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秋月不由得大笑了起来。她现在算是搞明白了。范十一娘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还真是有那么点儿意思。
“这一桩新闻，可是轰动了全城呢。”素秋说道，“结果把她娘家、夫家的人都给感动得不轻，过了没几天，仍旧敲锣打鼓地把她给嫁到了张家。她嫁过去了之后，那叫一个孝顺婆婆，和她那个嫂子，以及那对过继来的龙凤胎的关系也极好，而且，她自己也在考虑着过继孩子的事情……”
“真是好大的贞节牌坊啊，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你还别说，她已经有牌坊了。她爹还因此而受到了朝廷表彰呢。”
“笑死鬼了……我不行了，我得趴会儿。”秋月说着就在桌子上趴了下来，脸上笑容未褪。
“可不是，像我们这种深知其中门道的人，就会感到这桩公案里可笑的点实在太多。”
“所以后来，封三娘她就……”
“是的，正如你所想，范十一娘嫁到夫家后，大概过了近一个月吧，封三娘就摸过去找她了。”
“然后她们两个就洞房花烛夜了。”
“那是绝对的。而且，封三娘从那时候起，就在张家留下不走了。”
“可是都没人发现异常吗？”
“谁能发现得了？你以为几百岁的狐狸精会那么容易就被一群肉眼凡胎的人发现吗？再后来，封三娘干脆直接扮成了个寡妇，跑到张家门口去搞了一场卖身葬夫的戏码，从此就理所当然地变成了范十一娘的贴身侍女了。”
“好吧，封三娘的去向我已经晓得了。”秋月笑够了，了然地点头，“不过，小谢和阿纤这两个又跑到哪儿去了？尤其是阿纤，她向来都不喜欢出门的……”
“你别急，听我说，这事儿仍旧同张家有关。”素秋诡异兮兮地一笑，“对了，我告诉过你吧？范十一娘她有个守寡的嫂子。”
“是……这他妈……难道说？？”秋月慢慢地爆出了句粗口。
“就是这个嫂子啊，据说出身于书香门第，芳龄才只有二十九岁，一身肌肤是吹弹可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缠了一双三寸大的金莲。这位美人呢，守了十年的望门寡，自从抱着那素未貌面的男人的牌位嫁入张家门，每日里除了悉心照料孩子和婆婆，和婆婆学着管理一些账务外，就只剩下在寂寥的闺房中对镜自怜了。”
“……所以、所以说……”
“小谢和阿纤偶然去探望封三娘，一眼就看中了这位对镜自怜的妖娆美人。”
“你等会儿，她们两个还都……？？”这信息量实在太大了点，一时间让秋月有点儿接受不了。“那……那这位贞洁烈女的嫂子，面对小谢和阿纤……”
“据说她们几个，现在生活得非常快乐哦。”素秋向秋月挤了挤眼睛。
“上苍啊……”
——阿霞她，她绝对绝对会喜欢这一桩伟大的八卦啊！
这是秋月在接受了无比庞大的信息量后，头脑中最先冒出来的一个念头。
行了，这趟还真不白跑。
“好了，现在已经说完了别人的近况，接着就来说说你吧，你在芙蓉城过得如何？”素秋举起了茶杯，“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走得太急，况且绛妃又在你身边，我也没找到机会问问你怎么样。”
于是，秋月便把自己到芙蓉城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对素秋简单地讲述了一下，素秋静静地听完，神情显得若有所思。
“听起来，这个绛妃对你不错啊。”
“但她还是不冷不热的样子。”
“有些人就是那么一个性格，你不能指望她热情如火。”素秋说道，“况且你想想，她当年是怎么对待小谢的呢，我看，她对你，当真是很高看一眼的。”
不过秋月认为小谢并不能作为参照标准，她犹豫不决地望着自己的茶杯。
“你能在人界待多久？”素秋见她神色阴晴不定，便识趣地换了个话题，问道。
“啊，一天一夜。”这是秋月和阿霞商议好的时间。
“好吧，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把那三个乐不思蜀的狐狸给召唤回来，然后我们几个好好聚一下。”素秋点点头，说道，一面从她的刺绣荷包里掏出了两片气味芳烈的黝黑乳香，放入桌上的银色球形镂花香炉里点燃了，让袅袅的烟雾在墓道中散逸开来。果然，没过多久，秋月就听到洞口传来了叽叽喳喳的笑声，封三娘等人出现了。
众人相见之后，欢饮了半日，又交换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新闻和八卦。在小谢和阿纤的口中，范十一娘的那个嫂子不是一般的美艳。
“不过，秋月你猜怎么着？”小谢啃着一个鸭头，叽叽喳喳地说道，“她丈夫虽然咽气十几年了，不过人还挺横，鬼魂一直游荡在大院里，死活不让别人靠近连城一步……”
