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吞灵玉(十)

宗有明从市局出来后,直接去了医院。他本来不想先找江蘅,但是去向被害人家属询问情况时,才发现证件没带,他自己琢磨着他自己这张脸,人家大概率不会相信他是警察。与其被人当面质疑,不如就别去丢那个脸,还是乖乖地找江蘅“走后门”,说不定还能得知一些不可说的秘密。
当然,他并没有事先告知江蘅他要先来找他,一部分原因怕他正在做手术,打电话也是白打,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给他个惊喜。好吧,他承认也许是惊吓。
他今天穿着一件青灰色风衣,里面搭配白衬衫,衬托他这张脸分外清冷,加之那双丹凤眼,给人一种“闲人勿扰”的感觉,稍微皱下眉头,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
电梯上觊觎他美色的人,已经被他的眼神杀死七八回了。
电梯停靠在江蘅所在的楼层,正好碰上赵瑾瑜,他并未注意到,反倒是人家姑娘先看到了他。
赵瑾瑜从医生专用通道出来,一抬头就看到眼前这位“富家少爷”,在医院除了江医生,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养眼的了,这会才忍不住多看一眼。哎,这人有点眼熟,“你……”
宗有明看了看四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确定对方是与自己说话,“我?”
“哦!想起来了,你是江医生朋友吧?”赵瑾瑜一想起来,立马露出一个标准的官方微笑,“江医生正在做手术,应该快结束了,你先去办公室等一会。”
“好的,谢谢。”他也对她微笑,但是语气还是冷冰冰的,让人听着不太舒服。
那天他来医院的时候,赵瑾瑜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尤其是跟江蘅的相处,非常不自然,今天再见到,她对这种莫名的冷漠不觉得奇怪。
江蘅下午做了三个多小时的手术,出手术室就到下班的时间了,可惜他今晚值班,还是不能回家好好地睡一觉。
他的办公桌靠最里面,加上办公桌上推了高高的书籍和资料,所以就算位子上有别人,他在外面也没办法一眼就看到。
这个时候,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都已经下班了,护士站只剩下值班护士还在整理白天的病历。病人家属大多出去吃饭了,整条狭长的楼道一改白日里的嘈杂,此刻非常安静。
今天的手术有些棘手,尽管过程异常熬人,但是拯救了一条性命,他今天心情大好,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全部抛诸脑后,包括宗少爷。
他哼着小曲走进办公室,进门的那一刻,发现书堆的缝隙间有个若隐若现的头,却又不像同事的发型,这是哪位病人家属闯进来了?
“请问您是……”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宗有明那双能杀人于无形的眼睛,“我的妈呀!少爷您怎么跑这来了!”
“我这不是来给你个惊喜嘛……”宗有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但是此刻他发现江蘅的眼神更想杀了他,还好有公事打掩护,“好吧,不逗你了。其实是那位女孩找到了,但是女孩回家后,却不再说话了,现在在医院检查,我想过来问点情况,唉,证件没带,这不找你求助来了。”
“证件,什么证件?还有‘侦探证’?”
原来这顿歧视还是要挨的,宗有明表示不服:“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外聘警官,老大讲了,我要是干得好,有机会能有编制。”
什么?编制!编制是什么,没有又不是活不成!
江蘅被柠檬精附体,凭什么这个非人类都能拥有编制,他这么个勤勤恳恳、立志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生的人都没机会拥有事业编……
不对,他才反应过来,“你要编制干嘛,你又不是人类……”
“确实,”宗有明竟然感到说不上来的哀伤,有心无意地犯起中二病,“人间多美好啊,我一个孤家寡人何尝不想多留片刻,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的好医生,说不定哪天你就看不到我了。”他盯着江蘅的脸犯起花痴,四目对视,透过江蘅的瞳孔,他仿佛看到了那条常年冰冻的大河,一切都那么历历在目。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不……这一次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
江蘅听出来话里有话,对于这位少爷的来路他以前不会过问,是因为他压根没兴趣,现在不过问,是害怕触及了别人的伤心事。“瞎说什么呢。”
宗有明仍在发呆,江蘅误以为他还是感伤,自己也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不瞒你说,小时候有个先生给我算命,说我活不过三十岁。”
果然,宗有明立马来劲了,“谁说的,我去拧了他的头!”
