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人

流照是个琉璃盏的碎片,那是她在暖泉里闲得无聊自己给自己起的。
当年卷帘大将打碎琉璃盏,几块碎片流落下界,而身为其中一个的流照格外幸运地掉进了一池暖泉里,又因为暖泉的天地灵气,格外幸运地捡了条命。
可是万事万物福祸相依,不幸的是她不能出去浪。本来以前当琉璃盏的时候就像一个木头墩子,唯一的行动方式就是整天求爷爷告奶奶似的盼着刮大风,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顺着风滚一滚。还不用提心吊胆地悠着,风神手下的小仙可不敢摔着它。
这下可好,调皮精被困在这一亩三分地的暖泉里,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出去。这可不憋坏了它?于是乎,这个被飞来横祸砸得委委屈屈的小碎片终于知道发奋图强,勤加修炼,就是盼着某天能出去。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上天给你关了一扇门,就一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就在流照有了点小法力,快要修成人形的时候向来人迹罕至的暖泉终于有了人味。来人长得五大三粗,是个市井小民的模样,疲惫地挑了两根扁担,原来是来打水来了。
彼时的流照,满打满算只要一天一夜就可化形。可是这瓜娃子等不及啊!她看那男人将水桶放进泉里,水流争相涌进木桶,又被男人喝下半桶。这一连串的动作把她吓得一愣一愣的,后来见他不喝水了,反而打起水来,流照的胆子就大了。她使了吃奶的劲,用目前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小法力化成一股水,鱼目混珠般的挤在那堆泉水里涌进木桶。
她被那莽夫经过七道弯弯,八道绕绕,带回了家。又看那莽夫忙前忙后,把自己给看睡着了。
原来那人是个做灯的,进山本想打点山泉。可不料遇到野兽,一路的斗智斗勇让他阴差阳错地发现了那汪暖泉。
等流照醒来时悲哀地发现自己动不了法力了。那人把她做成了灯罩,她已经与做灯罩的纸缠得难舍难分了。
不过这位小仙向来没心没肺,反倒开心地打量起了四周。
就在这时一个小娃娃从门扉处跑了出来,从流照身边经过时,竟把她带翻在地!
“啊!”
这可苦了流照。她霎时间尖叫出声,可惜没人听见。
倒是这个小崽子挺有良心。他见闯了祸,赶忙把流照那盏灯捡起来,端端正正地摆在台子上,还的说道:“对不住!对不住!”。那声音软软糯糯的,流照的心都快化了,再多的不满也不舍得说了。“好吧,好吧。这此就原谅你了,下次注意点噢。”
虽然那小娃娃听不见,不过他倒是在灯上抚慰似的摸了两下。那小肉爪子碰到流照时,把她心里所有的憋屈都抚成了一汪春水。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严谨点的话应当说是一个仙。
其实每个的地方都有一轮月亮,广寒宫底下的小仙们一个管一轮,而其中一个小仙流照认识。
那小仙的手也是肉肉的。那时流照还是琉璃盏,还不是碎片。蟠桃会前那小仙也是路过,却又倒了回来,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伸手摸了摸。那触感,怎么呢?极致温柔。流照记得她长得也圆乎乎的,是个小萝莉的模样。
后来,她就被打碎了,这事倒是记到现在。
流照的回忆被那小娃娃嘻嘻哈哈的笑声给打断了。
“娘亲,今天是七夕,我想去集市玩。”
“呦!你一去集市还能出的来啊?今天我们去后院放灯许愿,好不好?”
萌娃娃歪着脑袋想了想,小手一挥答应了,“好吧,我要一盏漂亮的灯。”
中年男人弯下腰把小男孩的头发揉地翘起了头发,说道:“爸爸的哪一盏灯不好看?嗯?”
小娃娃见事态不好一把抱住爸爸的大腿,哼哼唧唧。一家人见此情形都笑了起来,一片和睦的景象。
倒是流照,她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要上天了!
这可把她急坏了。虽说流照从来也不把事当回事,因为她对任何事情的严重程度都没有什么概念。流照在天庭的时候受人伺候惯了,作为王母娘娘的琉璃盏,谁还不是捧在手里怕摔了的?不过她又没在空中飘过,万一在空中遇到点大风大雨的,这纸灯罩也不知道顶不顶用,万一小命呜呼了怎么办?流照的心里罕见地紧了紧,赶忙再修炼修炼,争取在他们放灯之前修成人形,早遛早好。
可是天不随人愿,直到夜幕时分,她都没有修成人形!
流照看着那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地把她捧在手心里,自然地点开火折子,心里十分的郁闷。按照她的估计,今天晚上她就能修成人形了。怎么还不行呢?万一她真上天了,出点啥事儿,这个怎么办呢?
