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带着哈迪斯来到一处废弃垃圾场，他坐在一个破旧的扫地机器人残骸上，拍了拍旁边的石头。
哈迪斯默默的坐到离他最远的地方。
“你跟S什么关系？”休斯问道。
哈迪斯没说话。
休斯沉默片刻，似乎是笑了：“我是S为数不多的……算得上是朋友吧。”
“我不信。”哈迪斯斩钉截铁，“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有朋友。”
休斯大笑起来。
“小鬼，你挺有趣的。”休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陈旧得掉皮的钱包，他打开钱包，抽出一张照片，拿起来给哈迪斯看了一眼。
照片里是两个小男孩，金发的男孩子面无表情的站在镜头前，天蓝色的瞳眸一片灰暗，那张脸却漂亮得无法言说，眼角还带着红色，脖子上戴着一个狗链子。
黑发的男孩子头发卷曲，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黑眼圈严重，嘴角一道狰狞的伤疤。
他站在金发男孩子身后，握着金发男孩子的手。
“这个……是你和……”哈迪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西弗斯。
似乎只有武器店的兰斯叫过西弗斯这个名字，其他人都叫西弗斯的代号“S”，哈迪斯不确定休斯是不是知道西弗斯的真名。
“西弗斯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吧。”休斯把照片收起来，“他很少告诉别人名字的，你算是特别的——你叫什么名字？”
哈迪斯有点儿高兴。
他对于西弗斯来说是特别的。
哈迪斯思索片刻，说道：“H，你可以叫我H，我应该是……西弗斯的养子吧？”
休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重复了一遍：“养子？”
哈迪斯尴尬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休斯周围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
哈迪斯觉得他生气了，却不明白休斯为什么生气。
“你跟西弗斯什么关系？”哈迪斯问道。
休斯没理他，他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只是单纯的生闷气，他一拳打穿了旁边的铁板。
哈迪斯：“……”
哈迪斯看了看那个铁板的厚度，确定了休斯是那种力量型，跟西弗斯那种依靠技巧和速度的人完全相反。
“我跟他一起长大。”休斯顿了一下，补充道，“至少他十六岁之前都跟我在一起。”
哈迪斯收紧十指，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很难看。
休斯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你知道你的眼神很有趣吗？”
哈迪斯愣了一下：“什么？”
休斯反而问道：“你多大？七岁……九岁？”
哈迪斯鼓了鼓嘴：“我十岁了啊！”
休斯不屑道：“你这种小鬼在西弗斯眼里连男人都算不上，死心吧，西弗斯那家伙根本不会谈恋爱，就算是上床也只会跟比自己大的人上床，他偏爱比自己大的——你不配的。”
哈迪斯咬了牙。
休斯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够，又补充道：“西弗斯信教，末日教的教徒如果杀了人，就是犯了罪孽，不可以爱上任何人，不可以让自己的血脉流传下去。”
“明白没？”休斯说，“西弗斯杀人的那一天，就没再打算爱上别人。”
“他爱不爱我关我屁事？”哈迪斯不解道，“如果我想要他，把他关起来不就好了？反正他不能自杀，不是吗？”
休斯愣在原地。
“我好像有点儿明白西弗斯为什么养你了。”休斯大笑着起身，从一旁的残骸里翻出一个木箱子，他打开木箱子拿出两瓶酒，扔给哈迪斯一瓶，“你很有趣。”
哈迪斯接住那瓶酒，发现是当时杀西蒙的时候，西弗斯让他拿回飞船的那种酒。
“西弗斯送我的。”休斯明显是在炫耀。
哈迪斯毫不留情的反击：“他随手拿的，我看见了。”
休斯没在意，他似乎根本没把哈迪斯的敌意放在心上。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跳上高高的残骸顶端，指着远处问道：“你知道西弗斯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吗？”
哈迪斯打开酒尝了一口，觉得太苦了，于是丢到一边，也爬上残骸顶端，顺着休斯的手的方向望过去。
是海。
是一大片碧蓝色的海洋。
天灰蒙蒙的，海洋却依旧湛蓝。
像西弗斯的眼睛一样漂亮。
哈迪斯望向休斯，休斯扯下自己的围巾，露出嘴角狰狞丑陋的伤疤，轻声道：“星际强盗的大本营，也是星际最大的斗兽场，他最讨厌这种地方了。”
哈迪斯问道：“那为什么要来这里？还要那么正式的穿正装来？”
休斯沉默了，他静静的看着那片海，良久，闭上了眼睛。
“这里的奴隶最多。”休斯说，“西弗斯的钱都花在这里了。”
