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命定(四)

“真没想到……芊芊明明是旱魃啊,旱魃不应当是走到哪里,哪里就滴雨不下吗……?结果连她都无法逆转钱塘君所造成的这场暴雨啊……”
在走出包子铺的时候,秋月压低了声音,对施舜华说道。
“虽然是旱魃,但在修为上自然不能同钱塘君相比,两个人的能力差得太远了。”施舜华回答她。“恐怕再来上五个芊芊也未必是钱塘君的对手。”
闻言,秋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我们是不是就不应当让芊芊掺和进这档子事里面来啊?”她不确定地问。
“是她自己坚持要这么做,就让她去吧,”施舜华说,“钱塘君虽然失去了理智,但未必就会对芊芊怎么样。”
“你确定?”
“也许吧。”
“也许……?”
“别忘了,方才莲花和芊芊都劝钱塘君不要做傻事,结果呢,钱塘君只攻击了莲花,却没有攻击芊芊,不是么。”施舜华一脸平静地说,“事态既然发展到了这般地步,就一定要有人冒风险去阻止钱塘君。就算她们两个因此而牺牲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啦!”
——————
但出乎秋月的意料,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芊芊和小莲下水去,过了大约一顿饭的时间,两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当真把钱塘君吸引了上来。钱塘君一上了岸,似乎正想对芊芊说些什么,一旁的施舜华就突然出手,拦住了钱塘君的去路。阿霞随即从她那只珍珠荷包里抽出一条长长的铁索,趁着钱塘君不备,猛然间甩向了她,铁索尽头的金属环如同拥有独立的生命一般,立即张开,牢牢地扣在了钱塘君的脖子上。
当时的场面立即就乱了套。钱塘君在愤怒之下显出了原型——一条长长的紫萼色的龙,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危险的电光,她用力想挣脱铁索的束缚,疯狂地甩动着尾巴,不但把秋月脸朝下拍在了地上,还把几名看热闹的老百姓扫进了河水里。周围的围观人群一阵混乱,河上打鱼的船只开了过来,船夫们撒下渔网,丢下船桨,七手八脚地打捞着那几名不幸落水的倒霉人士。脸朝下栽倒的秋月艰难地爬起来,看到阿霞和施舜华两人一起抓住铁索的另一头,和钱塘君对峙着。
秋月艰难地提着裙子蹭到了阿霞和施舜华的身边。
“我们难道要这么一直把她拖回洞庭湖去吗?”她惊恐地问。
“怎么可能!”阿霞大声说,“只要能让她平静下来,我就能腾出手来使用空间法术,把她传送回洞庭湖去……问题是她现在太不冷静了!喂!”阿霞向钱塘君叫道,“不想再犯天条就给我老实一点!”
“你现在说这个她只会脾气更大好吗?!”一旁的小莲翻了翻白眼。而方才一动不动站在旁边的芊芊此时慢慢地向着钱塘君走了过去。
“你回来!”小莲吓了一跳,叫道,“别让她咬着你!她现在毫无理智,可能真的会吃了你!”
“没关系。”芊芊头也不回地说。
“你没关系我有关系啊——!”
芊芊却径直走向了钱塘君,在龙头前停下了脚步。愤怒的紫龙抬起脸,瞪视着芊芊,露出了尖牙。
“我的妈我的妈——”周边围观的老百姓中传出阵阵尖叫之声,显然都被紫龙这副发怒的模样吓得不轻。施舜华和阿霞也瞪着紫龙,施舜华对秋月快速说了一句:“我现在腾不出手,你把我腰间的佩剑抽出来,一旦钱塘君开始攻击人,就立刻对准她的脖子用力砍。”
“不行!绝对不行!”小莲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能允许你们杀了我姐姐——”
“倘若到万不得已之时,也不得不如此。”施舜华说。“还是你有更好的办法?”
