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秋月往返的路引还是要由你来给才行，毕竟她是你手底下的人嘛，她来来往往进进出出都要归你管。”
阿霞优哉游哉地倚桌而坐，挥了一挥紫晶色的流云衣袖，说道。
施舜华想了一想，便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了镶嵌在墙壁上的紫檀木古董架子旁，旋转开了一只螺钿镂空的木质四方格匣屉，向里面望着，突然皱了下眉，上身一转，晶晶眼眸望定了满脸无辜的阿霞。
“你把我那个白玉如意给弄到哪儿去了？”她冷声问道。
“啊，你说什么东西？”阿霞的两眼之中猝然闪过一抹精光，开始装起傻来。但施舜华用两道寒冷的眼光在她的脸上扫了一扫，阿霞那副装傻充愣的真挚笑容就有点儿挂不住了。
“抱歉，那个玉如意……我前些日子拿出去玩了玩。”她尴尬地笑了笑。
“然后？”
“然后我就忍不住把它拿去送人了……因为，当时我手边就只有那个如意还能拿得出手去……”
“你把它给谁了？？？”
“我在人界遇到了一个相貌挺漂亮的女道士……”
“你应该知道那个玉如意是可以使人往返芙蓉城的路引吧？”此时此刻，施舜华只恨不得抄起身边的那把坚硬的紫檀木椅子，狠狠地拍在阿霞那颗愚蠢的狐狸脑袋上面。“倘若把奇奇怪怪的人招到芙蓉城来，那可都是你的责任！”
“不，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关于这点，你尽管放心好了。”阿霞连忙摇手说道，神色看上去有些慌，“我在把玉如意送人之前，已经给它施了咒，我可以保证，现在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玩器而已……”
“呵……”施舜华继续盯着阿霞冷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大人饶命，以后我不会再乱动你的东西了……”
施舜华甩给了阿霞最后一记眼刀，收回了目光，让阿霞松了一口气。施舜华一手扣在古董架子上的雕花空格里，思考了一下，最终从垂金流苏的腰带上解下了一枚温润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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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长的手指在秋月的面前缓缓地张开，把一枚质地温润的绛色玉佩交在了秋月摊开的双手之中。
这枚玉佩的外形有趣得很，乃是双面雕刻，阳面所刻着的是一名长袖曳地的细腰宫装女子，冶艳的侧脸和施舜华有那么一点儿微妙的相似之处，阴面则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长尾修颈凤凰，头顶支棱着的华丽羽毛与另一面女子的发饰很是相似，这种设计，实在是别具匠心。在玉佩底部的穿孔内，穿有几缕长长的、闪光的流苏。
“怎么着突然就要我回人界了呢？”
秋月的视线并没有在这枚一看就非常珍贵的玉佩上做过多的停留，她抬起眼来，扭头向左看看施舜华，再向右看看阿霞，满眼茫然不解，有点紧张。
难道她无意中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这是要被撵下界了吗？
……不至于吧？？？她感觉她最近好像挺兢兢业业的……
不过，根据她多年来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的经验来分析……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没有人要赶你走。”施舜华像是看出了秋月千变万化的心思，说道。
“那这又是为什么……？”秋月扬了扬手里作为路引的玉佩。
施舜华拍了一下阿霞的手臂：“事情是你提出来的，你过来给我解释。”
“好好，我来解释。”阿霞便微笑着走上前来做解释。
“什么，封三娘和范十一娘成了？？”
秋月问道，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迷茫了。
“可她们两个不是已经彻底分……怎么居然会成了？”
“我也是很好奇呢，”阿霞笑嘻嘻，“所以，我才要你回人界去探望朋友，顺便打听一下那边的八卦啊。等你回来，记得讲给我听。”
秋月垂首看着手中的玉佩。
她心里还是很替封三娘感到高兴的，觉得也的确有必要去祝福她们一下。况且，听阿霞这样一说，看来她这次不回人界一趟是说不过去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她留在施舜华身边，追求她的时间就要缩短了……
“去吧，什么都别担心。”忽然间，有只柔软的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秋月一抬头，看到阿霞正站在她面前，用了然的目光看着她，又狡黠地向她挤了挤眼睛。
你这个暧昧的表情又算是什么意思嘛……秋月很想问阿霞一句。但她能确定，这个表情一定和施舜华有关系，而施舜华本尊正站在一旁，她也不好开口去问，便只能点头、道谢，又问施舜华：“回来的方法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怎么走？”
