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

夏末秋初的雨下得很大。
秋末收了伞打开门,撞见夏初跟她的新男友坐在吧台上亲吻。
秋末握紧了门把手,磨了磨牙,阴沉道:“夏初。”
夏初用食指挡住新男友的唇,坐在吧台上冲着秋末笑得灿烂:“小末,你回来啦。”
新男友这才看见秋末,毫不慌张的冲着秋末点了点头,轻声道:“晚上好,妹妹。”
“别叫我妹妹。”秋末猛地甩上门,“你可以走了吗?”
新男友玩味的挑眉,直起身来,笑着冲着秋末伸出手:“我叫陈琛,是你姐姐的未婚夫。”
秋末猛地把伞扔进伞架里,发出“哐当”的声响。
“真不礼貌的。”陈琛恶劣的笑出声来,“是讨厌我要跟你姐姐结婚吗?放心吧小妹妹,就算结婚了,你姐姐也依旧是你姐姐。我也不会贪图你们家财产的,尤其你的那一份,放心吧。”
夏初翘着腿坐在吧台上,短裤和背心分别露出修长的腿和洁白的手臂,她撑着脸,饶有趣味的看着秋末。
“说完了吗?”秋末把糕点袋子放到一旁,“说完了可以走了吗?”
陈琛撇了撇嘴,望向夏初,夏初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的笑道:“小末就是这样啦,脾气好差的,我跟你说过了,你还不信。”
陈琛笑了一下,把松垮的衬衣整理好,重新系上扣子,笑道:“女孩子脾气这么差,一点不可爱哦。”
“你TMD——”
“小末,陈琛今晚要留宿的哦。”夏初笑容温柔,明显是胡乱想了个借口,不走心道,“他家的水管坏了呢。”
秋末沉沉的盯着夏初,冷笑道:“所以呢?”
夏初双手撑在身后,懒散的向后靠去,笑道:“所以你不能赶他走哦。”
她的背心领口很大,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肤,还有一点占有欲极强的吻痕。她偏着头,修长的脖颈有着流畅漂亮的曲线。
秋末咬了牙。
秋末重新拿起伞,说道:“新开的甜品店的蛋糕,你上次说了要吃。”
夏初舔了下嘴唇,意料之内的笑了:“谢谢你啦小末,就知道你最好啦!”
秋末猛地摔上门,走进雨中。
“欸,小末,你怎么又出去啦?”夏初打开门,脸上是不解的表情。
多虚假。
两个人分明浑身上下都希望她出去,此时却跑来问她为什么出去。装作好姐姐好哥哥的样子,装出关心她的样子,其实只关心他们自己。
她只是想确定她不会回来打扰她的好事而已。
“我去同学家住宿。”秋末回头看了夏初一眼,轻声说,“下个周都不回来了。”
她还是说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永远拒绝不了她。
“那注意安全哦。”夏初笑嘻嘻的挥挥手,所有的礼节一个不落,“到了同学家要给姐姐报平安哦。”
秋末在雨中停下脚步,终于还是回头望向夏初,半敛了眸子道:“嗯。”
于是门关上了。
秋末望着那扇门,眼眶酸涩。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夏家。
为什么,是陈琛呢?
未婚夫吗?日后结婚的存在吗?
她爱他吗?
为什么爱他?
因为他是男人吗?因为他可以让她拥有正常人期待的婚姻?
还是单纯的因为她不爱她?
但是她们也不顾一切的相拥过,那样放肆用力的接近彼此,不顾一切的拥抱,像是要把整个人生都交融在一起。
不……
不是这样的。
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夏初从来就没有爱过她。
她说过的。
“我是坏女人,秋末。”夏初笑,“别爱上我哦。”
秋末坐在公交车站,雨伞斜靠在座椅旁,她仰头望向灰蒙蒙的、落泪的天空,缓缓闭上了眼睛。
夏初现在……在干什么呢?
跟那个男人……在上床吧?他们那样热烈的拥吻,下一步就是上床了吧?
就像夏初跟秋末曾经那样,他们会像她们那样,拥抱,亲吻,然后摔进柔软的床铺上,然后……然后脱去对方的衣服。
就像她们曾经那样。
啊。秋末愣愣的眨了眨眼。
好像啊。
那也是一个下雨天。
同样是夏末秋初,同样是大雨倾盆。
她把她推倒在床上,指尖按在她的嘴唇上,偏头笑道:“小末,喜欢我吗?”
