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半个男人

西弗斯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周之后了。
诺伦坐在他床边看书,看到西弗斯睁开眼,放下书,用手背试了试西弗斯的额头。
“还发烧啊。”诺伦轻声叹了口气,“为什么伤的这么重?”
西弗斯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我……怎么了?”西弗斯哑着嗓子,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来,“我怎么回来的?”
诺伦把他按回床上,重新盖上被子,说道:“你自己回来的,靠意念撑着一口气才回来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西弗斯。”
诺伦把西弗斯额头上的退烧贴拿下来,换上新的退烧贴,不依不饶的问道:“为什么这一次伤的这么重?你不是花了很久去准备吗?”
“拉维斯。”西弗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虚弱道,“拉维斯是埃斯塔的人,我估计错了,因为拉维斯是P区的人,我没想到他会跟Z区的埃斯塔家族有关系。”
“啊!应该告诉海森斯先生的,我忘记了!”西弗斯猛地再次坐了起来,“我睡了多久了?”
诺伦强压恼火的扯了扯嘴角,眉头紧锁道:“你这不叫睡觉,你是昏迷,懂吗?”
西弗斯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天蓝色的瞳眸一片茫然懵懂,似乎在很认真的去理解诺伦的话,然而并没有理解透彻。
他烧糊涂了,脑子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太多。
“这不是一样吗?”西弗斯放弃了理解,说道:“是一样的,对我来说。”
诺伦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再次恢复了老好人般的笑容,他笑得有些勉强,说道:“你昏迷了整整一个周,这一个周里你不停的发高烧,我还以为你要死了,但是你依旧有呼吸——虽然很微弱,但是总是存在的。”
“你真命大。”诺伦说,“这么重的伤都死不了。”
“好可惜啊。”西弗斯半垂了眼眸,惋惜又委屈的撇了撇嘴,“为什么没死呢?”
“神真是操蛋玩意儿,越是想死的人,越是死不了,越是想活的人,越是活不了。”
诺伦重新把他按回床上,说道:“我觉得我需要提醒你一下,你信教,请有一个教徒的自觉,对神尊重一点,我一个不信教的人都比你对神尊敬。”
“正是因为我信教,所以我更了解神,更接近神。”西弗斯一双天蓝色的瞳眸直直的盯着诺伦金色的眼眸,他理所当然道,“所以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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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该死,人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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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伦玩味的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西弗斯的额头,哄道:“睡吧,你还发着烧呢,头不晕吗?”
西弗斯摇了摇头,问道:“哈迪斯呢?这小子一点儿都不关心我?为啥不来看我?我还以为我醒过来他会扑过来——”
西弗斯停了下来。
诺伦疑惑的偏了下头。
西弗斯想起来他的梦境了。
他想起来他梦境里的那个女孩子,他想起来那个女孩子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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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只有他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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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哈迪斯爱他吗?
西弗斯眨了眨眼睛,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什么是爱?
他曾经是知道的,后来为了活下去,他什么也不要了,他现在是不知道的。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他只是一个杀手而已。
是宇宙的亡魂。
是漂浮在真空中的太空垃圾。
休斯爱他吗?他当然不爱,不然他不会不杀死他,休斯宁愿死也不愿意给他解脱。
海森斯爱他吗?他怎么配呢?他只是海森斯的一条狗,充其量算个漂亮的,皮毛柔软的好狗。
兰斯爱他吗?不可能的,兰斯只爱钱。
也许他的任务对象里有人爱他?
但是他都杀死了他们。
埃斯塔呢?他爱他吗?
他恨他吧……毕竟都那样对待他了,西弗斯很清楚,埃斯塔那种变态,是不可能爱上别人的。
他爱的只是一种快感,一种欲望,一种杀戮的感觉罢了。
没人爱他。
为什么只有哈迪斯呢?
哈迪斯会爱他吗?
他杀了哈迪斯的父亲啊。
哈迪斯应该是恨他的,永远恨他,这样才能更好的杀死他。
西弗斯想到这,已经很疲倦了,他感觉自己的眼皮在打架,他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诺伦用手捂住他的眼眸,在手背上亲了一下,隔着自己的手掌给他一个吻,轻声道:“先睡吧,你很累了,哈迪斯的事情醒过来再说。”
他的话似乎有魔力,西弗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又做了梦,这回梦见了休斯。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西弗斯拽着休斯的衣领,“你打得过我,你现在是自由人,你有感情,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人’,为什么不杀了我?!”
休斯握紧了他的手腕,用力到青筋暴起,西弗斯手腕剧痛无比。
“因为我爱你。”休斯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杀死我?”西弗斯控制不住的开始哭,“为什么啊!你放屁,狗屁爱我,爱我的人会杀死我,而不是让我这样痛苦!”
休斯似乎被他惹恼了,大吼道:“你要是这么想死,那你就别信这个狗屁末日教啊!不信教不就可以自杀了吗?你别信啊!”
西弗斯说不出话来,只能控制不住的掉眼泪。
“你不能!你把这个狗屁信仰看的比一切都重要,你宁愿为了信仰受苦也不会抛弃信仰!”休斯握着西弗斯的手腕大喊,“你根本做不到!西弗斯,你做不到!”
西弗斯感觉呼吸困难,他抓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服,大口的喘息着,良久,这才轻声道:“人没有信仰,就不是人了,我要作为一个‘人’死去。”
“什么是人?西弗斯?”休斯嘲笑出声,“什么是人?”
西弗斯再次惊醒。
这次他摔到了床下。
诺伦从门口进来,就看见西弗斯茫然的趴在地上。
诺伦:“……”
诺伦被他逗笑了,说道:“你好像恢复的不错?下床爬一爬吗?”
