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伤

秋末沿着上坡路一直往下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秋末停下脚步,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发现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量了。
秋末沉默的看着手机,叹了口气。
真是……失败的人生啊。
秋末又觉得胃痛了,她捂住自己的胃部,缓缓的蹲了下来。疼痛伴随着呕吐感冲上来,秋末总感觉自己会猝死在这里。
所以,孟冬怎么还不来啊……
随便来个人把她带走吧,这也太狼狈了,真丢人啊。
秋末挠了挠头,还是想要给孟冬打个电话,然而孟冬刚接起电话,秋末的手机就没电了。
秋末:“……”
秋末:“草。”
于是秋末自暴自弃的缩在角落里,弱小无助的抱着膝头,把脸埋进臂弯里。
秋末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她睡了一会儿吧,等到她恢复意识的时候,看见孟冬蹲在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秋末抬头,跌进孟冬碧蓝色的瞳眸里。
好漂亮。
像是天空和海的颜色。
“你来了。”秋末有气无力的说,她努力的笑了一下,但是她觉得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
“嗯。”孟冬轻声说,“我来带你回家了。”
秋末顺从的跟着孟冬上了车,孟冬看了眼她的脚,叹了口气道:“秋末,回家之前,我们要先去趟医院,你生病了。”
秋末抱着自己的双腿,执拗道:“我没病。”
孟冬伸手轻轻包住秋末赤裸的脚,问道:“疼吗?”
秋末摇了摇头。
孟冬沉默片刻,说道:“你病了,秋末。”
秋末斩钉截铁:“我没病,有病的是他们。”
孟冬发动车,沉默不语的开回地下停车场。她停下车,始终没说话。她不说话,秋末也不说话,秋末觉得好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孟冬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医药箱,又回到车里,说道:“我给你处理伤口。”
秋末看了看自己流血的脚,把脚伸了过去。
孟冬小心翼翼的给秋末包扎,秋末看着孟冬修长的手,突然重新感觉到了疼痛。
她开始哭。
从无声的流眼泪,到强忍的抽泣,再到放声大哭。
孟冬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给她处理伤口。
秋末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哭得筋疲力竭,最后昏睡过去。
秋末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里。
孟冬坐在她床边看书。
“醒了?”孟冬见她醒了,放下书,给她倒了一杯水,“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秋末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声音沙哑。
“我嗓子怎么了?”秋末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你发烧了,可能发炎吧。”孟冬叹了口气,尝了一口水,然后递给秋末,“你发高烧,又受了伤,哭了好久睡过去了。”
秋末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水,沉默良久,问道:“我感觉不到疼,孟冬。”
孟冬的动作僵硬了一瞬。
“我感觉不到疼痛。”秋末哽咽,“这正常吗?我踩在玻璃上,可是我感觉不到疼,你包扎的时候我才感觉到疼,这正常吗?”
孟冬低头给秋末削了一个苹果,没说话。
“我真的病了吗?”秋末轻声问道,“可是我只是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你跟夏初分手的时候,也这么痛苦吗?”