小莲显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两眼发红地注视着芊芊。芊芊看上去倒是十分镇定,她甚至向钱塘君伸出了两手,去触碰龙须,同时低低地对她说着什么。
“我不敢看,我不敢看了……”小莲痛苦地闭上眼睛扭过头去,似乎生怕下一幕就看到钱塘君血盆大口一张,对准芊芊半个身子咬下去的血腥场面……
“嘿,没事。”
秋月拍了拍小莲的手臂,说道。
小莲这才慢慢地转过脸,睁开眼睛,却看到钱塘君虽然还是龙形,但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两眼直视着芊芊,好像正在很认真地听芊芊说话,方才疯狂飞舞的龙须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哇……”小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个芊芊还真有两下子……”
阿霞把手里的半截铁索利落地往秋月的手中一塞,向芊芊和钱塘君所在的方向跑去,随即双手在半空中一划,喃喃地念咒,紫色的光圈自她的手中显现而出,旋转着迅速放大,直到长为一人多高。阿霞对芊芊说了句什么,芊芊点点头,便一手握住钱塘君脖子上的铁索,牵着她向光圈之门中走去。
阿霞回头,向小莲笑了一笑,挥了挥手。小莲明白了阿霞的意思,忙向秋月和施舜华匆匆地说了句“回头见”便向着光圈之门跑去,随着一道紫光闪过,芊芊和钱塘君,以及小莲都消失不见。
而与此同时,那如同洪流般不断倾泻而下的大雨也停了下来。很快,就连空中浓密的烟云都散开了,露出了晴朗如洗的碧空。
在围观群众的惊呼声中,阿霞向着秋月和施舜华走去,手中再次还现出了光圈之门,说道:“我们快走吧,我可懒得应付这些情绪激动的县民。”
“我们来的时候,你干嘛不用这一招?”施舜华淡淡地问道。
“因为我很想感受一下在空中飞行的悠闲感觉。”阿霞笑嘻嘻地跳进了光圈之门,沾了雨水的裙摆如淋湿的花瓣般,在身后闲适地舒展开来。“尤其是坐在你身上。”
“我看你就是懒吧?”施舜华一手牵了秋月,也抬腿踏入了光圈之门。秋月发现自己已经赫然来到了芙蓉城中、阿霞的庭院里。她刚刚跨过光圈之门,只听得“噗”的一声,那扇虚幻的门在她身后消失了。
阿霞以袖掩口,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你干嘛?”秋月不解地问道,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一回家就马上发神经。
“洞庭湖的莲花三公主啊~”阿霞小声说道,又嘻嘻地笑了起来,“我决定了,从今天起,我要追求她。”
“啥……?”
秋月一愣。
“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对秋月不肯死心吗?”施舜华不悦地皱眉,“这么快就变心了?”
“不,不是变心。”阿霞严肃地说,“我过去从来没有遇到过真爱。但我想,我这一次,是当真遇上真爱了。”
“你开玩笑吧?”
秋月和施舜华异口同声地问道。
“不是开玩笑!我很认真,认真到不能再认真了。”阿霞表示。
“……随便你。”
施舜华说,撇下了阿霞,揽着秋月的肩,向屋里走去。
——————
定婚店内。
月老翻开了厚重的姻缘簿子,玉白手指执起一柄紫竹狼毫,沾了浓艳的朱砂,在姻缘簿子上一笔勾除了夙账。
自房间的暗处,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靠墙而立,秀丽妖冶的面容平静无波,是小莲。
“事情都处理完了吧?”月老问道。小莲望着月老的背影,哼了一声:“完了是完了……所以,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芊芊和钱塘君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儿?”
“姻缘自有定数,谁都改变不了的。”月老背对着少女,笑道。
“这次钱塘君虽然逃了,但好在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事件,”小莲说,“所以天庭那边也没说什么,总算很好。”
“我听说还有人给钱塘君说情呢。”月老笑了笑,“说当年她淹了长水县,也是事出有因,何况当年长水县的恶人也为数不少……我看,只要钱塘君的精神状态能被很好地控制住,天庭那边是会考虑给她减刑的,有朝一日允许她回到钱塘湖去重做龙王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控制钱塘君的精神状态啊……那就要看芊芊的本事了吧。”小莲打了个哈欠。
“话说芊芊还好吗?”
“她啊,正跟着钱塘君,在洞庭湖待着呢。”小莲说,“啊对了,她还让我给你捎个口信,说她最近会比较忙,等她抽出空再回来。”
“跟她说,不必回来了,从此就留在洞庭湖罢。”月老施施然地说道,“不过,麻烦你跟她传达上一声,我随时欢迎她回来看望我~”
小莲没有再回应他,只是缓声道,“对了,芊芊让我给你捎来了一些糕点,说是你最喜欢的。”
说着,她把一只朱红色的精致食盒摆在了月老的手边。
“啊啊,多谢~”
“这点东西,算得上什么!”小莲平淡地说。随即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月老在姻缘簿子上勾下了最后一笔,露出了若有所思的微笑,同时伸手去取糕点,却摸了个空。
他茫然地扭头望去,只见食盒之内不知何时已经空空如也,唯余几星晶莹的淡粉色碎屑。
伴随着月老高高低低的哀叫之声,屋外的相思树下,一只绒毛蓬松雪白的兔子抬爪抹了抹胡子,悠闲地跳走。
“活该啊……谁让你闲的没事做,插手我的事务了。”
兔儿爷三瓣嘴一撇,露出了一抹狡狯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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