哈迪斯没听明白。
“他不会用奴隶的生命赌博的。”哈迪斯喊道，“西弗斯不会那样做的！”
休斯笑：“他确实不会。”
哈迪斯松了一口气。
“你看这个宇宙，26个分区，没有一个分区认为奴隶是人。如果想要改变这种垃圾世界，要怎么办呢？”休斯蹲下来看着哈迪斯，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黑眼圈浓重而阴郁。
哈迪斯不知道。
他根本没想过这种事情，他甚至根本不在乎这种事情。
他的父亲是奴隶主，他从小就对奴隶没有什么确切的概念，他父亲对所有人都一样残暴，他感觉不出奴隶跟自己有什么不同。
大家都不好过，他没心情思考别人的生死。
“额……杀掉奴隶主吧？”哈迪斯胡乱答道。
休斯盯着他，不依不饶的问道：“杀掉奴隶主之后，奴隶们就能好好生活了吗？他们能拥有自主生活的能力吗？他们对自由有概念吗？他们会不会再次成为新的奴隶主？”
哈迪斯被他咄咄逼人的询问惹烦了，恼道：“你问我我去问谁啊！我才十岁你不要认为我会知道很多啊！”
休斯一把按住哈迪斯的头，陡然逼近哈迪斯，漆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冷声道：“年龄不是逃避的理由，这些问题，是西弗斯十岁的时候问我的。”
哈迪斯愣在原地。
他动弹不得。
不仅是因为震惊于西弗斯十岁就思考那么多，更多的是震撼于休斯骤然严峻的气场，强大的威压压在哈迪斯身上，他觉得自己的头顶千斤重，完全动弹不得。
“是教育。”休斯说，“西弗斯说过，教育才能改变这一切。”
“他来这里，是做交易，用自己的钱，跟强盗头子换来奴隶们接受教育的机会。”休斯半敛了眸子，“当然了，这也有海森斯先生的面子的作用。”
“只有让奴隶们自己拥有自由的思想和能力，才能给他们帮助和支援，这样才能获得新生。”休斯仰头把酒喝光，然后把瓶子远远的扔出去，“这一点，他努力了五年了，但是我没有看到希望。”
“他让我带你转转。”休斯低头望向哈迪斯，眸中隐约有几分温柔涌动，“也许他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也说不定。”
“我能有什么希望？”哈迪斯问。
“谁知道。”休斯耸了耸肩，重新把围巾拉上去，“或许他希望你继承他的想法继续干下去。”
“也许他只是想死。”哈迪斯挑眉，“没那么沉重吧？他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舍己为人，他只是想死而已，活着做这些也不过是为了有点儿宗教信仰而已，他不过是个想死又死不了的倒霉蛋罢了。”
“何必把倒霉蛋说的这么高尚？”哈迪斯尖锐道，“还是说你只是对他抱有太大的幻想，不想承认他痛苦万分，自顾自的把他留在世上？”
“他一定让你杀死过他吧？”哈迪斯嘲讽的看着休斯，满意的看到了休斯躲闪的眼神。
休斯没说话。
“对。”休斯说，“我永远不会杀死他。”
哈迪斯大概知道理由了，他不再说话，准备爬下去。
休斯开口道：“我爱他，而且，我比他大。”
哈迪斯动作一僵，扭头嘲讽道：“那又怎样！你说的啊！他不会爱上任何人的！”
休斯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的眼神真讨厌，我好想挖掉你的眼睛啊。”
哈迪斯不明白自己的眼神到底怎么了。
西弗斯讨厌，休斯也讨厌。
难道红色的眼睛就容易让人讨厌吗？
哈迪斯跟着休斯来到海边，海边有一个小木屋，西弗斯就坐在小木屋的前面。
他坐在木屋前的一个轮胎秋千上晃着腿抽着烟，领带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衬衣皱皱巴巴的，西服外套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红斗篷也随手放在旁边。
他看着大海出神，烟烧到尽头也浑然不觉。
哈迪斯看了眼身旁的休斯，跑向西弗斯，仗着自己是个小孩扑进西弗斯怀里。
西弗斯还是头一回看见哈迪斯这么小孩子气，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休斯，这才明白一二。
“没必要，哈迪斯。”西弗斯揉乱了哈迪斯的白发，把哈迪斯推开，“休斯是我……朋友吧，你是我儿子，你们没有可比性。”
哈迪斯翻了个白眼：“你他妈的真的傻逼。”
西弗斯毫不留情的给了他脑袋一巴掌。
哈迪斯捂着自己的脑袋，看着西弗斯走向休斯，烦燥的踢了轮胎秋千一脚。
西弗斯扔掉烟头，扯下休斯的围巾，跟他交换一个吻，笑道：“好久不见，休斯。”
休斯缓缓亮了眸子，用指尖抹去西弗斯指甲上的血迹，凑过去亲吻西弗斯的指节，轻声说：“好久不见，西弗斯。”
他的声音尖锐沙哑，却也能有几分温柔。
“啊，哈迪斯，你再出去晃一圈吧……一个小时以后再回来？”西弗斯看了看休斯，问道，“一个小时够吗？好像这种事情你说了算吧？”
休斯挑眉：“两个小时吧。”
“好的，哈迪斯，慢走啦。”西弗斯微笑着挥了挥手，然后双手抄兜往小木屋里走去。
休斯挑衅的看了哈迪斯一眼。
哈迪斯一拳打在轮胎秋千上。
然后他把轮胎秋千打了一个洞。
哈迪斯看着轮胎的那个洞，突然明白了什么。
好像……愤怒和憎恨……能带来力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