她的头发从肩头滑下来,有着柔软的弧度,像是雨水划过玻璃的痕迹,一片模糊中唯一的清晰。
她说了什么来着?秋末记不清楚了。
但是她真的喜欢她。
从十三岁开始,她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
她的手指,她的发尾,她的眉稍,她涂花了的口红。
她脱外套时领口露出来的一截锁骨,她穿毛衣时腰间露出来的一块弧度,她跟孟冬亲吻时踮起的脚尖,脚腕上漂亮的腕骨起伏。
秋末喜欢她。
但是那时候,夏初是有女朋友的。
但秋末依旧喜欢她,就是喜欢,无法自拔的喜欢,她像是她的毒药,无法自拔。
所以那个雨天,她把她推倒在床上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她看着夏初坐在自己腰上,舔了下嘴唇。
她记得好清楚,自己喉咙干涩,仿佛干旱时期干裂的土地,枯竭的荒井,失去水分的干瘪的动物尸体。
她需要水,哪怕外面大雨倾盆,她依旧干渴荒芜。
于是夏初俯下身来,倾泻而下的拥抱她。
秋末第一次接吻,甚至连衣服都不知道该怎么脱,夏初终于像个姐姐那样教导她,教导她来取悦她。
“十八岁了,还是什么都不会吗?”夏初亲吻她的唇角,“我还以为不良少女秋末同学什么都会呢。”
她像雨一样落下来,细细的侵入她的身体。
满足她干涸的身体。
可是点到为止,适可而止,浅尝辄止。
雨是会停的,夏初感觉到的快乐也会转移。
就像夏初说的那样。
她是坏女人。
她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快乐而已。
寻欢作乐。
谁认真了,就活该倒霉。
自作自受。
从十八岁到现在二十二岁,她像个无助而可笑的雏鸟,张着嘴渴求她点滴的爱意和接触,像个枯死的、干瘪的木头渴求着雨水的降临。
像是个渴求主人欢愉的狗。
秋末低头点上一支烟,突然想起孟冬。
曾经夏初的女朋友。
爱惨了夏初的那个女孩子。
当年夏初摸着孟冬的头发,对着秋末说:“她是我的狗。”
秋末晃着腿,低着头抽烟,默默的想:“孟冬现在还爱她吗?她曾经是不是也想自己一样心甘情愿成为夏初的狗?”
但是夏初是个太完美的人。
没有人能不爱她,她就是坏女人,但是这跟所有人都爱她不冲突。
秋末晃着自己的腿,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
秋末伸直自己的腿,笔直修长的腿洁白的不像话,膝盖因为雨水的寒气而带着浅红色。
齐春曾经说秋末的腿是“漫画腿”,漂亮得像是漫画里的理想腿,匀称和修长,洁白又柔软。
“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腿。”齐春说,“因为真的很漂亮嘛!”
没有人吗?
但是夏初不喜欢的吧?夏初总是例外的那个。
秋末撑着座椅,晃着自己的腿,叼着烟想:“她不喜欢女孩子的腿吗?她喜欢男人吗?但是她有女朋友也有过男朋友。”
“或者,她只是不喜欢我。”秋末自嘲的笑了笑,“我只是……她的一次快乐而已。”
秋末把烟灭了,重新点上一支烟。
她还没想到自己要去哪儿,但是雨水的寒气侵袭上来,她瑟缩的裹紧了外套,拿出手机开始看宾馆。
今天有儿童汇报演出租借学校礼堂,学生会的人都维持演出去了,男生人手不够,中长发的秋末就被迫穿上了男生的衣服。
白衬衣和背带短裤,白袜子和皮鞋,秋末很瘦,白衬衣松松垮垮的,胸部近乎平坦,背带也滑落肩头,确实像个瘦小的男孩子。
她从来都不是身材好的女孩子,她更像一个瘦小的男孩子。
她跟身材匀称的夏初不一样。
秋末又想到夏初了。
夏初总是出现在秋末的脑海里。
秋末晃了晃头,试图把夏初从自己脑海里赶出去,秋末烦燥的把烟头扔进积水里,正准备付款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公交车站前。
秋末抬头,看见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露出一个人的脸。
那人一头利落的短发,眼眸深邃五官分明,一双漂亮的蓝色瞳眸在昏暗中十分漂亮,如同丝绒盒里的宝石。
她耳朵上戴着一个小巧的蓝宝石耳坠。
是孟冬。
“上车么?”孟冬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上,笑道,“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秋末皱了眉头,问道:“你是……”
“孟冬。”孟冬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秋末,你不认识我了?你十八岁那年打架被叫家长还是我去的。”
秋末挑眉,上车把手机收起来,顺便把雨伞扔了:“我知道,我只是好奇你还认识我。”
孟冬看了一眼她放进口袋里的烟,伸出手道:“你才二十二吧?”
