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月光光(二)

雨水不间歇地敲打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欢腾的很,屋子里却无人开口,一片沉寂。
因跑动而沾在脚上的泥泞渐渐干涸,一点一点黏在了皮肤上,异样感逐渐从脚底心传爬上心头,痒痒的,但付时玉不敢动。
“叭,叭叭。”
灶眼里传来了木头焚烧的声响,采婆干瘪的脸皮被火光映衬的明暗交加,脸上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沟壑愈发显得狰狞了起来。
付时玉深吸一口气,正想询问这个本质上是个NPC的老太太有什么任务,边上却“嘎吱”一声突然传来异响——
有人走下了楼梯。
付时玉警惕抬起头。
是玩家或NPC?
几秒后,两道声音不约而同道:“是你!”
“你怎么在这儿?!”
陆盛捏了捏鼻梁:“这也太巧了。”
付时玉见他神色过于震惊,似乎根本没想到这局还能见到自己。
陆盛见眼前的人满身狼狈,身上的睡衣沾满了泥泞,头发也湿漉漉的,赶紧道:“先擦擦,可别感冒了。”
“水开了——”
采婆令人不适的嗓音打断了两人对话。
“谢谢。”付时玉下意识接道。
采婆没有说什么,径直起身离开了门,仿佛替受寒的玩家烧水就是她的设定。
“我真没想到会在这局又碰上你。”等第三者离开后,陆盛递了块不知从哪儿找到的毛巾,低声道,“能接连两局碰到同一名队友的情况太罕见了,但更罕见的是,这样的情况我今晚碰到了两次。”
付时玉问另一个是谁?难不成是云兰?
陆盛一脸不忍提的模样:“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付时玉点点头,又猜测道:“会不会是地域原因?毕竟我们都住同个小区。”
“这就不清楚了。”陆盛说完就站在一边,等着付时玉收拾完毕。
付时玉有些尴尬,但见对方很是坦荡的模样,又觉得现在不是自己矫情的时候,便草草擦了几下身子,跟着上楼。
“吱呀——”他刚一脚踩上台阶,这有些年头的木制楼梯便发出一声呻吟,尖锐得很。
付时玉蹙了蹙眉,抬起头,发现这屋子总共就两层,而楼梯直接连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门,楼梯右侧则是另外一个门。
除了站在楼梯上,两个房间门口均无可以落脚的地方。
这幽闭狭窄又极为陡峭的木楼梯有些难走,付时玉一个抬头的瞬间,身子便晃悠了一下。
“小心。”陆盛在他的腰上轻轻一推。
付时玉借力及时抓住边上凸出来的一块木板,稳住了身形。
“哟,又见面了。”
这时头顶上方有人打起招呼。
付时玉一看,发现正对楼梯的房间门槛上,有颗脑袋正趴在上头往外看,一头绿油油的发丝闪着奇特光芒,很是扎眼。
他盯着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上一局的玩家,红毛青年。
不对,现在不该叫红毛了,该叫绿毛?
难怪刚才陆盛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任谁在大半夜的看到一团疑似海藻的神奇物件漂浮在半空中,心情都不会平静的。
陆盛在后头催促:“别堵在门口,进去。”
“OKOK。”绿毛青年往后爬了几步,对刚进门的付时玉做起了自我介绍,“第二次见面了哈,这可真是缘分。”
“行吧,我的名字是闻天成,闻名的闻,老天爷的天,成功的成,你可以叫我成哥。”
这时陆盛打开电灯开关,嘀咕着:“有灯不用做什么?”
于是付时玉朝暴露在暖色灯光下的绿毛青年微微一笑:“你好,小成。”
闻天成:“……”
不过付时玉还真好奇这个看上去应该二十岁刚出头的青年是怎么从上一局通的关,虽然对方年纪轻轻,但给人感觉可是不容小觑。
“这个嘛。”闻天成啪嗒啪嗒玩着打火机,“保密。”
付时玉还想再问什么,就被房间里其他人打断了话。
“行了行了,叙旧的话等出了游戏再说行不行?”一名身型相当健硕的男子不满道,“现在的关键是这一局,我们讨论讨论有点用的内容行不?”
“任务没有发布,说什么都是白搭。”陆盛眼神一冷,“你难道在刚才转过村子,得到线索了?”
