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中叶景蓝终于松了口气。看到萧墨璃就会想起跟孔春秋的那番对话，自己对他真的是喜欢么？
他能感觉到旁边的人又变成了黑猫，往常这个时候自己会无比自然把猫抱在怀里入睡，可是如今看清了自己心思不纯，又怎么坦坦荡荡对全身心信任自己的人做这样的事？
“我问你，你是怎么让宋青沉答应的？”
“来！哥教你！眉目传情懂不懂？没事你就多看看他，他要是躲你眼神就说明有戏。然后你再时不时碰碰他，他要是反抗得不激烈，你就得寸进尺……”
“这太……太无耻了吧？”
“这怎么能叫无耻呢？这叫两厢情愿，水到渠成。”
果然不能听这个不着调的胡说，宋青沉不知怎么就着了这老妖怪的道，一点一点的被吃干抹净。做鸟的时候假借着体弱的名头占尽便宜，有了人形更是放浪不堪，天天生拉硬拽地把宋青沉往林子里带。
叶景蓝闭着眼躺在床上脸有些热，心道才不会听这鸟人的馊主意，就算要告诉萧墨璃自己的心意，也不能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占便宜，自己要清清楚楚地问他的意愿才行。
打定主意，叶景蓝决定没跟萧墨璃说清楚前再也不抱猫睡了，然而习惯不是一两天就能改的，只好背过身抱着被子眼不见心才静。
“景蓝，你昨晚没休息好么？”萧墨璃早上突然问。
“没有。”叶景蓝看着变成人形穿好衣服收拾东西的萧墨璃有些心猿意马，又想起昨天孔春秋说的方法，直勾勾看着他。
萧墨璃见他看过来，与他对视一眼，有些担忧地观察他的神色。
叶景蓝心有些乱，萧墨璃的眼神太纯净坦荡，自己却天天心里不知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贸然问他，他因为想要报恩迎合自己怎么办？连忙错开目光问：“走吗？”
“嗯。”
一连几天叶景蓝都没敢有什么动作，孔春秋揽着宋青沉经过时的眼神已经由嘲讽，转变成了同情。
叶景蓝看着宋青沉在孔春秋怀里欲迎还拒的样子，胸中酸涩，明明自己和萧墨璃认识还要早，又经历了那么多事，自己却蠢得连心意都发现不了。和阿璃虽然一开始就是照顾与被照顾的关系，只要他无灾无痛就心满意足，但是想起来就心跳加速的枕边人只是看看怎么够？
“阿璃，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
萧墨璃回答得干脆：“没有。”
叶景蓝不死心，又问：“那有什么想吃的么？”
“没有。”萧墨璃看他一眼，问：“你要去山外吗？”
叶景蓝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忙否认：“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
萧墨璃翻出自己的钱袋，递给叶景蓝：“这里的伙食确实不好，你去山外买些吃食吧。附近的山里应该有妖开的小店。”
叶景蓝把钱袋还回去，拒绝道：“真的不用。”
萧墨璃接过钱袋，手指碰到一起，凉而温润，过电似的在心上走了一遭，叶景蓝抬头看萧墨璃，对方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此后叶景蓝总是有意无意触碰到萧墨璃，但他从来都是淡然处之。叶景蓝心里有些慌，难道真是自作多情么？
往常扎完针萧墨璃换衣服，叶景蓝都会避过身不去看。这次等萧墨璃穿上单薄的里衣后，叶景蓝转身帮他把外衣拿了过去，面对面帮他披上，等他穿过袖子，又倾身环绕着帮他系好腰带。
萧墨璃一直没吭声，叶景蓝环过细弱腰身的时候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乖巧得像个任人摆布的瓷娃娃。系好腰带后叶景蓝直起身看萧墨璃垂着眼，面上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糟糕！阿璃的心意没试出来，自己的心意倒是越发明晰。胸腔里的热源震得四肢百骸血液沸腾，有个声音呼之欲出：“阿璃！阿璃！”
叶景蓝落荒而逃，站在外面吹了会儿风才缓过来。他实在太蠢，早该发现的。
“走吧。”萧墨璃穿戴好从屋里出来，还是垂着眼，脸却有些红。
叶景蓝点点头，视线从他粉红的脸颊和发红的耳尖一扫而过，原来要过会儿才看得出来。