秋末抬头望向孟冬,但是孟冬低着头,她看不清她的表情。
“秋末,人都会生病的。”孟冬始终低着头,她轻声说,“你只是发烧而已,吃了退烧药就会好的。”
秋末再次控制不住的哭起来。
她低下头,任由眼泪掉在水杯里。
孟冬把苹果递给她,轻声说:“离开她吧,秋末,她是个坏女人,你越是爱她,她越是不在乎你。”
“离开她会发烧痛苦,但也只是发烧而已。”孟冬说,“没什么好怕的。”
秋末低着头,小声的抽泣起来。
“我好难受。”秋末说,“孟冬,我好难受,我好想哭,我停不下来。”
孟冬沉默片刻,轻声哄骗道:“那就别停下来,哭吧,把她跟眼泪一起从身体里流出来。”
“换成我,秋末。”孟冬捧起秋末的脸,用拇指抹去秋末的眼泪,“换成我,试着来爱我吧,秋末。”
“我值得。”孟冬说,“我不会背叛你,永远。”
秋末握紧了手里的苹果,她感觉手心里全是苹果粘稠甜腻的汁水。
像是一个烂俗的夏天。
“为什么?”秋末问。
她发现自己好像总是在问为什么。
她好像总是不能理解其他人的所作所为。
她就是不懂。
不懂妈妈为什么要跟夏晚结婚,不懂夏初为什么不爱她,不懂女人为什么一定要跟一个男人结婚。
不懂自己为什么痛苦,不懂怎样停止痛苦,不懂怎样才能不爱一个人。
不懂孟冬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执着。
“你是不一样的,秋末,你没发现。”孟冬轻轻吻去秋末的眼泪,“你渴望解脱,我渴望破碎,我们天生一对。”
“你会明白的。”孟冬沿着她的眉眼亲吻她,然后亲吻她的唇。
“你会明白的。”她说,“我会让你明白的。”
“我们有一样的伤,我明白你的一切的一切,我能让你解脱。”
秋末觉得孟冬像个蛊惑人心的骗子,但是她别无选择。
她只能选择孟冬。
她也只想选择孟冬。
这个人能够明白她的一切,能够理解她的痛苦。
所以她才知道她对解脱的渴望,所以她能够给她解脱。
秋末闭上眼睛,把苹果放在一边,把粘腻的汁水抹在孟冬的脸庞上,然后一点一点的亲吻舔舐,将苹果的甜味吃进嘴里。
“要做吗?”秋末轻声问,“在这里。小点儿声,帘子外面不会知道的。”
孟冬似乎是笑了,她扣住秋末的后脑勺,凶恶的吻了上去。
“有道理。”她说。
她们心惊胆战又胆大妄为的在病房里做爱。
孟冬总是恶狠狠的在秋末身上留下咬痕,秋末也会咬回去,她们总是想凶恶的兽一样撕咬伤害彼此,但是又在疼痛中合二为一,相互交融。
如同冷暖冲撞的季风,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然后落下酣畅淋漓的大雨。
于是秋天到来,于是秋天过去,于是冬天到来,于是冬天过去。
两个人疲惫的挤在病床上,孟冬轻声道:“来我家住吧。”
秋末躺在她怀里,点了点头。
她们开始同居。
秋末骗妈妈说自己住宿舍,两个人每天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家,有时吃够了外卖就一起去买菜,然后一起钻研菜谱,研究“少量”和“少许”到底都是什么意思。
秋末突然觉得生活还是有期望的。
“孟冬。”秋末从浴室里出来,搂住孟冬的脖子,“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孟冬头发湿漉漉的,还没完全擦干,她笑了,没说话。
秋末又问:“你肩膀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孟冬沉默片刻,轻声道:“没什么,受过伤而已。”
秋末意识到孟冬在对自己隐瞒什么,但是她并不想问。
现在的安逸生活足够麻痹她的痛感神经。
她想要麻痹自己,既然要麻痹自己,为什么还要追究这么多呢?
于是秋末便不再追问,孟冬也不再回答什么。
两个人吃饭,看电影,做爱,睡觉,心照不宣的闭口不提夏初,同时躲避着一切跟感情有关的话题。
直到秋叶的电话打进来。
“小末。”秋叶的声音疲惫,“妈妈想和你谈谈。”
秋末正躺在孟冬怀里看电影,她按了暂停键,问道:“什么事啊?”
“你……”秋叶声音轻的如同一声叹息。
“喜欢夏初吧?”秋叶说,“妈妈跟你谈谈。”
秋末手一抖,差点儿把手机掉了。
孟冬不知道秋末的电话里听到了什么,好奇的望着秋末,秋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轻声答应。
“好。”秋末说,“我们谈谈吧,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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