秋末嫌弃的皱眉:“你凭什么说我?”
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秋末十三岁,孟冬二十岁。
那时候孟冬就抽烟了。
孟冬笑出声来:“那倒也是,你在这儿干什么?像个受了情伤的落魄小狗。”
秋末不想回答她,问道:“你开车去哪儿?我不回夏家。”
“你傻吗?这是公交车道,我停这里时间长了会扣分的你知道吗?”孟冬嫌弃的给了秋末一个白眼,“不回家住宿舍吗?据我所知你不住宿舍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住宿舍?”秋末皱眉。
“啊,你不知道啊。”孟冬笑得得意,猛地一踩油门,车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而去。
秋末紧张的缩了脖子,抓紧了安全带。
“你申请加入陈教授的实验室帮忙,陈教授的本科生人数够了,于是就给了刚来学校的我。”孟冬拉下车窗,任由冷风吹起她的短发,“所以你现在是我的本科生,要来我实验室帮忙哦。”
秋末紧紧抓住安全带,沉默良久,问道:“你这速度怎么还能有驾照!不应该被抓进去吗!为什么你的分没有扣光啊!?”
孟冬重复一遍:“我是你的导师,孟冬副教授。”
秋末平淡且敷衍道:“哦,我不聋。”
孟冬烦燥的“啧”了一声,然后把车停在了停车场,然后下了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胳膊肘搭在车门上,俯视秋末,问道:“走吧,去我家。”
秋末眨了眨眼睛,笑了:“这是导师对学生的关爱吗?”
“不是。”孟冬拽着秋末的手腕把秋末从车里拽出来,然后把秋末按在车门上,“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会成为流浪狗怎么样?”
秋末冷笑一声。
孟冬比秋末高一个头,她低头凑近秋末,眯了瞳眸。
“夏初跟她的未婚夫在家里胡搞吧?”孟冬轻笑,呼吸拂过秋末的发梢,“你是被她拜托出来的,对吗?”
秋末刘海很长,遮住眼睛,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偏头道:“所以呢?”
孟冬沉沉的盯着她,随后直起身来,轻声道:“走吧,在我家住一晚吧,我家没人——你要长住也行。”
秋末默默的跟上去,没说话。
两个人站在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里,孟冬穿着宽松的破洞牛仔裤和宽松的白色T恤,她并不像一个副教授,甚至比秋末还要像一个大学生。
“你跟她睡过了吧。”孟冬说的是陈述句。
秋末低头给夏初发了个虚假的报平安的消息,头也不抬道:“所以呢?当时你们已经分手一年了,你没资格指责我,别告诉我你现在还爱她。”
“不过……”秋末喃喃自语,“谁能不爱她呢?”
“我不爱她了。”孟冬走出电梯,打开自己的家门,“为她做过了一切疯狂的事情,我现在脱胎换骨,不爱她了。”
“我今天把你带来,不是对她旧情未了,也不是因为你是她妹妹。”孟冬关上门,把秋末困在门和自己之间,“是因为你,秋末。”
秋末抬头望向她,愣了。
她以为孟冬还爱着夏初。
“你好像一直不明白——不,你们都没能明白这件事。”孟冬自嘲的笑了笑,“你是不一样的那个,秋末。你和夏初都没意识到,你,不一样。”
孟冬捏住她的下巴,低头落下一个凶狠的吻。
如同大雨倾盆。
“你现在……”孟冬笑得恶劣。
“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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