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十五，她要我用这个赶到芙蓉城去！”
素秋好奇地接过白玉如意，眯起眼睛细细端详着。然后又把如意递给一旁的阿纤，让阿纤也来一睹为快。阿纤手上托着那柄白玉如意，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这样说来，绛妃并没有告诉你她要你去做什么工作，是不是？”
“嗯……”
“万一，她要你去芙蓉城，是为了做苦力，甚至是不可告人的工作……又该怎么办？”
“我想不至于吧。”
“唉……你真是……”阿纤忍不住叹气，摇着头，把白玉如意交还给秋月。秋月接过如意，小心地收进了袖子里。
“你也是啊，当时也不知道拦一下。”阿纤瞪了一眼封三娘。秋月忙站出来替面露愧疚之色的封三娘辩护：“封姐姐当时替我说话了，不过是我自己提出来要工作抵债的，不关她的事儿。”
阿纤闭上了嘴，眯着眼打量了秋月一阵子，忽然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期待能去芙蓉城工作呢？”
秋月一愕，带着一点小心思被人窥破的愤懑情绪，短促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你会期待着去芙蓉城工作？”
“很难理解吗？芙蓉城是仙境，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能到芙蓉城去，几乎挤破了头……”
“你当真是如此想的吗？”
“啊，当真。”
虽然得到了秋月的答复，但阿纤看上去依旧有些忧心忡忡，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秋月忙又对她说：“不用替我担心。我是真的挺想到芙蓉城去的！”
“我只是担心……”阿纤没有把话说下去，抬起头去看素秋。坐在桌对面的素秋倒是显得气定神闲，神色悠然地从三层托盘里拈起一颗新鲜水灵的樱桃，皎洁的肌肤同鲜嫩绯红的樱桃相互映衬，格外明丽地晃着旁人的眼睛。
“我倒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她不紧不慢地说道，“能到芙蓉城工作，乃是了不得的机缘，很幸运呢。即便如小谢所说，绛妃的性格不那么讨人喜欢，但芙蓉城毕竟是仙界之地，那里的人想必也不会太过分，和如今的人界相比必然是好得多了。好吧，就算秋月到了芙蓉城以后，会遇到一些不那么愉快的事情，但我相信，以秋月小妮子的头脑和胆识，也必定能扭转乾坤。”
秋月向素秋露出了微笑，点点头表示感谢。阿纤只得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我看，你们就先休息上几天。”素秋站起身来，对秋月和封三娘说道，“我也该替秋月收拾上些东西，好带到芙蓉城去。”
“不用了，不用了。”秋月忙摇手道，“我也没什么东西可带，也没有什么需要的物件。”
“带几样简单的衣物和珠宝也好啊。”素秋向她温柔一笑，说道，“收拾行李的事，就都交给我来做吧。”
————
等到第二天的傍晚，小谢回来了。
她板着一张俏脸，听众人讲述完了秋月和封三娘前些日子的经历，便磨着牙跳了起来，扯住秋月的脸不客气地揉捏着，大呼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好。
“话说我当年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小谢大喊大叫，声音在墓室里回荡，“早知如此，我也该编个谎，就说我有朋友正垂死挣扎啊，需要千瓣雪莲救命什么的，岂不就一箭双雕了……啊，说到底还是我笨！”
“你可别忘了，人家是确有其事，才有底气跟绛妃谈条件。”端坐在一旁软垫上的素秋淡淡地说，“如果你说了谎，你当芙蓉城里就当真没人能看得出来么？说不定到那时候，对你的惩罚还会加倍严重呢。”
小谢的一张俏脸向下猛然一垮，不再言语了。素秋也不再理会其他人，自顾自地夹起了在云母片上简单加热过的香丸，置入小巧的博山炉中，而后神情悠然地调试放在膝头的一张素琴。她低垂着青黛般的眉眼，肩头披着条玉脂白的帛带，整个人显得恬静端雅，飘飘然有神仙之态。琴声充盈在幽静的墓室之内，有一种柔和而洁净的韵致。
秋月知道，这些珍贵的香料玩器等物，全数出自桓王墓的随葬品。百年前皇亲国戚的厚葬水准可真是了不得。现如今，也许是怕被盗墓贼盯上的缘故，再有钱有势之人，下葬也往往讲究一个薄葬。从这一点不大不小的事上就看得出来，这时代真是变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流淌了过去。
