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前路殊途

顾蔚蓝站在高峰上,怔怔地看着远方。她刚刚把山脚下一片连水的区域细细的搜查了好多遍,然而,还是没有白衣少年的身影。
半天前,他们找到奔雷剑主赶回小岛,岛上已不见了纪虹踪影。
魔教大军还驻扎在岛上,而且分散开来。有一部分在一座崩陷的山上挖着什么,另一些则分散在丛林内,似乎在搜找。
魔教少主墨尘不在,领队的是一个小头领。七侠暗中观察了一阵,由马三娘出手擒来这个领队,一问之下,众人皆惊。
纪虹和墨尘大战之后,一并落入山体裂缝之中。这数个时辰以来,魔教众人终于挖通了裂缝上的覆盖物。却发现下面竟是一道暗河。魔教也曾派人潜入河中寻找,但这暗河水势凶险,暗漩遍布,而且岔道众多,很快潜入水中的人就失去了方向,再加上山体持续崩塌,在折损几个人后,他们不敢再下水,只是分了些人继续疏通裂缝,其他人就在山下的水流处搜找。
这个消息已让七侠忧虑不已,但魔教人接下来的话语,却让七侠如坠冰窟。
分化、坤泽、发情期…
纪虹?纪虹他…
雷奕当场就急了,立马要往裂缝里跳去找纪虹,被窦之雨死拉活拽扯住了,众人一时遭此变故,全都没了主意,于是只能一起去看向来冷静理智的顾蔚蓝。
却发现顾蔚蓝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裂缝,失魂一般。夕阳下、她虽面无表情,但只让人觉得她无比地脆弱。
窦之雨、马三娘、雷奕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没人敢去叫一声顾蔚蓝,时间过去两三分钟后,却是顾蔚蓝的声音先响起:“大奔,劳你找些绳子来,我先下去查探一下。”声音故作平静,尾音颤得像风中蛛丝一样轻忽。
雷奕立马跑去从魔教兵卒那里抢来几根粗绳,绞在一起就往腰上套,一边说:“宫主你放心,我大奔不像魔教这群笨蛋这么没用,下去肯定能找到纪虹少侠!”却被顾蔚蓝拦住了,少女温和却坚定地拿过绳子,道:“不用了!我水性好些,我先下去找。”
雷奕还待说些什么,一眼看见少女手掌下的绳子,竟晕染出一片红色,顿时不说话,只沉默地帮少女系好绳索。在顾蔚蓝下去裂缝的时候,他忍不住又道:“宫主,纪虹少侠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话说到一半便自觉得苍白无力,于是不再说,他站到裂缝旁边,用绳索将顾蔚蓝慢慢放到暗河之中,然后缓慢的释放绳索,水的冲击力极大,绳索落在水里便绷若铁索游移不定,雷奕的手除却放绳索的动作外则稳定如磐石,坚定得好像强行捏住一个渺茫的希望。
半个时辰后,顾蔚蓝从水底上来。她在经过几个水道后也迷失了方向,甚至差点被卷进漩涡里。幸亏水性佳,兼之有绳索帮助,才得以平安上岸。看顾蔚蓝无功而返,雷奕还想下水,被顾蔚蓝阻止了。
顾蔚蓝凝视了一会裂缝,道:“刚刚往水下潜游,我发现这水是一直在奔腾流通,一定是有出口。我们往地势低的水道去找。”众人听了也都同意,等顾蔚蓝休息过来,四人一人找了个方向去搜寻。
天色黑了又渐渐变白,顾蔚蓝不知第几次再回到这座山峰上。她一无所获,也没得到伙伴们的消息。在等着雷奕他们回来的时间里,她怔怔看着慢慢青白的天色,一直强压的恐惧如洪水渐渐淹没思绪,压的她几乎窒息。
纪虹,你到底在哪里?你会离开我们吗?
你会、抛下我吗?
坚强的女子红了眼眶,她心里的担忧和愧疚仿佛有了发泄口,随着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顾蔚蓝低下头,抬手擦去不住掉落的眼泪。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绝望,现在还不能绝望。
转头去望其他伙伴所负责的方向,痴痴地盼着,等会伙伴们就回来了,他们的身边,会跟着他们的白衣少侠。
无论如何,我相信你还在。我相信你还在等着我们找到你。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躁动声响,顾蔚蓝抬头看那边腾飞起的鸟群,那是她刚刚搜过的地方,那时并没有任何异常。她犹豫了一下,又回望了一眼其他伙伴所去的方向,最终还是决定先去看看。
在往那边奔去的过程中,窦之雨他们也听见动静往这边过来,接连碰头后互通消息、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顾蔚蓝不再耽搁,领头飞快向那边跑去。心中一点模糊的热切的希望,突然同气泡一样升腾起来,越涨越大,直到盈满整个心房。
纪虹、纪虹!是你吗!
