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们觉得，屋里那两位在说什么呢？”
站在距离门边几步之遥的位置，阿纤忍耐不住，回头问秋月和素秋。
“谁知道呢。”素秋垂手而立，有些烦躁地说道。
“你们想和我一起听一听吗？”阿纤狐狸眼珠滴溜溜一转，说道。
素秋面露犹豫之色：“不太好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如果现在立场交换，我们在里面说悄悄话儿，她们两人在外面，你觉得她们就不会偷听我们的对话吗？”
“她们两个绝对会偷听的。”秋月点了点头，说道。
“这就是了！既然如此，我们又顾虑什么呢！更何况，我们是出于担心朋友的立场才出此下策的吖。”阿纤一笑，温温柔柔地说道。她将两手纤葱拢入了粉白色的衣袖之中。当她将两手从衣袖中抽出之后，手中拿着一沓用粉色薄纸做成的小杯子。
“那是什么……”秋月迷惑地问道。
“马上你就会明白了。”阿纤向她挤了挤眼睛，又向素秋摊开了一只白嫩嫩的手掌，“素秋娘子，麻烦你，给我三根丝线，要长的。再借你一根绣花针用一下。”
素秋莫名其妙地看了阿纤一眼，只得抬起一手，从高高的云髻上取下了一根银光闪烁的绣花针，递在阿纤的手中。阿纤接过了丝线，马上就行动起来，她把针眼内穿的金色丝线抽出，先用绣花针在每只纸杯的底端刺了一个小孔，然后迅速将丝线穿过，每根丝线的两端各自挂着一只小巧的纸杯。阿纤手中聚集起一小团光焰，拿起一端的纸杯，将其向着门抛去，纸杯立即牢牢地吸附在了木门上面，阿纤手拿丝线另一端拴着的纸杯，向后走了几步，让丝线完全与地面平行，将纸杯凑在耳边。
“这样就能听到里面了。”阿纤小声对秋月和素秋说道，“你们两个，也一起来听啊。”
素秋看了阿纤一眼，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微笑，伸出手臂，从阿纤手里接过了另外两个窃听工具，将二者一同固定在了木门上面，将其中一只纸杯凑近了耳朵，把另外一只递给了秋月。秋月也把纸杯接在手里，放在耳畔倾听。
“你知道黑白无常吧。”
她们听到了小谢淡漠空洞的声音。
“我自然知道。”封三娘回答。
三人听着屋内小谢与封三娘的对话，脸上的神情都是越发凝重。
“现在，你快走吧，去城北，预备着救你的千金大小姐。晚了只怕就要来不及了。”
小谢话音刚落，就见两扇朱红色的木门猛然间被人从内向外推开了。屋外面偷听的三个人都是不由得一惊。阿纤和素秋连忙收起了自己手中的作案设备，素秋又顺手扯过了秋月手里的设备，也一并塞进了袖子里头。
“你们三个怎么还站在这儿呢？”
推门出来的人是小谢，她大步流星地几步走下了门前的石阶，用无比怀疑的眼光来回扫视着面前的三个人。
“等你，我们等你啊~”阿纤讨好般地笑着。小谢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
“现在，你们几个，进屋去把行李拿出来，我们该走了。”
“啊，三娘不跟我们一起走吗……？”阿纤明知故问道。
“她不跟我们一起走，她还要赶去救人呢。”
小谢冷冷地说道，又用不容置疑的眼光扫了一眼三人。阿纤和素秋相互对视了一下，一声不吭地走进了屋子，片刻之后，她们拿着自己的行李走了出来。小谢走上前，两手分别拉住了阿纤和素秋，又回头望向了秋月。
“秋月！跟我们走！”
秋月没有动，就连阿纤和素秋也没有动。秋月望了望小谢，又回头望向背后半敞的门扇，没有看到封三娘的身影，但秋月知道她一定还在那里。
“快走啦！”小谢不耐烦地开口催促她。
秋月犹豫了片刻，用最轻松的语气说道：“你们先走吧，我想再陪三娘一会儿。”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阿纤的脸色茫然一变。
“有什么可陪的！”小谢不耐烦地说道，“反正她也不会把你当一回事，在她心里，谁都没有那个千金大小姐来得重要。”
“不管怎样……”秋月叹了口气，“我还是想陪陪她。你们先走，反正，我已经知道你们的落脚地是在哪里了，回头，我再去找你们就是了。”
“不，你一定要跟我们一起走，万一……”阿纤上前几步，一把拉住了秋月的手，秋月看着阿纤欲言又止的眼色，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把手轻轻地从阿纤的两手中抽离了出来。
“反正你也帮不上忙……”阿纤话里有话地说道。
“总之，你们走吧。”
秋月挥手道，转身欲向房内走去。这时身后的阿纤叫住了她：
“如果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别傻了，”秋月皱了皱眉，转身稍稍提高了声音，“拜托你们马上走好吗？稍后我再跟上去，你们就不要耽误时间了，好吗？”
沉默降临了小小的庭院。过了一会儿，秋月听到素秋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好吧，”她平静地说道，“我们就先离开一步了。但是，你要记得，一定要去找我们。”
“我知道，我知道。”
