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是个不负责任的棋手。
随意的把人放在他不熟悉的位置上，还要逼迫着他拥有不属于自己的能力，最终还要把这份诅咒延续到他的子子孙孙上。
诺伦提斯·西斯弗朗从来没有这样憎恨命运的诅咒。
他的所有妻子和情人，全都死在三十五岁，就连他儿子的挚爱，也死在三十五岁。
诺伦提斯的第二个儿子莱斯特爱上了韦斯莱·西弗斯的三儿子莫提。
家族里的其他人极力的反对这一对情人，因为莫提是个卑微的奴隶，他存在于世唯一的作用，仅仅是为了保持主人的花园的繁茂——如果不能，就会死。
诺伦提斯也反对，不过不是因为莫提是个奴隶，而是因为莫提是西弗斯家族的人。
伊莱娜的家族。
三十五岁的诅咒。
莫提的存在时刻提醒着诺伦提斯他的诅咒，关于伊莱娜的诅咒，一个关于三十五的诅咒。
西弗斯家族和西斯弗朗家族里在死亡日出生的孩子，都会在三十五岁死去。
莫提，也是死亡日出生的孩子，他注定会在三十五岁死去。
诺伦提斯恐慌了很久，终于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了莱斯特。
莱斯特有着跟他母亲一样的乐观，尽管他的母亲也死在三十五岁。
他不相信。
“没关系的父亲。”莱斯特说，“莫提很好，我也很好，我们不会死的。”
“你不要怕。”莱斯特安慰诺伦提斯，“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诺伦提斯深爱这个儿子。
所以他信任了自己的儿子。
他放任他们在一起。
像是要弥补自己对伊莱娜的错误，他放纵了莱斯特跟莫提生活在一起，甚至默许了他们利用人造子宫来孕育自己的后代。
甚至给他们的孩子起了名字，女孩子就叫伊莱娜，男孩子就叫伊莱斯。
两年后，莱斯特和莫提的孩子从人造子宫中孕育出来了，是个男孩子。
按照诺伦提斯的意思，这个孩子叫伊莱斯·西斯弗朗。
但是就连诺伦提斯自己，也不想承认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白发红瞳。
白色的，如同雪一样的头发，以及艳红色的，如同血一样的眼睛。
没有任何人是这种发色和瞳色。
而且，这个孩子从人造子宫出来的日子，刚好是莫提的生日，死亡日。
而在这个孩子十岁的时候，也就是莫提三十五岁的时候，莫提同样从楼顶上跳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去那个荒废的别墅，也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跳下来的，莱斯特找了莫提一个周，诺伦提斯声音发抖的让他去老别墅看一眼。
那个时候，莫提已经散发尸臭，身上爬满了虫子，面目全非。
莱斯特抱着莫提，始终没有说话。
诺伦提斯站在莱斯特的后面，再一次陷入了恐慌。
他已经二百七十八岁了，他很老了，太老了，老到连对伊莱娜的爱都记不太清了，他唯一能记住的，只是伊莱娜留下来的诅咒。
死亡日的诅咒。
恐惧占据了他的心灵，夺得了他的大脑，最终演变成了憎恨。
他恨上了伊莱娜，恨上了死亡日，恨上了末日教。
他憎恨这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孩子和爱人都要死去？为什么他就要孤独终老？伊莱娜就那么恨他吗？以至于要诅咒他永远痛苦吗？
还是说，神灵真的存在，从他踏上月球的那一刻，神灵视他为背叛者，所以要这样惩罚他？
诺伦提斯开始失眠，他无法入睡，彻夜不眠的坐在庭院里，默默的看着伊莱娜的照片。
照片已经很旧了，伊莱娜的面容也已经有些模糊了。
诺伦提斯也有些记不清伊莱娜的样子了，只记得她有一双天蓝色的瞳眸，如同冬日积满柔软的冬雪的湖面，柔软而温柔。
他只记得伊莱娜有一头金发的长发，在月色下散落肩头，如同一地素白。
诺伦提斯只记得这些，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却又觉得本来就没有什么。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那样认真的爱过伊莱娜了。
只是伊莱娜留给他的爱和恨都太深刻了，他无法忘记她的一切。
诺伦提斯去见了伊莱斯——那个莫提和莱斯特的孩子，那个白发红瞳的孩子。
他才十岁，眼神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淡漠。
“伊莱斯。”诺伦提斯抱着伊莱斯，问道，“爷爷带着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伊莱斯淡漠的瞳眸动了一下，疑惑道：“那爸爸怎么办？”
诺伦提斯觉得自己的年纪真的大了，他红了眼眶。
“你爸爸要好好活着，要活很长很长时间，去爱其他的人。”诺伦提斯说，“但是爷爷不用，爷爷只要爱你就可以了。”
伊莱斯抱住诺伦提斯，轻声道：“那莫提爸爸呢？”
“他去陪众神了。”诺伦提斯说，“众神让他睡着了。”
于是诺伦提斯带着伊莱斯离开了。
诺伦提斯带着莱斯特来到了最偏远的Z区，成为了Z区最大的奴隶主。而莱斯特则变得沉默寡言且阴沉，他跟很多人有孩子，却再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爱之类的词语。
因为他再一次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又在三十五岁死去了。
伊莱娜的诅咒从来没有消失过。
诺伦提斯二百八十四岁的时候，伊莱斯跟另一个奴隶主的女儿结了婚，两个人拥有了一个孩子，诺伦提斯看着这个白发红瞳的孩子，突然觉得伊莱娜的诅咒也许可能避免。
也许这个发色瞳色都截然不同的孩子可以避免这一切。
但是命运是不可避免的。
诺伦提斯二百九十八岁的时候，伊莱斯三十五岁。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去海边，也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跳下去的。
