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如此吧。”
秋月声音低微地说了一句。阿霞望着她，了然而宠溺地笑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温柔地拍了拍她纤瘦的肩头。
“啊，那个是什么东西？”秋月的目光落在了被放在桌面上的一只紫晶色的八角琉璃盒上。
“你看，漂亮吗？”阿霞微笑着将手搭在盒盖上，掀了一掀，秋月看到在盒内的丁香紫色锦缎垫子上摆着一条银闪闪的织带。
“漂亮是很漂亮……不过这是啥啊？”秋月不明所以。
阿霞脸上的微笑显得更加温柔了：“是莲花亲手织的发带。”
“啥……？”
秋月低头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躺在盒子里的那条发带，亮晶晶的织物上经纬纵横，编织得非常精巧，而且花样又足以称得上别具匠心。没想到莲花那么一个全身散发着具有兵器感的凛冽之气的美少女……还有这么细致的手艺呢……
“这是她织的啊？”
“没错。”
“是她亲手送给你的？”
“嗯，不然呢？”
“你确定她一开始就是为你织的？会不会原本是织给她自己，或者原本是要送给别人的……？”
面对秋月的一连串小心翼翼的发问，阿霞的脸上依旧荡漾着那个温柔款款的微笑：“看起来，你是不太相信她对我有意思，对吗？”
“……我确实有那么点，不太敢相信。”秋月收敛起了探究的目光，直起腰来，小声说道。
“你觉得我配上她呢，还是她配不上我？”阿霞不依不饶地问道。
“是你配不上她。”
秋月很老实地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啊，为什么？”阿霞老神在在地微笑道，“我们两个的外表配不上吗？”
“你就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吗？”秋月无可奈何地问，只得说道，“不是外表的问题……你们两个都很漂亮。”
“那就是性格方面的问题了？”
“自然……莲花看起来各方面都很单纯，和你刚好是相反的类型。”
“就是要这样才好！”阿霞左手握拳，用力在摊开的右手手掌上一拍，笑道，“我们两个刚好能互补！况且她性格有点偏激，办事很容易不考虑后果，而我则是老奸巨猾。有我在她身边，刚好能帮她的忙，替她出谋划策……”
秋月端起自己的茶杯，呷了一口茶，笑了笑：“听起来，你们两个好像还是天生一对？”
“把‘好像’去掉，我们本就是天生的一对。”阿霞摊了摊手。
“那你对她告白了吗？”
“还没有，我打算过一阵子再说。”阿霞怜爱地抚摸着琉璃盒子光滑的边缘。“现在火候还没到，不急不急。”
秋月摇晃着茶杯，看着在杯中荡漾的澄清的液体，陷入了沉思。
——人们究竟为什么会相爱呢？
就如同她面前的这个阿霞，原本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人士，却只因为偶然遇到了一个莲花，就一朝转变了性情，开始全心全意地为了对方而考虑……
无法解释。
如果当真要说的话，大概，只能够用“命运”这个词来解释吧……
正在她沉思之际，突然之间，眼前的空间发生了奇怪的扭曲……秋月愣了一愣，随即便看到，她和阿霞身前的一小块虚空正飞速地旋转着，就犹如出现了一小片垂直于地面的龙卷风……
“谁？”阿霞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柔和的神色迅速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冰霜般凛然寒冷的表情，同时“刷啦”一声，从绣囊之中抽出了一条长长的锁链，秋月认出，这条锁链就是前些日子阿霞用来锁钱塘君的那条。
——无人回答。但是，从旋涡的中心，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
这只手轻轻地拂动了几下，然后一个人从旋涡里钻了出来——一身破旧的灰色道袍……头顶的芙蓉冠摇摇欲坠……是一个道士打扮的女人。
等等，这个人看起来好熟悉……
然后秋月猝然间想起来了，不禁也惊得跳起了身。
这……这他妈不正是陈云栖吗？？？
是她将近三十年没见过的陈云栖啊！
“呦呵，你们好啊……”
此时，陈云栖的整个身子已经钻了出来，她看看秋月，又看看阿霞，面对这两人绝对不能称之为好的脸色，兀自言笑晏晏，很天真无邪地问道：“这里是哪？”
“……”
秋月和阿霞双双无语，一时间也拿不准究竟该不该回答这个很白痴的问题。
“请问这里是芙蓉城吗？”
秋月呆呆地看着陈云栖显得天真无邪的脸，只得点了点头。
“啊，没走错就好啦。”陈云栖仿佛大松了一口气似的，“我——”