西弗斯趴在地上,这才发现自己放在床底的两把枪不见了。
西弗斯出了一身冷汗。
“哈迪斯呢?”西弗斯费力的爬起来,脚步虚浮的走到诺伦身前,扶住了诺伦的手臂,“他去哪儿了?!”
“大概……给你报仇去了吧。”诺伦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拿着武器跑出去了。”
西弗斯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意料之内的答案。
“我去!混小子!脑子有病吧!”西弗斯大骂,“脑瘫啊!我都打不过,他去送吗?!先生!您为什么不拦住他啊?!”
诺伦又开始笑,他眯了眯金色的瞳眸,一字一句道:“他是死是活,跟我有关系吗?”
西弗斯无话可说。
“而且……”诺伦抬起西弗斯的下巴,在西弗斯唇边落下一个吻,“他死了,就没人杀死你了,你就不会离开我了,不是吗?”
西弗斯笑了一下,推开诺伦,跌跌撞撞的冲出舱门。
诺伦站在原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西弗斯把他的嘴唇咬出血了。
“啊……果然还是有牙齿的狗比较有趣啊。”他笑得愉悦。
哈迪斯花了一个周才摸清楚埃斯塔的路线和相关的安保力量,他找到了一个机会:埃斯塔会在后天参加中央大厦的活动,到时会在中央大厦前进行讲演,那时候视野开阔,完全可以杀掉他。
于是哈迪斯卖掉了自己的刀,换了一把狙击枪。
哈迪斯花了一天去踩点,然后在第二天,来到了制高点。
他大概猜到了自己有70%的可能不会成功,但是他还是相信那剩下的30%。
他也知道自己不管成功与否都没有可能活着逃脱,开枪的那一瞬间,他的生命将迎来一个必然的结局。
但是他不在乎。
他很生气,很憋屈,很愤怒。
憎恨。
憎恨那个把西弗斯弄成这样的人。
西弗斯身上有吻痕和咬痕,以及深深浅浅的,或长或短的划痕,还有刺穿左肩的一束玫瑰花,以及手脚腕上镣铐的尖刺,还有左腰的紫黑色的淤青。
最深的划痕甚至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西弗斯从来没有玩得这么大,所以对方强迫了西弗斯。
虽然西弗斯是个杀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哈迪斯憎恨强迫西弗斯的人。
因为西弗斯是自己的东西,只有他自己能强迫西弗斯。
其他人,不配。
哈迪斯趴在房顶,调整呼吸,从瞄准镜中看到了埃斯塔保镖的身影。
他们站在演讲台旁边,等着埃斯塔的到来。
哈迪斯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过多分泌的肾上腺素让他很兴奋,手心也出了汗。
他突然想起了诺伦的话。
“你的所有感觉,想法,一切的一切,你都要了解,这样你才能变得更强。”诺伦的手指从哈迪斯的心脏移动到哈迪斯的额头,“了解自己,才能更好的调动自己,改变自己,这样,你才能变得更强。”
了解自己,才能调动自己,改变自己。
哈迪斯深呼吸一口,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感觉自己急速的心跳变得缓慢,慢到他能感受到每一次血液的震动。
哈迪斯开始试着调整自己的身体,调整自己的血液流速。
然后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呼吸在变轻。
身体变得轻盈而透明,他感觉到了周围的空气,而自己跟空气没有区别。
他手心的汗没有了。
原来西弗斯说的融化自己,是这个意思。
哈迪斯感觉自己融化在空气里。
然后埃斯塔出现在瞄准镜里。
哈迪斯全神贯注的看着埃斯塔,全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虚弱的冲出来。
他扣动了扳机。
死了一个保镖。
埃斯塔依旧站在原地,连动都没动,甚至依旧面不改色的继续讲演。
哈迪斯有些失望的收了枪,然后他的瞄准镜被人卸了下来。
哈迪斯这才发现有人在自己身后,他猛地抬头,看见了脸色苍白的西弗斯。
他的金发散下来,凌乱的贴在额头和脖颈上。
“你疯了吗?”西弗斯哑着嗓子,“你他妈的是不是脑瘫!找死吗?!你找死经过我同意了没有!”
西弗斯一把抓住哈迪斯的衣领,咬牙切齿:“你的命是老子给的,老子没让你死,你不能死,这种找死的行为绝对不允许,懂吗?!”
哈迪斯看到他,松了口气,然后嘴硬道:“我在做男人该做的事情!你管不着!”
“男人你奶奶个腿!”西弗斯松手,然后哈迪斯站立不稳的跌坐在地。
西弗斯从斗篷里摸出两把枪,扔给哈迪斯一把,然后拽着哈迪斯往另一个楼跑,恼道:“今天要是运气不好,咱们两个都得交代在这儿!你他妈的负主要责任!”
哈迪斯跟着他跑,没说话。
西弗斯突然加速,然后直接从两栋楼之间跳了过去。
他刚想用腰带里的机关把哈迪斯带过来,之间哈迪斯后退几步,开始助跑,然后纵身一跃。
西弗斯被他的疯劲儿吓得愣了一瞬。
然后他伸手抓住了没有抓住楼房边缘的哈迪斯。
西弗斯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刚好抓住了哈迪斯的手腕。
哈迪斯却是半点儿不害怕,还仰头冲着西弗斯笑。
西弗斯又气又笑。
他把哈迪斯拽上了,说道:“小小年纪这么疯,跟谁学的坏毛病?”
哈迪斯挑眉:“你觉得呢?”
西弗斯于是开始笑,控制不住的开始笑,哈迪斯看到他笑就觉得开心,于是也开始笑。
“你。”西弗斯说,“算半个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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