傻子，但如果是别人，我可能也要劝劝。不被认同的路太难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