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第一次见到西弗斯的时候,西弗斯正在把匕首从他父亲的心脏里抽出来。
血液从刀尖滑下来,在月色下闪着银色的光。
像雪。
哈迪斯发出了不小的声音,西弗斯回头望向哈迪斯的方向,随即呆楞在原地,白皙干净的手僵硬在刀柄之上。月光照在他淡金色的长发上,给人一种一地素白的错觉,他的眼睛是天蓝色的,在月色下明亮如冬日的湖面。
“好漂亮。”哈迪斯愣愣的想。
天蓝色。
是天空的颜色,是海洋的颜色,是雨水的颜色。
空气像烂泥一样粘稠,西弗斯的刘海湿漉漉的粘在他的额头上,带着血液的腥味,他身上都是血和情爱欢愉的味道,可是他的眼睛却干净澄澈,如同玻璃瓶里的甜饮料。
西弗斯看着哈迪斯,随即又望向哈迪斯父亲的尸体,良久,再次望向哈迪斯,问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个畜生。”哈迪斯摊了摊手说,“但他是我父亲。”
西弗斯沉默了。
哈迪斯指了指自己白色的头发,又指了指红色的眼睛,无所谓的挑眉道:“这么明显的变异特征,一看就是这个畜生的孩子吧?”
西弗斯沉默的坐在床边,默不作声的开始穿衣服。
他淡金色的长发从他低伏的肩头滑下来,遮掩住他的胸口,洁白柔软的肌肤在柔软的长发后若隐若现。他偏瘦,薄薄的一层肌肉妥帖的在他的身上,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拿着长刀杀人的人。
像个真真正正的男妓。
就像他伪装成的那样:一个浪荡的男妓,为了一块儿面包跟着哈迪斯的畜生父亲回到房子里,然后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一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最后死在床上。
没有人能完好无损的从自己父亲的床上下来。
哈迪斯心里清楚。
除了这个杀手。
哈迪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晃着腿,问道:“你杀人疼吗?”
西弗斯只扣上两个扣子,他向后靠了一下,两只手撑在身后的床上。他的白衬衣的领口敞开着,修长的锁骨从肩膀的正中间开始,绵延到衣服的边缘后面消失无踪,在过于暧昧的月光下有着魅惑的明灭。
西弗斯看着他,吃吃的笑了:“我没有杀过我自己,我怎么知道呢?”
哈迪斯沉默片刻,说道:“也是——那你能让我不疼的死去吗?”
哈迪斯随即补充道:“你想啊,痛苦的死去多可怜,我想要有尊严的、安宁的死去。”
西弗斯歪头望向他,笑了:“用枪可以吗?”
哈迪斯点点头:“可以。”
西弗斯,大笑出声,他仰头望向透明的玻璃天花板。
他笑得莫名其妙又停不下来,哈迪斯只好也跟着仰头望向玻璃天花板。
天花板外是璀璨的星空,星星满天都是,像是床单上迸溅的血滴,像是摔碎了满地的玻璃碴,像是春天田野里的野花。
哈迪斯不喜欢看星空,他觉得遥远。
不真实。
手里的面包和刀子才是真实的。
“你知道吗?”西弗斯把手里的匕首高高举起,对着天空,“如果每个人对应要给星星,那么死掉以后星星就会熄灭,可是黑暗总是比星星多,所以死掉的人多如牛毛。”
哈迪斯疑惑的皱了眉头。
“我不喜欢黑暗。”西弗斯说,“我不喜欢死亡。”
哈迪斯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你要说什么?”
“我不会杀死你。”西弗斯说,“我不会创造跟任务无关的黑暗。”
“是吗?”哈迪斯眨了眨眼睛,“你真是一个有原则的杀手。”
哈迪斯默默的收起了自己背后的手枪。
“你可以朝我开枪。”西弗斯交叠双腿,微笑着望向哈迪斯,“试试嘛,说不定就杀死我了呢。”
他语气轻柔,如同恶魔的低语。
哈迪斯看着他,沉默良久,笑了下,说道:“没必要。”
哈迪斯把手枪放到地上,抬脚踢到两个人中间的位置。
西弗斯眯了眯眼睛,半敛了眸子,似乎自嘲的笑了一下,可是他的笑声轻的像一声叹息,哈迪斯听不真切。
“你走吧。”西弗斯轻声说,“快走吧,小鬼。”
哈迪斯抬脚朝着西弗斯的方向走了一步,说道:“我走了?”
