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斯会跟很多人上床。
哈迪斯十二岁的时候，终于摸清楚了所有可能跟西弗斯上床的人。
每年死亡日的时候，西弗斯会去A区，跟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上床——很有可能是他们所尊称的“海森斯先生”。一般来说，那是玩的最凶的，每次西弗斯回来，脸色都苍白如纸。
七月的时候，他会去S区星际海盗的荒废星球，给星际海盗的头头一大笔钱，从而换取那里的奴隶受教育的机会，顺便跟休斯上床。
还有武器店的兰斯，这个就得看西弗斯的存款了——只有钱不够的时候，西弗斯才会跟兰斯上床——次数寥寥无几，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再就是出任务的对象。
这个得看西弗斯的喜好，西弗斯偏爱比他年龄大七到十岁的人。
如果对方长得还不错，年龄也合适，西弗斯会跟对方来一炮之后再杀死对方，如果不符合西弗斯的条件——像哈迪斯的死爹那样——西弗斯就会在上床之前杀掉对方。
哈迪斯坐在莫妮卡的书店里，在笔记本上海森斯这个名字上重重的画上一笔。
海森斯先生。
Hyacinth。
他到底是谁呢？
似乎所有人都要卖给他几分面子，他似乎是支持西弗斯的信仰的，似乎也允许西弗斯用他的名字去帮助奴隶，但他又好像是个奴隶主，并且绝对是个非常有钱有势的奴隶主。
哈迪斯撑着下巴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百无聊赖的数着街上来往的飞船。
今天西弗斯回来的格外的晚啊。
哈迪斯看了看远处橘红色的天空，皱了眉头。
天色渐晚，西弗斯还是没有回来。
去年和前年，西弗斯在黄昏之前就回来了，今年却格外的晚。
“你在担心S吗？”莫妮卡坐到他旁边，搭住了他的肩膀，“欸，你多大啊，看起来好小哦。”
哈迪斯不想回答她后一个问题，所以反问道：“他怎么还没回来？”
莫妮卡是个红头发的女孩子，头发微卷，杂乱中透着几分可爱，她的眼睛也是暗红色的，脸上有些雀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像个可爱慵懒的猫。
“S没回来肯定是有事情要忙啦！”莫妮卡自来熟的拍了拍哈迪斯的肩膀，“我会照顾你的哦！我十六岁，你多大啊？”
哈迪斯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你十六岁？”
莫妮卡眨了眨眼睛，笑道：“怎么了，不像吗？”
也就是说，两年前她才十四岁，十四岁就在经济中心A区有这么大一个书店吗？
哈迪斯对莫妮卡肃然起敬，说道：“我十二。”
“你才比我小四岁啊！”莫妮卡亮了眸子，“但是S说你能帮他打悬赏令，好能干啊！”
哈迪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确实会的有点儿过于多了。
他会猎兽和杀人。
“你……你也很厉害。”哈迪斯还是第一次跟年纪差不多的人说话，并不是很清楚应该怎么说话，尤其对方还是女孩子。
“嘿嘿，还好啦，不过你的眼睛是艳红色欸，好少见哦。”莫妮卡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般都是我这种暗红色的。”
“欸，是吗？”哈迪斯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个事情，“艳红色很少见吗？”
“是的呢。”莫妮卡趴在桌子上冲着他笑，“金色的瞳色和艳红色的瞳色都很少见，而且白发更少见……嗯，白发和蓝发都很少见，你是不是奴隶主出身啊？”
哈迪斯尴尬的笑了下。
他确实是。
而且他那个死爹还是Z区最大的奴隶主，就连Z区的区长都得看着他死爹的脸色。
莫妮卡是个活泼的女孩子，而且很会说话，总是能适时的找到合适的话题让谈话继续，哈迪斯不自觉的笑了。
似乎……跟莫妮卡说话比跟西弗斯在一起舒服多了。
原来这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生活吗？
不是每天在死亡边缘挣扎，不是每天都接受莫名其妙的训练，不是每天都要看着西弗斯的死亡记录本，也不是时不时就要看着西弗斯跟别人上床。
是的，他可以不用看着西弗斯去跟别人上床，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眼里从来都没有哈迪斯。
哈迪斯只是他渴求死亡的工具。
哈迪斯突然从心底里憎恨起西弗斯。
他毁了他的一切，他的人生，他的未来，他可能存在的正常生活。
他把他变成了杀人的工具。
更重要的是，他不讲理的闯进他的人生，然后看都不看他一眼，西弗斯甚至都不看他一眼，从来都不看他。
好烦躁。
哈迪斯一想起西弗斯要去跟其他人上床，而且自己只能看着，甚至还要看着西弗斯身上的吻痕咬痕，就恨得牙根痒痒。
现在他肯定在那个什么海森斯先生的床上吧？
哈迪斯磨了磨牙，他意识到自己恨西弗斯。
如西弗斯所愿，他恨西弗斯，而这个事实让他更加恨西弗斯。
哈迪斯出神的时候，莫妮卡一拍桌子，一边离开一边慌张道：“啊，我煮了咖啡的！”
哈迪斯看着莫妮卡的裙摆消失在楼梯上，半敛了眸子。
如果不做杀手，他是不是有可能有正常的生活？
谁要管什么奴隶主和奴隶啊？他不在乎，光是他自己活着就很不容易了，他哪儿来的闲工夫管其他人啊？