“骗你的,”江蘅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我一介凡人,活得再长在你眼中也不过是‘夏虫不可语冰’,有时我觉得活到三十岁就够了,生活那么苦……”
他说得没错,凡人的生命不过百年,因而总有人想长生不老,就连始皇帝都曾为之沉迷。殊不知无穷无尽的漫长生命中,看着日月轮转,经历无数次离别,后来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孤独。
“你什么时候下班啊,一起吃饭。”
“我今天值班,恐怕要让少爷失望了。”
“这样啊,马上月底发工资了,到时候请你吃饭吧,就当是付你的房租钱。”宗有明暗戳戳地观察着江蘅的反应,“然后我两天打算出去找房子……”
“你要出去住啊,果然我的小破庙容不下大神。”
江蘅打心底是不愿意的,他小时候被爹妈抛弃,就只有孤儿院是他的容身之所,等到懂事的年龄,就一个人住校了,逢年过节也都在学校,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住,其实早就习惯了孤独。可现在生命中闯进来这么个投机的人,他那颗空荡的心才感觉到被填充了一些。
但是对方去哪住是他的自由,他有什么资格让对方一直住在自己的破房子呢?
宗有明想搬出去,部分原因在于,他很多事需要晚上去做,难免会打扰到江蘅休息。还有部分原因是江蘅把房间让给他,自己睡沙发上,渐渐入冬了,怕他身体吃不消。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逗你的,”江蘅见他一股内疚的模样,只得装作无事:“走吧走吧,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宗有明时常忍不住去想,那位人前高冷如神的江医生,怎么私下里竟是个话痨,还是个逗比?
眉头一蹙,计上心头。既然今晚江医生值班,就意味着他去游乐园也不会跟着了。
从医院跟江蘅分别后,宗有明先是回了趟出租房,竟然很听话地打扫了卫生,他独处时基本不会吃饭,完事直接去了游乐园。
晚上九点多钟,游乐园里闪着花里胡哨的彩灯,一趟过山车从头顶划过,带去一阵没有感情的冷风,吹过风衣,渗进皮肤里,真冷!
风中夹杂着孩子们的尖叫声,宗有明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腹诽道:竟然有人喜欢玩这个?不怕心脏蹦出来了。好吧,他就是不承认他不敢玩。
他将游乐园转了一圈,最后走到血迹那块地带,血迹竟然消失了!不管是人为的,还其他原因,好像都没什么不正常。
过去了一个小时,人渐渐稀少,十一点下班,除了他一个再也没有别的人。
午夜的钟声再次响起,他发现自己身处的游乐园再次亮起灯,明灯如昼,欢声笑语在空气中蔓延。似乎一切都那么祥和……
“欢迎来到极乐世界!”一个滑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转身一看,是那位戴着小丑面具的中年男子。
宗有明双手慢慢握紧成拳,拳上闪着一团黑气,已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脸上强行挤出一些不屑的笑,跟那位小丑对视了三秒,“不知阁下何方神圣?”
“不用问我是谁,来到极乐世界,尽情地狂欢吧!”小丑展开双臂,仰头朝天笑了几声。然而在宗有明看来,此人脑袋莫不是被门挤了?
但是嘲笑归嘲笑,眼前这位小丑不容小觑。他似乎不是跟自己敌对的那股势力,难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狂欢就不必了,今日误闯阁下底盘,不好意思了。”宗有明脸上挂着的强颜欢笑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这张脸从前被一副面具遮挡,此时那副面具再次回到了他的脸上。
灯光下只见一道黑影极速闪过,周遭的树木随着他的方向摆动,似乎万物都在听他调遣。他闪到了小丑的身后,拳头抵在他的脖颈间,带动的气流仿佛能将周围的一切都冰封起来。
小丑并没有被他的威严震慑,却是挑开了宗有明的手,不出意料地冲他的腹部打出一拳。
宗有明早有预料,另一只空闲的手正等着来对付这一拳,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扯,旋即腾空而起,一脚快准狠地踢中小丑的头。
下一刻,小丑从头开始,渐渐幻化成粉末,在相反的方向出现了一个完整的小丑。
试探结束,眼前这位不属于冥界。
宗有明前几天的伤还未彻底痊愈,这位小丑的实力深不可测,他并不打算在此久留,而小丑也没打算留他,这才轻易地脱了身。临走前朝里面瞥了一眼,旋转木马上的一位小女孩有些眼熟……
极乐世界,他到底是何方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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