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少年游(五) 莫有波澜

终日人烟纷沓的天子山·玉蟾宫,又一次迎来它一年一度的封山期。十五年来,这一日期竟已成了江湖之中的一个约定俗成的默契。
所有人都知道,武林之中局势瞬息万变,势力更迭如云变迁,而始终在天子山的云端屹立不倒的神圣玉蟾宫,总有一段雷打不动的时间,不管江湖如何暗流涌动、风浪滔天,它都将在这段时间内闭宫封山,不再接待外客来访。
多少年来,武林中明里暗里,都有人对此议论纷纷、猜测频频,并前赴后继地明里打听暗中窥探,以求看破其中秘密。
然而就像十六年前翠微峰外的六剑封阵,完美地守住了翠微峰一段时间的竟日安宁一样,七剑对玉蟾宫这一神秘闭宫时段的秘密,也守得滴水不漏。是以广阔江湖,至今也无江湖人知道为何每一年、玉蟾宫都有一段时间要完全封宫闭户。
封山令出的第二天,玉蟾宫此时唯一能与外界联通的长空栈道,踽踽独行来了一个少年——一个身背医箱、道童打扮的少年。
烈日当空,暑气蒸腾,少年独行在空无一物遮掩的栈道上,低着头只顾走路。除了吐息声外、一言不发,除了脚步声响、一声不闻。
他安静地走过旋风剑主、竹林居士贺达云布在盘山悬道上的风音杀阵,走过集雨花剑主、神医窦之雨多年药理毒术研究之大成而布下的莫入无回林,走过青光剑主陆迢取材自前魔教护教阵法而布下的无孔不入万箭阵,走过奔雷剑主雷奕引天雷而成的千锁万链悬空雷网,走过出自紫云剑主陌莎之手的、诡异奇崛的左手剑三十六木人机关。
等他走到玉蟾宫的山脚下,抬头已经能看见玉蟾宫巍峨立于云烟缭绕之间的宫宇轮廓时,他才停下来、抹了一把汗,抬步准备继续向前走。
日上中天,当空而照,在少年脚下映出一个小小的孤单影子。这时,天外突然飞来连环剑弧,来势奇诡、迅若奔雷,转眼已经斩至少年面前。
少年虽然大惊失色,但反应极快。眼见他脚踏奇罡、风行水步,间不容发地躲过了这套连绵杀招。剑招一一斩落地面,激起黄土尘烟连连。烟尘散去,少年愣愣地看着地面被砍出的数个深坑,看了良久,突然将背后医箱甩在地上,跳脚怒喊道:“陌言桑,你给我出来!”
一阵风吹过,吹起深坑附近被翻起的黄土,纷纷扬扬飘散于风中,营造出一片尘沙缭绕的迷幻景象。而玉蟾宫的山脚下,一块巨岩上,似乎有仙乘风而来,悄然隐现五六条少年修竹般挺拔的身影。
就听一个少年音嘻嘻笑道:“小清远,你怎么知道这次剑招是小桑发出的,而不是雷修影发出的?”
道衣少年听到这声音,瞬间转移了怒火:“贺明欢!我就知道又是你捣鬼!”
“又不是我用飞剑砍你的,我不过提出一个疑问,就变成是我搞鬼啦?我何其冤哉啊!”风烟散去,阳光洒下。巨岩上并列的五名少年一一显露真容,左侧的紫衣少女正将佩剑缓慢回鞘,看来她就是发出那段连环剑招之人。
而站在中位的高个少年,眉间朱砂、容光韶秀、锦衣乌靴,笑颜自若的眉目间隐隐有一股漫不经心的风情流转,风流不胜言说,赫然便是贺明欢。
道衣少年窦清远撸起袖子,仍是怒气冲冲地瞪着贺明欢,一副他要解释不合格就要动手揍人的表情。贺明欢机敏地吐了吐舌头,往后一退,将紫衣少女让出来:“冤有头债有主,打你的是小桑,相拼找她、我恕不奉陪。”
而紫衣少女陌言桑则冷着一副表情,拍拍已经回鞘的佩剑,“不服再战”的姿态表达明显:“我们今年定下的新规矩,谁回来得最晚,谁就要闯过了其他六人的联手试探,才准进入玉蟾宫——今年就数你回来最晚。”
“什么时候定下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窦清远一愣,而陌言桑则依然面无表情,她身侧的眉眼流露出十分严谨正直神色的陆汀风则肃然道:“大概是今天上午定下的规矩,我们派灵鸽小四给你送了消息。大约小四是直接飞去六奇阁,而与你错过了吧。”
“噗哈哈哈哈!”他边上站着的高个憨厚少年雷修影笑得弯腰控背、不能自抑:“阿汀,你用这么严肃正直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小清远肯定更气得不行。”
像是响应他的话,窦清远已经气到脸色发红,捏着拳头大跨步走上前来准备相拼。眼前身影一闪,蓝衣少女沐晓晴带着无奈的笑容,拦在窦清远面前,拍了拍窦清远的肩膀:“小清远,大家伙跟你开个玩笑呢,别气了。”
窦清远表情更是委屈:“晓晴,连你也合着他们一起戏弄我?!”