如果杀了西弗斯，他是不是就能脱离杀人的日子了？
虽然杀人挺快乐的，但是好像正常生活也很快乐啊？
但是……杀掉西弗斯？
他恨他啊，杀掉他岂不是让他如愿以偿？
哈迪斯正撑着脸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男人推开书店的门走了进来。
那个男人有墨蓝色的短发和金色的瞳眸，容貌清俊，目光温柔。男人走进来，直接坐在哈迪斯身旁，温温柔柔的望向哈迪斯，问道：“在等人吗？”
哈迪斯上下打量一番，没说话。
男人穿着干净的白衬衣和黑色长裤，手腕上戴着一个看不出牌子的手表，衬衣的风纪扣敞开，露出一截蜜色肌肤。
他撑着头望向哈迪斯，金色的瞳眸有温柔的弧度，他在笑，而且笑得很友好。
男人又问：“白发红瞳，很少见啊。”
哈迪斯虚假的笑了一下，说道：“蓝发金瞳，也很少见啊。”
男人笑道：“那倒是，你是哪家奴隶主的孩子吗？怎么从前没见过你？”
哈迪斯眨了眨眼睛，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男人打量了一下哈迪斯的短袖衬衣和背带短裤，笑道：“因为……你的衣服很贵啊——你不知道吗？”
哈迪斯确实不知道。
因为西弗斯从来不逛街，他一直是随便进一家店，买了就走。
哈迪斯忘记了一件事：西弗斯只进装修好看的店。
哈迪斯想了想，扯谎道：“家里人不让说。”
男人倒也不生气，依旧温温柔柔的，他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金丝眼镜，戴上以后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下一本书，低头看了起来。
哈迪斯也不再搭理他，男人又要了一杯咖啡，要求是双份奶双份糖。
跟西弗斯的要求一模一样。
“诺伦先生！”莫妮卡兴奋道，“您来了呀！我有给您留下上好的咖啡豆哦！”
男人点了点头，笑道：“辛苦你啦，莫妮卡。”
莫妮卡红着脸跑走了。
哈迪斯来了兴趣，打量起男人。
男人长相漂亮，身形匀称，衬衣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臂，看起来像是经常锻炼的人，宽肩窄腰的。
他戴着金丝眼镜的时候，十分儒雅。
可能这就是书里说的“温文尔雅”吧。
“你一直在看我。”男人把书推开一点，撑着头望向哈迪斯，问道，“我很有趣吗？”
被发现有些尴尬，哈迪斯利用小孩子无辜的笑容，试图蒙混过关，装乖问道：“你在看什么啊？”
男人撇了撇嘴，明显识破了哈迪斯的意图，但他没有戳穿，反而笑道：“你叫什么名字？红眼睛很漂亮。”
见哈迪斯不说话，男人补充道：“我叫Z·诺伦，今年二十五岁，我是波亚兰德学院的哲学教授。”
他确实很像一个教授。
浑身上下带着书卷气。
“……哈迪斯。”哈迪斯决定说实话，因为男人温柔得很舒服，“十二岁。”
“名字是死神的意思呢。”诺伦笑起来眼睛有温柔的弧度，他给哈迪斯点了一份曲奇饼，“上过学吗？”
哈迪斯摇了摇头，又说道：“但是我知道的也不少。”
诺伦笑了笑没说话。
把曲奇饼拿来的莫妮卡莫名的自豪，说道：“诺伦先生什么都知道哦，我所有不懂的事情诺伦先生都知道，哈迪斯有不懂的事情也可以问他哦！”
诺伦谦虚了一下：“也没有那么夸张，不过你可以问，看起来你很困惑呢。”
诺伦似乎天生带着一种亲近感，哈迪斯并不讨厌他，不仅不讨厌，他甚至有点儿喜欢诺伦。
“嗯……有一个人，我想杀死他，却又不想杀死他，这是为什么呢？”哈迪斯挠了挠头，“我很讨厌他，因为他……他眼里没有我。”
诺伦似乎愣了一下，他笑道：“你知道你的眼神很有趣吗？”
你知道你的眼神很有趣吗？
你最好收一下你的眼神，否则我会忍不住想挖掉你的眼睛。
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说？
哈迪斯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诺伦眯了眯眼睛，金色的瞳眸让人觉得有些危险，哈迪斯有些紧张的瑟缩了一下。
“你的眼神满满的，全是占有欲啊，哈迪斯。”诺伦勾了勾嘴角，把食指轻轻放在自己的唇边，“你比你想象中还要渴望那个人啊。”
占有欲。
哈迪斯愣在原地。
原来……他的眼神是这样的吗？
哈迪斯正愣神的时候，西弗斯推门进来，然后手里的三明治和罐装橙汁都掉在地上。
哈迪斯抬头，看见西弗斯哭笑不得的扭曲的脸。
“嗨。”诺伦弯腰把西弗斯掉了的东西捡起来，重新装到纸袋里。
他比西弗斯高出半个头，他俯身在西弗斯唇角亲了一下，温温柔柔道：“我要跟你一起去Z区，西弗斯。”
西弗斯抬头看着他，轻声道：“那……祝我们旅途愉快，诺伦先生。”
诺伦的手直接放在西弗斯的腰上。
宣示主权的动作。
哈迪斯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他问道：“诺伦，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诺伦依旧温温柔柔的，可是这回金色的瞳眸深不可测：“可以呀。”
“Hyacinth。”哈迪斯直直的盯着诺伦的眼睛，“是什么意思？”
诺伦不躲不避的回望着哈迪斯，笑了。
哈迪斯看不懂他的笑容。
“Hyacinth。风信子。”诺伦把食指放在唇边，笑得灿烂。
“是一种象征永远怀念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