西弗斯敛眸看着自己的脚尖,没说话,他身形单薄,在月色里形单影只。
哈迪斯看着西弗斯背后的门,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枪,他再次走了一步,然后一个前滚翻抓住了手枪,朝着西弗斯开了枪。
枪声响起,哈迪斯被后坐力震了一下手,随即他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稳住了他的手腕,还有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他的下巴。
西弗斯轻柔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呼吸微弱的气息拂过哈迪斯的耳畔。
“拿枪的手要稳。”西弗斯稳住哈迪斯的手,然后拍了拍哈迪斯的脸,“不然怎么打得准啊,小鬼。”
哈迪斯这才反应过来西弗斯已经到了自己身后,他愣了几秒,随后出了一身冷汗。
好快。
这就是A区的杀手吗?
跟Z区的杀手完全不是一个货色。
哈迪斯想要挣扎,甚至肌肉都已经条件反射的紧绷,但是理智让他放弃了挣扎,他全身放松下来,甚至笑出声来。
“你赢了。”哈迪斯说,“随你的便吧。
西弗斯站起身来,抓起自己的红斗篷,一边扣上扣子一边问道:“你多大啊?”
“哈迪斯。”哈迪斯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无所谓道,“十岁。”
西弗斯揉了揉哈迪斯的白发,又问道:“你叫什么?”
哈迪斯有些烦燥,恼道:“要杀就杀,你哪儿那么多事儿啊?”
“我叫西弗斯。S·Sivers”西弗斯说。
“H·Hardis。”哈迪斯躲开西弗斯的手,“行了吧?你能不能别婆婆妈妈的?”
西弗斯沉思片刻,说道:“是死神的意思呢,好不吉利的名字啊。”
哈迪斯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确实,很不吉利啊,这不是刚死了爹吗?”
西弗斯被他逗笑了,蹲下来拍了拍哈迪斯的肩膀,说道:“你知道吗?在我的信仰里,死神是众神之战里面最后一个死去的神,也是最先复活的神。”
哈迪斯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所以……也许你将会是最先看到新生的人。”西弗斯笑着把哈迪斯略长的刘海别到耳后。
哈迪斯这才反应过来不太对劲:“你……不杀我吗?”
“我不杀你。”西弗斯抱起哈迪斯,用自己的斗篷把哈迪斯裹进去。
哈迪斯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就连他的父亲都没有抱过他,他慌张无措的挣扎起来,大喊大叫道:“你干什么!干什么啊!你——”
“安静点。”西弗斯抱进了哈迪斯,把食指轻轻放在哈迪斯的嘴唇上,“从今天以后,我就是你父亲。”
哈迪斯:“……”
哈迪斯:“哈????”
“我养你。”西弗斯说,“我会养你,我会教给你生存所需要的一切,我会教你杀人,我会把你培养成最好的杀手。”
哈迪斯刚想说话,抬头却撞进他天蓝色的瞳眸之中。
哈迪斯在他的瞳眸里看到了某种悲恸的存在。
或许神话故事里众神死亡之日的天空就是这种颜色。
浓重的悲恸和浅淡的哀愁缠绕在一起。
交织成浅而淡的蓝。
哈迪斯说不出话来。
“然后。”西弗斯笑。
“然后你杀死我。”西弗斯说,“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哈迪斯其实不在乎西弗斯的愿望是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能活下去了,自己要被一个人收养了,自己有了新的父亲——他认为随便一个人都会比自己原来的父亲好上千百倍。
他不在乎西弗斯的什么愿望,谁的愿望会是去死啊?
扯淡。
但是哈迪斯想要拥有西弗斯。
是比西弗斯强大后,把西弗斯据为己有的那种欲望。
西弗斯让哈迪斯想起夏天玻璃缸里的金鱼。
美丽,澄澈,温柔又脆弱。
这个人的皮肤是雪的颜色,嘴唇是桃花的颜色,头发是阳光的颜色,眼睛是万里无云的澄澈的天空的颜色。
连眼泪都是天蓝色的。
西弗斯就是会让人有这种占有他然后摧毁他的欲望。
然后,你杀死我。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不会的。
哈迪斯绝对不会杀死西弗斯。
如果可以的话,哈迪斯会把西弗斯关起来,锁起来,养起来。
像他夏天抓到的金鱼一样。
像他秋天抓到的幼鸟一样。
把西弗斯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西弗斯天生就会勾起人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