“我们可没有戏弄你。”贺明欢也笑嘻嘻地贴上来,揽住窦清远半边肩膀:“我刚刚看到神医师父进了玉蟾宫,你灵敏躲避小桑的剑招的身姿我想他一定已经收入眼中,神医师父估计高兴得很呢。”
“起开!”窦清远一肩膀顶开贺明欢,又狠狠甩了他一个白眼。回身捡起药箱背回身后,又一数到场迎接他的人,少了一个,于是问:“怎么只有你们,小澜人呢?”
“今日寿星少侠正在玉蟾宫里接受几位师父对他的检阅呢,实在无法拨冗前来迎接小清远,就派我们来做个门迎客了。”
窦清远一愣,他自然明白这“检阅”一词内中含义为何,赶紧问道:“所有师父们都回来了?”
“早就都到齐了。我看看天色,对小澜的检阅也差不多结束了。只有神医师父,想看看自己亲传弟子的能为如何,所以刚刚才回宫去。”
“那还等什么!赶紧回去看热闹!”陆清远一听兴致就上来了,背着药箱兴冲冲地要往上跑。
“我们都已经看够热闹了,你现在跑上去,连热闹的尾巴都看不到。”雷修影拽住了窦清远,他身材高大结实,拉着窦清远就像把他拎住了一样,“所以咱们还是慢慢的,一起走上去比较好。省得哪位师父检阅小澜不过瘾,顺势把我们一起检阅了。”
“这里只有你怕被检阅。”窦清远不服气地拍开雷修影的手,又抬头看看高高在山顶的玉蟾宫,泄气地嘟囔道:“要不是为了给小澜准备礼物,我怎么可能这么晚回来,一场热闹都没看到。”
性格比较正经严肃的陆汀风觉得他的小伙伴们心态略有不正常,怎么能把同伴的大事当热闹看呢?他正想说话,站在他身边的陌言桑已经冷冷开口:“少装了,每次看热闹你也有份。”
“我那是在学习,师父曾说过,要把旁观的任何一场较量都当成学习的契机。我不像你们,每次只会在旁边看热闹、上蹿下跳加油喝彩。”
贺明欢倏而跳回岩石上,也对陆汀风甩了个大白眼:“阿汀,你要是一直这样冷面阎王似的不知变通,小心日后没女孩子喜欢。”
那也比你好!小小年纪就跟个穿花蝴蝶一样,天天沾花惹草!
其他人都盯住了贺明欢,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整齐划一地表达了以上的意思。
贺明欢顿时委屈了:“怎么,受欢迎还成我的错了?你们这是在妒忌、妒忌!”
懒得理他,窦清远扶了扶箱子,继续往上走:“你们赶紧跟上,别在这山底下拖延了!”
其他人也举步跟在后面,贺明欢又跑到窦清远身边,去攀他的肩膀:“小清远,你给小澜准备了什么礼物?先透露给哥哥听听?”
“你又准备了什么礼物?打听别人的消息前先拿自己消息来换!”
“本公子的礼物可是要作为压轴重磅登场的,怎么能提前泄露天机!”
“那你走开点,我的礼物更是重中之重,凭什么要给你知道。”
“不是吧,晓晴他们保持神秘也就算了,小清远你神秘个什么劲?以你的性格,送的礼物左不过药材、右不过医谱,你还能翻出花样来?”
“你管我翻没翻出花样,走开走开!”今天,又是贺明欢被窦清远嫌弃的一天。
其他小伙伴在后头窃窃私语。
雷修影道:“欢欢这么热衷打探别人送的礼物作甚?这几天尽看到他缠着别人问礼物,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你要知道,欢欢就是只皮猴。你让一只皮猴看见一个神秘箱子,却不让他知道箱子里放着什么东西,他可不就急的抓耳饶腮么。”陌言桑虽然是个冷面少女,但是吐槽伙伴毫不留情。
雷修影极其擅长脑补,听陌言桑说话,脑海里立时出现一副猴子对着箱子急得坐立不安、上蹿下跳的场景。
当这只猴子还长出贺明欢的脸时,雷修影顿时被想像的场景逗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声说“小桑你说得对!”,旁边陆汀风和沐晓晴无奈对视一眼,均想自己的小伙伴们简直都没救了。
六位少年虽然年纪小,但是轻功都很不错。从山脚走到山顶也没花他们多少时间。到了玉蟾宫门口,就见早就守在宫门前、有着琥珀色眼睛的少年迎了上来:“清远,你终于来了。”
窦清远也松开一直握着箱子的手,上前和墨澜一握拳:“小澜,好久不见!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先祝你生辰快乐。”
“谢谢。”墨澜拉着窦清远的手,又回头招呼其他人:“赶紧入宫吧,大师父他们等了很久了。”
贺明欢等人或笑或点头地应和着,都走上前来,如众星拱月般把墨澜围在中间,七个少年有说有笑地向宫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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