“可是……”阿纤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素秋拉住了她，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了。
秋月注视着那三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里，发了一阵呆，才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完全可以跟随小谢等人一同离开，原本，她也没必要管封三娘的事情，更没必要为了封三娘去异界冒险。
也许今夜，封三娘到达城北乱葬岗之后，很快就能找到一名乐意带着她同行的孤魂野鬼，也许她秋月压根就没那个必要陪在封三娘身边。
况且，一旦这次行动失败，她极有可能就直接被送去投胎了，而秋月一点儿也不想去投胎，谁知道她会投生到谁家，又会投生在一个什么模样什么性别的身体里呢，她并不打算去面对这种未知。
所以，到底为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不放心封三娘孤身一狐深入险境？
大概吧。毕竟，即便封三娘重色轻友，她自己也还是很讲朋友义气的……
不过，这一条，只是所有缘由当中的其中一个方面。
又或许……她是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个机会，远远地看上绛妃一眼吧……
秋月不禁叹了口气，走进了屋子。待她转过屏风之后，正看到封三娘平躺在花榻之上，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纸符，双眼紧闭，身体一动不动。秋月站在屏风边，注视着封三娘，有些不知所措。过了有一盏茶的光景，就看到封三娘的魂魄猛然间离开身体，在花榻上坐了起来，秋月是有死以来头一回见到这种场景，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封三娘的魂魄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张开了双眼，见秋月正站在屏风旁边，不由得一愣。
“你怎么在这……？你没有跟小谢她们一同走啊？”
“不，”秋月语速很快地说道，“我决定了，我要先陪你一程，跟着你一同去城东乱葬岗，等你找到了乐意帮助你的孤魂野鬼之后，我再去和小谢她们会合。不过，倘若你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就由我，陪着你去一趟芙蓉城好了。毕竟，在我们这些人当中，只有我是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
封三娘很明显地愣住了。
“你偷听我和小谢的谈话了？”她慢慢地说道。
“不只是我，刚才我们三个都偷听了。”秋月平静地说，“毕竟你不能指望鬼狐能有什么操守，对不对？”
“你快走，”封三娘似乎有些着急了，“我说过，我不打算连累你们……”
“你别想太多，”秋月的语气很平淡，“我只不过是，对芙蓉城感到很好奇罢了，如果有机会，我还蛮想进去看看的。反正一直呆在人间也很无聊，不如就去仙界看一看……”
“喂，做个伴呗？”见封三娘低头不语，秋月锲而不舍地问道。
封三娘抬起眼，眼睛显得很亮。她张了张嘴，见秋月态度坚决，不得不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们约定……只要我能找到愿意帮助我的孤魂野鬼，你就得马上离开。”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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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打开了通道之后，”不久之前，小谢曾如此告诉封三娘，“你会看到一座独木桥！走过去，千万不要向桥下看，会吓死你的！你就一直往前走，走到桥头，就是芙蓉城了。啊，与此同时，那名孤魂野鬼要一直跟在你身边才行。你采了花，马上就和那孤魂野鬼一起转身离开，你们走过独木桥，回到另一头去。但是，你们不要回客栈，否则你们就真的要被送去投胎了！就在砖墙边找个地方，躲上一天一夜，然后重新敲开墙砖，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到客栈，并且故意装作很可惜的样子，对老板说，你们两人睡得太沉，错过了投胎的机会，只能等下一次了。然后请客栈的老板帮忙找一辆车，送你们回人世间就得了。对这些生意之外的零碎小事，那店老板是不会收钱的，只要肯陪他聊聊天，他就会很乐意帮你的忙。——现在，你都明白了？”
封三娘说：“我明白了。”
秋月也明白了。
她开玩笑地心想，在死去了足足二十九年之后，她还是第一回，有了要被送去投胎的风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