“谁？”
“就是范十一娘的嫂子啊！那还用说！”
“哦，哦。你接着说。”
“总之，这个男人占有欲可强，死死地守着连城，还对我们嚷嚷了一大通寡妇当守节啊，要为丈夫保持忠贞啊之类的屁话！说连城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小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得余怒未消。
“我想，你肯定狠狠教训过他了吧？”秋月含笑问小谢。
“那还用说啊！我问那个男人：只想‘得到’，却不愿‘给予’的人，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要求别人对你忠贞不二的啊？据我所知，连城也是他娶的第二个老婆，他前妻死得很早。我对他说，既然他也没做到为前妻守节至死，那他就管不着连城和我们相好。”
“然后呢，他怎么说？”
“我感觉他压根就没在听我说话。他是气冲斗牛，就只顾着谴责我们了。所以我就给了他一个教训。”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教训呢？”
“啊，细节不用太在意~”阿纤笑眯眯地掰开了一只鸡腿。
“反正，这个男人现在已经被我们撵出去了，”小谢说，“他嚷嚷着要讨个说法，我看他往哪讨说法去！”
“不过，他有可能往十殿阎王那儿告。”素秋提醒。
“像这种事，阎王根本就不会受理的好吗。”小谢淡淡地说。
“需要我帮什么忙么？”秋月问道。
“没什么，放心放心，”小谢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如果有什么需要你的地方，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联络你。”
等到第二天的夜里，秋月向众人道别，一如往常地走出墓道，站在月光之中，通过路引向施舜华发出召唤，而在片刻之后出现在她面前的，却并非施舜华所幻化成的华丽朱雀，而是“鬼津”的青帐马车。
秋月满心疑惑，而驾车的只有一匹不会讲话的马，就算不是凡马，秋月也没法从马嘴之中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难道说，施舜华出了什么意外？
不，不太可能吧？她才刚离开芙蓉城一天而已！况且秋月转念一想，也许施舜华目前手头有事，抽不出空来。又或者，上一次施舜华会亲自来人界接引秋月，单纯只是为了表示一下对新人的重视而已，而并非必做之事——秋月暗暗点头。
毕竟，施舜华实在是没有那个来接引自己的义务。
这样想着，秋月也就安安心心地登上了马车。
马车风驰电掣地行驶着，一路抵达了“鬼津”客栈。面露微笑的老板亲自过来扶秋月下车，又领着她走到后院，替她敲开砖块，目送着她向芙蓉城的方向走去。
自从秋月正式成为芙蓉城的工作人员后，她从客栈往返芙蓉城的路，也不再是凶险无比的独木桥，和沉浮着不知名诡异生物的深渊，而是变成了一条祥云皑皑的平坦大道，更加证实了秋月的猜测：同封三娘偷渡的时候，两人所看到的那般凶险可怖的景象，仅仅是为了那些没有资格进入芙蓉城的人而设。如今，她进出芙蓉城都是名正言顺，那些险恶的东西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秋月回到了芙蓉城。
一踏入她惯常所住的那所清净的小院，秋月首当其冲地就看到一袭丁香色长袍的阿霞摇摇摆摆地走过来迎接她，向她表示欢迎。
“谢谢你。……不过，你没去洞庭湖啊？”秋月随口问了一句。
“我去了，昨天去的，”阿霞说，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我按照你的计策去做，果不其然，洞庭湖的人对我都不错，莲花还很亲热地叫了我好几声姐姐。”
“那就是有戏了。恭喜啊。再接再厉哟。”
“同喜同喜~”
秋月四下望了望：“话说舜华姐姐去哪儿了？”
“她啊，上人界做任务去了。”阿霞满不在乎地说道。
“人界？她做什么去啦？”
“先前，芙蓉城的秘宝‘观心镜’不是被盗走了嘛，昨天刚接到的消息，说有人发现了‘观心镜’的下落。”阿霞开始嗑起了瓜子。“所以舜华她们就下界去找镜子了。你不用担心，这次她们人很多，吃不了亏的。”
“居然是我不在的时候……”
“这事儿你别在意，就算昨天你在芙蓉城，大家也不会让你跟着去的，这次的任务看上去会比较凶险。”
秋月只得点了点头，却感觉到有几分莫名的心慌。——究竟是为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