“你是怎么进来的？！”
阿霞打断了陈云栖的话，冷着声音问道。
“？”陈云栖歪了歪头，神情居然显得有几分可爱……她一抬手，手里一柄白玉如意熠熠生辉，折射出的光芒晃得秋月头疼。
“这个，是来芙蓉城的路引啊，不是阿霞送给我的吗？”她天真地说道，“既然你给我了……我认为这就是一种默许，是我可以随便来芙蓉城的意思啊。”
秋月听到阿霞在她身边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给你的时候，它已经不是路引了！而且，你为什么会知道它是……它是……”
“我知道啊。”陈云栖马上点了点头，好像这是天底下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一般，满脸的理所当然，“的确，你把它给我的时候，已经封印了它的力量，让它基本上成为了一个普通的玉如意，不过解除封印对我来说是很简单的啊，所以我就‘顺手’给它解除了封印，让它回归本相了……我好歹也是个道士嘛，对于道士来说不是很正常吗？”
——不，一点都不正常好吗！除了你还有哪个道士能干出这事儿来啊？？
秋月几乎要大叫出来了。她动作僵硬地向陈云栖挥了挥手，表示一下亲近之意，“哟，云栖……好久不见呀……”
“你好，你好，”陈云栖也微笑着向她致意，“多年没见，原来你跑到这儿来了呀，恭喜。”
“……你怎么会认识她？”
阿霞从嘴角小声问秋月。
秋月在心里叹了口气，见陈云栖和阿霞没有一个靠谱的，只得站出来，一手拉住了陈云栖，向阿霞介绍道：“这位是陈云栖……”
“我知道她叫什么，用不着你说。”阿霞嘶嘶地说。
秋月一想也对，看样子，施舜华的白玉如意是阿霞送给陈云栖的，这就表示，阿霞绝对在什么地方骚扰过陈云栖。而按照阿霞骚扰人的路数，她肯定问过陈云栖姓甚名谁……
“……她过去给我算过命，到现在为止算得都很准。”秋月迅速说完。
“我当初虽然也猜到你大概是半仙之体，但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灵，”阿霞看着陈云栖，无力地垮下了肩膀，“那么，你究竟为什么到芙蓉城来？你要做什么？”
陈云栖摸了摸头，似乎愣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一般地一拍手：“对了，你不问我都忘了。——”
——不愧是你！
秋月无奈地想，过了这么多年，陈云栖这个人脱线的性格，仍旧连半分都没变过……
“——我是想来给芙蓉城送个信儿啊，”陈云栖说，“我注意到‘死亡之境’似乎再一次被开启了啊。……”
“早知道了，还用得着你说？”阿霞反问。
“你听我说完——”陈云栖说，“你们芙蓉城去处理这件事的，有那个绛妃，是不是？隔着老远看着像是她……”
阿霞不耐烦地一点头。
“那就对了……”陈云栖说，“可是，我看到她们陷了进去，出不来了啊。”
——————
人界。
眼下，商队已经在沙漠当中行进了三日，而细柳也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风餐露宿的生活。锦瑟在一旁照顾着她。
商队里的其他成员，听说细柳原本是京城里娇生惯养的小掌柜，这一回是为了寻找亲人才出来的，都对她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好奇。而众人几乎都认为，她寻找到春日公子的可能性极低——这个“极低”的意思，就是趋近于没有。
“不过我喜欢，年轻人就该有点敢于鱼死网破的傻气。”一名商人评论道。
“……请问您这算是夸我吗。”细柳淡淡地说。
“是啊，是啊，呵呵~”
对方讪笑着，慢慢地走到别处去了。
锦瑟走了过来，对细柳说道：
“我看你这段时间在商队里适应得很不错嘛。你现在缺少的只是经验，我看今后你干脆就往行商的方向发展好了。”
“……不要，没兴趣。”
细柳一口拒绝。说到底，她还是更习惯坐在铺子里兜售商品的生活。要让她跑来跑去，她可不觉得有趣，要不是急着寻找春日，她才懒得出来呢。
锦瑟笑嘻嘻地看着她，给她了一半胡饼。细柳把饼接在手里，看着锦瑟的表情，评论道：
“你这眼神活像小八。”
“谁？”锦瑟不解地问道。
“我小时候养的狗儿。”
“谢谢你这么说啊。”锦瑟咬着自己的那一半饼，倒是很坦然地接受了下来。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细柳茫然地问。
“是认真的啊。”锦瑟把饼搁在膝盖上，拿过身边的水壶，揭开水壶的塞子，喝了一口，又重新把塞子封好，将水壶放回了原处。“我觉得狗比人要强得多。人会背叛朋友，狗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