“‘鬼津’客栈的老板有车，你直接出城去客栈找她就行了。”施舜华马上答道。
“啊，是她呀……”
“我记得你搭过她的车。”
“是啊，我搭过。”秋月把玉佩系在腰带上，答道。
“今天她要送几个人去人界，可以载你一程，一个时辰后车就出发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也不早说！
秋月提起裙子，转身就走。
“一路顺风哟~”阿霞在后面笑眯眯地向她招手，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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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抵达久违了的老家，秋月感到一股可以被称之为“怀念”的情绪从心中冉冉升起，她摇摇脑袋，努力把这种情绪甩开，径直踏入了桓王之墓中，提高了声音。
“有人在吗？”
“——没人在。”
素秋从墓道里冒了出来，微笑着向她伸出了双手。秋月牵住了她的手，表示亲热。
“其他人呢？”秋月问道，发现墓里非常安静，“难不成这儿就我们两个鬼？”
“你猜对了。”素秋说，“三只狐狸都出去了。”
“出去干嘛？”
“恋爱呗。”
“……”
秋月呆滞地看着素秋。
“封三娘去找范十一娘了，对吗？”
“对。”
“那小谢和阿纤是什么情况？”
“这就说来话长了……”素秋叹息，“你进来，听我慢慢跟你说……”
素秋真的讲了很长时间。
这段故事长话短说乃是这样的：
当初封三娘给范十一娘喝了孟婆茶，一心希望范十一娘能从此忘却她，过上平静的日子。
“她当真喝了吗？”秋月平静地喝了口茶，问道。
“她喝了，”素秋笃定地点点头，“但问题就在于，这壶茶没有起到效果。”
“怎么回事？”
“很简单，封三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孟婆茶的茶叶，必须要和黑色曼陀罗花同煮，才能起到让人失忆的效果，”素秋一摊手，“我们平时说的那种会使人失去记忆的孟婆汤，真正做起来是挺复杂的，配方是孟婆茶，加黑色曼陀罗花，再加上奈何桥下的河水，把三样东西搁在铁锅里一起烹煮……如若不然，只是单纯泡制孟婆茶的话，做出来的茶汤跟我们平时喝的茶根本没什么两样，很多人都这么喝……”
“啥？”
秋月感到自己的嘴角狠狠一抽：感情还有这档子事？
所以，“鬼津”的老板当初压根就没想暗害她和封三娘嘛！她端出来的孟婆茶，喝下去也不会有事的……
“所以我才说，封三娘没谱。”素秋端起自己面前的白瓷小茶盅喝了一口，悠哉悠哉地说道。
“那……范十一娘大小姐也没失忆。”
“没有。隔了一个月，她嫁到夫家了。”
“……结果她还是嫁了？？她真能乐意？？”
“此一时彼一时也。”素秋意味深长地笑了。“她这一回，还真是乐意的，因为她——嫁了个望门寡。”
秋月皱了皱眉：“她那夫婿死了？”
“可不是。”素秋点头，“不过还真不是封三娘去弄死的。她那夫婿，虽然听说是个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的郎君，不过他身上有一种先天不足的毛病，他们家族的男丁，几乎都无一例外地遗传了这种毛病，一旦发作，就英年早逝。也不知是从这个家族哪一代的男人开始的……”
“就这样也敢娶妻生子？”
“总之，就在范十一娘上吊那天，这位公子爷就突然间一口气上不来，蹬腿去了。”素秋摊手。
“该不会是被范十一娘上吊的消息吓出来的吧？”秋月眯了眯眼。
“这倒不是，那位公子爷蹬腿去的时间，要早于范十一娘上吊小半个时辰。”素秋脸上的笑容更浓，“结果范十一娘反倒变成众人口口相传中的贞洁烈妇了！你能相信吗？众人都在说，是范十一娘与夫君心有灵犀，感应到丈夫已身死，就毅然随之而去……大家伙儿简直是交口赞叹啊。”
秋月听得愣住了。在封三娘给范十一娘下了孟婆茶，决绝而去之后，谁能想到后来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呢？还真他娘的世事无常……
“然、然后呢？”
她连喝茶都忘了，只急着听后面的事态发展。
“后来就更了不得了。”素秋悠悠地说，“这个范十一娘，在你和我这两个可以说是老奸巨猾的鬼眼中看来，当初只觉得她是个不谙世事的深闺小姐吧，但没想到，这个深闺小姐，比我们所想象的要有心眼得多。她身体恢复后，得知了夫婿已经蹬腿去了的消息，便又一路暗中打听了下去。秋月你猜怎么着？范十一娘被许给的那个张家，人丁可不是一般的稀薄，目前活着的，只有她婆婆，和一个守望门寡的嫂子，以及这个嫂子从娘家过继来的一对龙凤胎……但张家却是豪门大院，家有良田千顷、财产数不胜数。……你明白了吗？”
“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秋月弱弱地说道，“我不了解范十一娘的为人，也猜不到范十一娘是怎么打算的。”
“她娘家人心疼她，考虑让她嫁给其他人，”素秋说，“她那个长年吃斋念佛的婆婆也怜惜她，同意让她嫁往别处。不过范十一娘的表现，又在贞洁烈妇的设定上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很义正言辞地，坚决要求嫁入张家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