等到诺伦提斯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肿大变形，脸都看不出曾经的样子了，只有他的戒指和项链彰显着他的身份。
戒指里还刻着他妻子的名字。
憎恨冲昏了诺伦提斯的头脑。
那一年，伊莱斯的孩子十七岁，如果诅咒依旧存在的话，那么他的孙子，也许只有十八年可以活了。
诺伦提斯深深的憎恨上末日教。
该死的死亡日。
于是诺伦提斯动用了西斯弗朗家族的力量，攻占了末日教的教堂，杀死了所有信仰末日教的教徒。
这一场席卷了26个分区的屠杀持续了整整一年。
诺伦提斯参与了Z区的清洗，他看到了一个金发蓝瞳的男孩子。
他有一双天蓝色的瞳眸，如同冬日积满柔软的冬雪的湖面，柔软而温柔。
他有一头金发的长发，在月色下散落肩头，如同一地素白。
单纯又美丽。
诺伦提斯看着他，隐约觉得自己看到了无数久远的岁月。
“你叫什么？”诺伦提斯问，“你叫什么？”
“不知道，先生。”那个男孩子眨了眨眼睛，有些死板僵硬的望向诺伦提斯，“我没有名字，编号是S。”
“从今天起，你就叫西弗斯。”诺伦提斯说，“你的名字，西弗斯。”
“从今天起，你就是他的奴隶。”诺伦提斯把西弗斯带去自己的孙子面前，“他就是你的主人。”
西弗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诺伦提斯，没说话，点了点头。
“你恨他吗？爷爷？”诺伦提斯不止一次被自己的孙子问这种问题，因为他似乎总是想方设法的打压折磨那个叫西弗斯的孩子。
诺伦提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可是他并不觉得自己恨这个孩子，他只是恨他的名字——尽管他的名字是自己赋予的——他恨他的发色和瞳色。
他恨他让他想起来伊莱娜的存在。
他又不舍得杀死伊莱娜的存在。
“我爱她。”诺伦提斯已经老糊涂了，他快要死了，他感觉到了死神的来临，可是他还是想要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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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恨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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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伦提斯感到了后悔。
无由来的后悔，后悔对那个孩子如此苛刻，后悔那样的折磨那个孩子，于是他试图弥补，可是他快要死了，死神没有给他时间去认真详细的讲述他的一生，他只来得及说出一直想说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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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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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娜，他的挚爱，他的诅咒。
她死在三十五岁。
其实她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是死去的了。一个没有被当成“人”培养的人，一个不知道尊严的奴隶，一个处于底层的、被剥夺一切的存在。
她从来没有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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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奴隶主。
爱从来只是一种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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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娜的诅咒始终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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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一想，你父亲被西弗斯杀死的时候，是多大呢？”诺伦不明含义的笑了一下，揉了揉哈迪斯的白发。
哈迪斯喉咙干涩，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哑道：“三十五岁。”
“我记得，他的一个小情人之前刚给他庆祝了三十五岁的生日。”哈迪斯的手发抖，“这就是伊莱娜的诅咒吗？”
诺伦沉默片刻，轻声道：“我觉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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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罪有应得。”诺伦说，“是诺伦提斯提议了奴隶制的建立，从一开始，他就是罪有应得，他把自己美化，至死都不愿意正视自己的罪孽。”
“西斯弗朗家族，是罪有应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