转眼之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当初绛妃同秋月约定的日子也已经到了。
在十五日的这一天，除了当事人秋月一如既往优哉游哉之外，众人都有些不安。阿纤不断地过来叮嘱秋月道芙蓉城后该如何如何保护自己，就连向来气定神闲的素秋，神情也显得有些异样。而为秋月的好运气感叹了一个月的小谢，到了这一日也绝少言语。
秋月自己倒是很平静，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不安的地方。她倒的确是有几分紧张，但这份紧张之情，也主要来自于她很快就会再见到绛妃。她并不担心自己到了芙蓉城后是否会遇上倒霉的事情，说真的，她根本就不在乎。
素秋已经把她给秋月收拾的行李搬了出来，各色衣服首饰塞了满满当当的一只巨大的红漆木箱，令秋月在感激之余又哭笑不得。她坚决不肯带这一只要命的大箱子走，只是从箱子里挑了几样最喜欢的衣物，塞在一只小包里，便坚决不肯再要其他物件了。
“下个月十五，三更时分，你走到户外，对着玉如意说一声‘芙蓉城’，到时候，我自然会有办法把你接过来。”秋月很清楚地记得，在一个月前，施舜华是这样对她说的。
深夜，她把那只小包背在肩上，缓缓地走出了桓王墓，准备去赴一场前途未卜的约。她的同伴们都跟在后面，送她一程。秋月抬起头，面对着月亮，从袖中取出了白玉如意，望着它光滑温润的表面，弱弱地说了一声：“芙蓉城。”
在她话音落地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月光在白玉如意的表面悠悠地闪烁着。
秋月倒是并不着急，她不认为施舜华会改变主意，便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待着。
大约过去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忽然之间，一阵诡异的狂风自平地而起，绕着她的身体飞旋起来……秋月一惊之下，条件反射似的向后方看了一眼，看到封三娘等人为了防止被飞沙眯目，纷纷蒙头躲避……小谢已经跑回墓穴里去了。
秋月突然听到了巨大翅膀扑动的声音，又惊诧地抬头向上望去，看到了一只朱红色、有着长长尾巴的大鸟，身形很像是仙鹤，但比仙鹤要华丽得多……
这只鸟儿在她的头顶上方低低盘旋了两圈，卷起一阵旋风，最后收起翅膀，降落在了她的面前。
来接她的，居然是一只朱雀吗……
秋月呆呆地同这只朱雀对视着，看到了那双她曾经见过的暗紫红色的眼眸。难道……？
还没等她想清楚，朱雀便向她低下头来。看这只鸟儿的肢体语言，是在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背上去。
秋月便乖乖照做了。她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朱雀的背部，朱雀立即张开双翼，腾空而起，秋月差一点翻下去，连忙一把抱住了鸟脖子。
朱雀载着她，张开翅膀向上飞行，飞上夜空，穿过云朵，向着未知的方向飞去……鸟儿的身体很温暖，还散发着一种秋月从未闻到过的香气。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鸟儿开始向下俯冲。秋月吓了一跳，连忙又一次抱紧了鸟颈，眼睁睁看着朱雀冲破了重重的云层，最后落在了地上。
看样子是到站了吧……
秋月从鸟背上滑了下来。朱雀看着她站稳了身体，便风姿款款地向前走了几步，猛地抖了一下身体，一层朱红色的皮立即从身上脱落了下来——不，那并非是一层皮，而是一件朱红色的羽衣。
羽衣脱落之后，那沐浴着月光站在地上的，便不再是朱红色的巨大鸟儿了，而是一名身材窈窕秀丽的女子。
秋月只看了那女子一眼，便不由得呆住了。
简直是难以置信……那个人……居然还真的会亲自来接她……
脱下了羽衣后的女子，眉目如画，半垂着夜幕般浓重的羽睫，浅色的薄唇形状优美，下颌尖巧，在眼角边缘的位置，生有一颗朱砂色的痣，如一滴凝冻的血泪。她长身玉立，姿态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明明容色艳如桃李，但却又冷如冰雪，神色清寒而淡漠，宛如姑射仙人一般。纯黑的长发被高高地盘起，发顶佩戴着一枚朱雀造型的发饰，从发髻中散下的发束一缕一缕如轻烟般地垂在身上。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一袭红衣鲜艳如火，修长的手臂上搭着透明的、长长的红色披帛。一双暗紫红色的眼睛……
犹如冰晶般的美人，冷到了极处。
施舜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