两人都不说话，并肩往回走的时候又遇到孔春秋和宋青沉。孔春秋没骨头似的往宋青沉身上靠，时不时还凑到耳边上说着什么，宋青沉的脸颊红成一片，身体被挤得要贴到墙上，被孔春秋拉着的手却没有甩开。
萧墨璃走路时手臂从来不动，叶景蓝自己甩动几下却没碰到。心想索性牵上去算了，他知道萧墨璃不会躲开，试探几次还是咬牙缩回去了。
叶景蓝二十七年的人生中有过两次喜欢。上一次是读书时遇到了清风霁月的宋云，那时候也是百般的婉转，万般的纠结。后来发现宋云的确是喜欢过他的，但那个在星夜下不明不白的吻给叶景蓝带来的欢乐远小于痛苦。他不想这样跟萧墨璃开始，他要给他坦荡而确切的爱意。
心下坚定，叶景蓝晚上不再失眠，就算怀里没有温软的小妖精也能睡得安稳。
圣手姜氏的医术名不虚传，萧墨璃终于不必在石缸里从日出坐到日落，只需每日找长老针灸即可。叶景蓝特意和牛妖们说好，停课一天休息。
孔春秋别的方面不行，识途认景的功夫倒是不差。叶景蓝提前问好了都广之野附近哪座山峰优美，又托了相熟的牛妖从外面买来方便携带的吃食，然后约了萧墨璃一起去爬山赏景。
“阿璃，在这里歇歇吧？”
“好。”
爬到半山腰有一块平坦空地，铺着厚厚的落叶，叶景蓝得到首肯从乾坤袋里拿出油布铺在地上，把带的吃食和姜氏自酿的米酒一件件摆好。
帮忙跑腿的牛妖大概是山外的熟客，卤鸡、烤蹄、茶点、果脯……品类丰富，色香味俱全。
萧墨璃于吃食上向来没什么热情，被叶景蓝每样喂了点，终于没忍住道：“我自己来，你也吃。”
叶景蓝笑笑：“你自己又不怎么吃。”说着伸手给他擦了擦嘴边的油花。
以往叶景蓝虽然经常给他喂饭，但擦嘴从来都是用纸或是帕子，这样用手直接擦去还是头一遭。感受到手下温软的触感，叶景蓝收回手在袖子下轻轻捻了捻，好滑。
萧墨璃没说话，垂下眼看着地上的枯叶，脸却一点一点晕染出绯色，像是春夜里悄悄盛开的桃花，点点滴滴，一笔一划勾勒出春天的样子。
叶景蓝心如擂鼓，不敢再看，风卷残云般吃剩下的食物，好不容易缓过来，抬头就看到萧墨璃眼里轻轻浅浅的笑意。
叶景蓝嘴下不停，笑眯眯问：“笑什么？”
“没有。”萧墨璃没说话，低下头随手拈起一块果脯，耳尖又慢慢红起来。
叶景蓝尝了一口酒囊里的米酒，赞道：“清甜凌冽，解渴不上头，阿璃你尝尝？”
萧墨璃正要接过，叶景蓝又把手抽回：“哎呀，我喝过了。”
萧墨璃面色不变，轻声道：“不妨事。”接过酒囊，仰头抿了一口。
眼尖被米酒润泽过水光潋滟的嘴唇含着自己刚刚碰过的地方，叶景蓝口干舌燥，脑袋也开始发晕，这米酒太上头了。
吃饱喝足慢悠悠逛到山顶，叶景蓝指着眼前的碧波松烟，道：“阿璃，你看！”
湛蓝天空下的群山云雾缭绕，凋敝的树木被松柏的青翠掩盖，郁郁苍苍的树木裹挟着鸟鸣和风声。明明是动态的一幅场景，却如画般静美。
叶景蓝看着萧墨璃的侧脸，轻声道：“我走过许多山，见过许多风景，但在这里才觉得这山明水秀格外如此美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萧墨璃回头看他，有些疑惑：“为什么？”
“阿璃，因为你在我身边。”
萧墨璃呆住，不知所措看着他。
准备的话全都想不起来，叶景蓝深吸一口气，看着萧墨璃：“萧墨璃，我喜欢你。”
萧墨璃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叶景蓝小心道：“阿璃，不要考虑其他事，你若是喜欢就答应，若是不喜欢我们还是朋友。”
萧墨璃的脸色刷地变白，半晌方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说完垂下眼睛不看他。
叶景蓝只觉得那几个字砸进脑子震得人发蒙，嘴里却涩道：“我就是问问你，你不喜欢千万别勉强。”
萧墨璃抬眼看他一眼，轻声道歉：“对不起。”
叶景蓝拽着嘴角勉强笑了笑：“这有什么，你从没对不起我。”终究是心痛难当，怕绷不住表情，回头留下一句就走，“我刚刚在路边似乎看到有株灵草，再去找找看。你先回去吧，我找到就回。”
萧墨璃指甲掐到皮肉里渗出血来，落在脚下的草叶里，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越走越远。
面前不过就是处处大同小异的山景，又有什么特别呢？山顶上呜咽的风吹得那样凶猛，沧海桑田诸多悲喜都散落在世间。风走过千山万水，千年万年，可是天下没有一对有情人，是妖和修士。更何况……
“阿璃，我还是跟你一起走吧。”
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