一阵爆响后,尘土烟尘渐渐散去,正常的天光从洞口投进洞内。
因为纪虹还未恢复正常状态,为表诚意,墨尘侧身离开洞口一段距离,让纪虹先行出洞。等纪虹出去又走远了些,他再出去。
终于回到正常天地里,洞内幽暗中寻找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因为一些特殊的事情,回首这一段时间,让他们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墨尘纪虹二人都感到一股久违的喜悦。能够站在正常的天空下,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应该喜悦的事情。
两人之间仍是隔了一段距离,回归到常态后,山洞内那些通诚合作的坦荡关系顿时都荡然无存,他们看了彼此一眼,都明白又回到算计敌对的状态,这一切并不因为他们有了那样亲密的关系而有所好转,甚至因为有了那样的关系,事态更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纪虹不会忘记洞内墨尘那凌厉到想要碾碎他的杀意,也不会轻易忘记自己得知这可笑的关系之后的绝望。
他们恨不得杀了对方,然而现在的现实是,他们不可能杀了彼此。
纪虹顾忌了自己功体未复,想先行离开。他还没移动脚步,突然腰后一麻摔倒在地。
墨尘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他脸上又出现那种极度憎恶的表情,微微俯下身,看着他。
纪虹张了张口,又闭上了。他毫不意外,只是恨自己,明明已经料到了,却仍是无能为力地失去先机。
想杀了对方的想法,纪虹有,墨尘更有。但既然没法舍掉自己一条命去和对方同归于尽,那就退而求其次吧。
如果落到墨尘手里,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纪虹微微冷笑起来。
镣铐、囚笼,不会有别的。
从此世上不再有纪虹,有的,只是囚在魔教笼中、一只失去一切的笼中鸟,不会轻易死去,但生不如死。
灰黑的漩涡即将吞没他。
墨尘低头,看着他最憎恨的这个人,眼见少年面色冰冷灰败,唇边一抹冷笑渐渐明显。“如你所见我已不能杀你。但不代表,我会就此放过你!”冷冷笑着的青年俯视着倒在他脚下的少年,沉黑如夜的眸子是极致的恨意和报复的畅意,“接下来、地牢或是囚笼,纪虹你尽可以选一个。”
“休得猖狂!”在墨尘举起手掌将要劈下时,身后突然传来齐声怒喝,不待墨尘回头,有人踩过他的肩膀越过他落在他面前挡在纪虹前面,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落地后,有人先去扶起纪虹,另外三人则手中长剑一致对向他,怒目防备他所有动作。却不是找到奔雷剑主后回归的其他四剑又是谁?
墨尘看了一眼以前一直和他们作对的莽汉雷奕,再看看他手中的奔雷剑,这一切都表明朱无戒又一次任务失败,所以其他四剑才得以回援。
升腾的怒意和再次失手的事实让墨尘指掌捏得格格作响,他不再看其他人,只去看在三剑护卫下去查看纪虹状况的顾蔚蓝,冰冷的怒火烧得他眼前极致清明,清到、他只能清晰地看着少女的每一个动作。
两相对峙。一方忧心伙伴状况,想先行救治;一方刚刚从地底脱身,尚未功力全复。一时就这么沉默地胶着起来。直到顾蔚蓝出声叫窦之雨,才打破这沉默。窦之雨听到顾蔚蓝不同往日的声音,先收起雨花剑去看纪虹的情况。雷奕和马三娘也听出问题来,马三娘稳重,继续防备墨尘,而雷奕已经回头去看纪虹,映入眼帘的是不堪入目的一幕。
“该死的魔头!”雷奕一看纪虹的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怒烧心头,回身后奔雷剑一掣,身体跃起,挟万钧之势朝墨尘当头劈下,看那怒意和气势,几乎想将墨尘连同他脚下的山头一起劈成两半。墨尘冷哼一声,重掌回击,接下这力劈泰山的一剑,同时魔功轮转,将雷奕打回七侠所在。
雷奕已气得理智全失,还待再攒一招,却被马三娘拉住了:“大奔!大奔!别冲动,先顾着纪虹的情况要紧!”“这……”雷奕回头看了看被顾蔚蓝搀扶着神情虚弱的纪虹,再一看拟掌以待的墨尘,心中只如冰火两重煎熬。
他刚经丧母之痛,又见自己的兄弟被这恶人弄成这副模样,一时心头恨火又占上风直烧上脑,“可是这个混蛋臭蛋王八蛋!害死我干娘,还把纪虹害成这样,难道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不成!”
墨尘在远处听见雷奕的骂声,怒气顿冲,正要回声讥讽,却见顾蔚蓝也正看向他,目光里是全然的冰冷恨意,那目光浇在他的身上,让他满腔的暴虐被压制下去,他心里一时极度不是滋味,于是冷哼一声,负手背身不再看她那恨极的目光。
那一边,窦之雨也一并来劝说雷奕,雷奕本来是想帮纪虹报仇,但见纪虹确实已经无力支撑,而山脚下,魔教爪牙也汇聚过来,于是狠狠一甩手,奔雷剑在山壁上削出数道极深划痕。雷奕朝墨尘这边怒骂几声,让墨尘洗干净脖子等着,便和顾蔚蓝他们护着纪虹先行撤离。
墨尘也不阻止,任他们离去。直到山顶上走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回头去看他们撤离的方向,看那女子从不曾回头的背影。他明白、此日之后,在顾蔚蓝眼里,他们、他和顾蔚蓝,只有陌路殊途。
其实,他们何曾同路过?从一开始,就是陌路。只是他墨尘,一直强行想将两条路并在一起,并向他想要的方向延伸。他从未觉得他的想法有何错,以前如此,今后也不会变!
至于纪虹,既然今后无法将亲手他埋葬,那么以后就当豢养了一只宠物吧。
片刻之后,手下一个个跳上山崖,跪在他面前等他指示,墨尘终于想起任务失败的朱无戒,满腔怒火重又升起。正要下令召回猪无戒,空中传来几声鹰啼,魔教联络用的黑鹰盘旋几圈后落在他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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