那火折子在天灯里点起来的时候,流照提心吊胆,生怕那小火苗一个不小心燎着她了。就在她对那无辜的小火苗低声下气地哔哔赖赖时头顶上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今天七夕,许个什么愿呢?”
她夫人说道:“左不过是平安喜乐罢了。”
“我们互通一下吧,省得写重了?”
“好。那我就写,家人安康。你写什么啊?”
男人侧身在女子耳边说了些什么,却不知怎的惹得夫人剜了他一眼。
小娃娃拽了拽母亲的衣袖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哼!”
流照也在想她们在说什么,什么时候她和小毛孩一样无知了?
但是这些都是小插曲,当她慢慢悠悠地飘起飞向了天空时,她只有哀嚎了。
“啊!救命啊!我是想过回天上,可是我没想过这样回天上呀!”
“我的天啊!那么高吗?我以前天天在天上,也没觉得有多高呀!”
“我不看了,我不要看了,我害怕。”
流照可怜兮兮地闭了眼,不敢再看了。
但其实人间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灯火阑珊,亭台楼阁。
可流照这块碎片安稳不了多久,她颤颤巍巍地睁开眼,又不敢往下看。
她只好向上望,却望到了一轮弯月。
那如玉般的月牙弯曲的弧度很优美,上面卧着一个小小的仙子。
什么也不比在生死攸关的时刻遇见故人更幸运的了。流照激动地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尽管她没有。她巴不得自己飞得更高,与月亮肩并肩。
那位月亮上的小仙应当是睡得脖子有点疼,在月牙上坐起了身,像是起来了。这位小仙的名字叫瑶琰,是广寒宫中最懒的神仙。每天晚上的值班都在睡觉,直到早上管太阳的小仙把她叫醒再收工回家。
今天起的早纯粹是因为梦见了一直挂念的事情。
是那次蟠桃会,她只是一个小仙进不了,只好偷偷溜进去。但又没地坐,只好四处逛。于是就像幸运的猫碰见死耗子,幸运的瑶琰碰见琉璃盏。
不愧是王母娘娘的琉璃盏,它是真的漂亮。散发着七彩的流光,却不花哨。雕花的纹路九曲十八弯,有远古洪荒的感觉。她一时好奇,正巧四下无人,就上手摸了。那质感也是真的好,几乎可以说是细腻。那时候她还想着下次来蟠桃会再摸一摸,可是没有下次,这还令她遗憾了好一阵,念念不忘到现在。
既然起来了,也就睡不着。黑漆漆的夜幕使那几盏天灯格外显眼,有一盏格外特别。它散发着和那个琉璃盏的七彩流光,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瑶琰一招手,那盏灯便被她提在手里。
这可把流照开心坏了。故人好像高了点,小腿从脚踝处往下在月牙外往下晃,不过更好看了。脸蛋也没变,还是肉嘟嘟的。手也没变,流照恨不得自己所有的触觉能力都集中在被瑶琰揪起来的那处,好让她回味回味。
可没等她依靠那点接触面积回味回味,就被打断了。
瑶琰捧着那盏天灯转左转右地看了一圈,她看不见流照,只能看到琉璃盏的光。他小声地说道:“你?嗯。有点熟悉。”
流照开心坏了说道:“你还认得我吗?”
可惜瑶琰听不见,她自顾自地说道:“可她碎了。”
这下流照是真难过了,碎的时候她还心大地想“希望卷帘大将别被罚太狠,我也没什么用”“是不是碎了就自由了”。但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逃避这个残酷的现实,每天在一汪暖泉里连日子也不敢数。
“我,有点想她。改天偷溜下界,找找它的碎片吧。”
这一下可把流照激动心都跳出来,还没等她回话,就又听见,“你不是普通的天灯,光芒和她有点像,把你挂在月亮上陪我好不好?月圆之时就把你捧在怀里,坐在月亮,好吧?”
“唉?你怎么挂?”
瑶琰像回答她似的,在月亮上扶了一道弯,取月光织了一条丝线。用指尖把天灯提了起来,不用穿孔就把灯和丝线连了起来,又把丝线拴在了月牙尖上。
“人也看不见,放心。”瑶琰办完这事又困了,望着半挂在头顶的灯开始指挥眼皮打架。
流照突然感觉自己离化人只差一张膜,她没空去回瑶琰的话,专心致志的修炼起来。当她把那张膜捅碎后就迫不及待地化成了人形,这可把昏昏欲睡的瑶琰下了一跳。
还好流照的人形不是倒挂在空中出现,倒是减少了被惊吓的程度。
对于瑶琰而言,眼前突然出现的小萝莉哪怕再漂亮,欣喜的占比也不比惊吓大。她差点就要从月牙上掉下去了。
“你谁呀?”
“流照,我是流照。”
“谁?”
“琉璃盏,我刚化的人形。”
“什么?”瑶琰是真的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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