“这么大的雨谁出去?!”男子瞪圆了眼,见满屋子的人都看向了他,只好讪讪的闭上嘴。
付时玉也没怎么生气,只是乘着刚被打断话的瞬间观察了下房间。
正对楼梯的这个房间虽然空间不大,但因为屋里头没什么家具摆设,竟莫名产生了几分空旷。
当然,这局的玩家也没有上次见到的多。
除去自己和认识的陆盛、闻天成之外,只有三张生面孔。
“还有三个女玩家住隔壁房间。”陆盛走到门口,伸出手敲了敲侧面的房门,“人应该齐了,来互相认识下吧。”
几秒后,有人打开房门,走出一个看上去十分干练飒爽的女子。
“李子。”陆盛悄悄对付时玉解释,从女生房间的窗户能看到院子里情况,刚才也就是李子看到付时玉和村民进了院子,这才到他们房间说了信息。
扎着高马尾的女子看到付时玉,点了点头,伸出手:“加我李子就行。”
“付时玉。”
两人礼节性一握。
李子后面跟着的两位女性玩家,其中一人年纪稍长,估摸着四十多岁,烫了一头小卷发,叫丁玉英;另一位看上去安安静静,也不怎么说话的女生叫苏映月,是个大学生。
丁玉英还没进门,就冲这屋里头的所有人嚷道:“我说你们大晚上的骗人累不累?我明儿个还要赶早去菜场,没工夫陪你们瞎闹,咱们走了行不?”
“啧,你要还不相信就算了。”一开始让付时玉说点有用内容的男子无语了,“大晚上的谁花这个精力骗你啊?”
他叫吕健达,人如其名,是个健身爱好者。
丁玉英一听,不干了:“你什么意思啊?吼,你是不是对其他女同志有什么想法?下流!”
吕健达:“……”
得,还是个泼妇,谁沾上谁倒霉。
屋子里另外两个男子谁都没说话,其中一个叫田寸海,长得贼眉鼠眼,一个劲打量着其他人;另一个是王俊,只顾着低头玩手机。
吕健达见了,问:“你这手机还能用?”
隔了老半天,王俊才从屏幕前抬起眼,“啊”了一声。
他是个高度近视,没注意刚才是谁说了什么话。
吕健达摆摆手,示意没事,心里头却惆怅的很。
瞧瞧这局,没什么人能用啊。
刚来的那个吧小白脸一个,也就跟后头的叫什么陆的看上去还有点力气,其余几个男的吧,更不用说了,啧,那都染的什么头发,怪里怪气。
他看了看别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腱子肉,又是惆怅又是满足的叹着气。
大家兴致都不高,说完了名字后便各回各屋、各找各被窝睡了。
当然,这里条件简陋的很,几个人打着地铺,感受着从窗户缝里钻进的冷风,就这么凑活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们被喧闹声叫起了床。
·
“不行啊,昨天雨太大,神婆到现在还没到,咱们可不能先干。”
“日子不能再迟啦!”
“不行!得按规矩来,神婆不来,咱们哪知道怎么搞嘛?!”
“屁话!年年不都一个样?!要我说你佟三牛就是个孬种,这有啥好怕的?只要不……”
“哟,你们来了。”
见玩家走出了院子,刚还在争吵的几个人瞬间熄了火,齐齐看向这些装束与村民大不相同的人。
付时玉听的清楚,这里的几人为了一件事而吵个不停,便主动开口问:“你们刚才讨论的什么?怎么还吵起来了?”
其中一人瞪了其他几个村民一眼,打起马虎眼:“没什么没什么,哈哈。”
这一听就是在糊弄人了。
没等玩家反驳,就被另一道沧桑干哑的嗓音压了下去。
“你们都在啊。”
吵架的村民一看来者,立刻热情的打起招呼。
“村长。”
“村长咋这时候过来了咧?”
来的人原来是村长。
他留着花白胡子,踏着双磨损不堪的草鞋走了过来。
“还问我怎么过来了,这时候你们咋还杵在这儿?”他斜了眼一大早就吵吵的几个村民,威严道,“还不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这。”有人犹豫着,“现在神婆还没到,我们能……”
“她不在你们就不能先准备着了?”村长恨铁不成钢,“我咋不见着你们平时那么听人话咧?”
“那村长我们先走了啊。”几个人一见村长发了怒,立刻开溜。
等没了旁人后,村长才不好意思的对几名玩家道歉:“大早上的见笑了啊。”
“村长是吧?”丁玉英抢着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连个电话都没有?我要给老公打电话,让他来接我!”
“大妹子对不住啊。”村长搓了搓满是干皮的手,“咱这儿穷,没有电话咧。”
“啊?”丁玉英一脸震惊。
这到底什么剧组或节目啊?这么拼?连个电话都不给安装了?!
其他人怕她又问出什么没意义的话,赶紧接过话茬。
“村长,我听他们说什么神婆,怎么,村里要做法事?”
“也不是什么法事。”村长看了看围了他一圈的外地人,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你们这群城里的娃娃跑这儿做什么,什么摘风啦搞不清。”
村长的话带着一股很重的方言味儿,很多玩家听不懂。
付时玉想了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摘风”是采风。
看来这局玩家的身份和艺术脱离不了干系。
村长继续道:“哦,听说你们是要拍啥照片来着?”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张纸。
陆盛站在边上,接过一看,上面写了几行字。
是他们名义上的导师留的,给玩家布置的任务就是要完成七张主题为“月光”的照片。
月光?
看到任务的玩家们纷纷抬头。
这天气是肉眼可见的糟糕,晚上能有月亮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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