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管室里安静得呼吸可闻。
女仆坐在房间的椅子上，衣服上沾了大片血迹，脸上带着血痕。她的手里捏着个沾满血的布片，但并不是她衣服的颜色。
她轻轻的呼着气，等待身上的伤口愈合，从脸到指节都是苍白的。
面瘫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不带一点积极意味。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甚至肢体语言都在表达着“沉默是金”，只有时间在缓慢流逝着。
·
女仆知道她们之间有分歧，而这分歧肯定会带来争执，但没想到那个时刻来的这么快。
虽然第二天凌晨又死了一个人，但整个第二天宾客们的进度很不错，女仆一边往胃里填满食物一边看着监视屏：感觉起来会比上一组更快离开这里。
什么？你问为什么女仆以前那么担心他们通关快，现在却对此无动于衷？
……大佬把她的所有工作都包揽了嘛，那些什么都不是她该考虑的了。
没错，把这些当看电影就好。
这个自欺欺人的想法女仆没能保持多久。
在第三天的晚上，女仆没有呆在监管室，而是悄悄地下了楼，特意换的布鞋在铺满整个庄园的地毯上踩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二楼的走廊空空荡荡的，只有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线，那暗色的血迹更让人觉得恐怖极了。
因为前两个人去世的原因，宾客们睡觉都会把门关得紧紧的，这也让女仆能更放心的走在走廊上了。
好在第三天到第四天的凌晨并没有出问题，女仆在天色将明的时候赶回了监管室，巧合的是没有碰上大佬，当然她也没想让大佬知道这件事。
第四天她整个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感觉神志像是在清醒和朦胧间徘徊，连吃饭时和面瘫说的话她都不太记得。
可能是说了点什么，又可能她忍着什么都没有说。
然后，在第四天晚上，女仆站在门边上听到那近在咫尺的，近乎野兽的声音往一个客房去的时候，只是稍作犹豫，就只身挡在了那个野兽的面前。
副本当然是不会让监管者死的，而且能成为监管者的人，都很识时务不会作死。
可能连系统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监管者只身犯险，自己去拦截副本里失去人性的怪物。
女仆神经衰弱了好几天，本来精神头就不算很好，那天又是晚上，她挡在门口的时候，感觉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男仆发出不似人声的嘶鸣，动作异常敏捷的朝她冲了过来。
女仆听到衣料划破的声音，下一刻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有些疼痛，随之而来的是从自上滑下的粘稠液体。
大概是受伤了吧，但这个地方应该还好，只是会疼上几天罢了。
接着，她的身上多了更多的伤口，疼痛变得密密麻麻的，伴随着修复的麻养简直微妙极了。
再说一次，系统是不会让监管者去世的，起码在这个历史记录中没有先例，因此虽然女仆隐约的担忧，但她的动作还是坚定的。
等到早上，他就会自行回去了。
没等女仆用尽力气对那个怪物做些什么，旁边客房的门就发出了碰的一声。
有什么人从客房里出来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啊？
女仆下意识的想把房门挡住——在闹鬼的房子里，看到陌生人大战人形怪物，简直不能更尴尬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听到了更令人尴尬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糟糕，好像不小心，把面瘫给惹出来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比较清晰了。
女仆被面瘫一路带回了监管室——这人真厉害，面不改色的把怪物收拾掉不说，居然还能一路面不改色把她扛上三楼。
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后，女仆面对面瘫有些可怕的表情，斟酌了一会儿，先告诉了她自己在这里是不会死的，又在面瘫的注视下自行修复了一道伤口，对方才收回了那吓人的表情，但还是跟个门神一样的站在门口，好像在等什么一样。
平静下来之后果然更加尴尬了，女仆默默地想。
她确实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她会半夜出现在下面，而且为什么会和“不会主动攻击监管者”的怪物打起来，并且搞得一身伤。
“其实我只是，觉得他们不应该这样没有意义的死。”女仆有点尴尬的，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面瘫没有回答，表情依旧阴沉沉的，“那你呢？”你就能直接跑到那下面去，你不怕死？
“你也看到了，我受伤也就疼一疼，不会死的。”
女仆回答这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心虚，但很快又说服了自己，变得理直气壮，“能换一个人的命，不好吗？”
那一刻，面瘫脸上的表情简直无法形容。
“不，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面瘫很快捡回了自己的人设，她冷淡地说，“你知道监管者是不能介入副本的吧？”
是的，这才是重点。
作为NPC，她们只有在前期调试的时候才会进入副本，至于监管者的职责，虽然没有什么具体规定，但大家还是约定俗成的不会去“破坏玩家的游戏体验”。
据女仆所知，有不少监管者都会在副本里捏一个趁自己心意的娃娃，和自己相依为命。
至于玩家们的命，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毕竟对对方来说，他们都只是过客，还是只会在人生中出现一次的那种。
你帮助了他，他根本没办法回报你，帮了也只是浪费感情罢了。
所以对于监管者来说，牺牲自己去保护玩家什么的，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因为这个原因，越是高级的监管者，一定程度上来说越没有人气。
他们见过的死亡太多了，精神不可避免的陷入了麻木。
“没有这种规定吧。”女仆忍受着身心的双重折磨，慢慢组织语言，“所以这不算错处，你不能把这件事报上去。”
“……我不会报上去。”面瘫冷漠地说，“但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有第二次。”
“我尽量吧。”女仆抿了一下嘴唇。
“不行。”面瘫冷冷的看着她，“你要保证没有下一次。”
女仆沉默了。
——这就是前情了。
直到女仆的伤口全部修复完毕，两个人也再没有说一句话。
“如果你……”
面瘫作为一个面瘫却并不三无，她好像不太适应这样的环境，开口也显得颇不自在，“你也知道系统对于我们并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如果你被发现偷偷帮助玩家，说不定会被发配边疆。”
“怎么，你觉得我这里不算边疆吗？”
女仆按了按伤口，懒懒地把衣服合上，“系统恨不得几个月才发过来一条信息，作为监管者我可是很久都没挪窝了，不就是因为我对玩家比较厚道吗？”
“厚道？”面瘫不自觉的皱眉，“你这么帮助他们，在下一个副本没有监管者的引领，不就出局得更快？”
“我觉得把曾经的这里称作是‘新手引导’比较合适，毕竟我这里几乎不会出现老手，也适合新手摸清系统的特点。”
“你是这么考虑的？”面瘫平静的看着她，“难怪明明你的编号靠前，却只能窝在这个地方。”
这你都知道了？
女仆不知道该气该笑，“抱歉啊，我觉得这个地方还蛮好的，您要是住不惯这样的地方，赶紧把您的报告递上去吧，我一个小女仆担当不起。”
面瘫一下子顿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女仆知道因为精神不济，自己的脾气变得有点暴躁了，以对上级的仪态来说不应该这样的。
她有点恍惚的朝面瘫道了歉——当然，没有保证什么——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把对方挤了出去，并且修改了监管室的设定。
嗯？监管着的权利有这么大了啊？
女仆脑中闪过一点什么，但还是没能战胜疲累。
·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自己是个圆滚滚的团子，家里都是大大小小的团子，外面也是各种各样的丸子，毕竟是一个地方的人，要说不一样也不会变异到哪里去。
她和别的团子关系都不错，再正打算升级成为大团子的时候，她遇到了个黑漆漆的，小小的丸子。
因为丸子是黑色的，所以她和别的丸子关系都不好，但她知道这小丸子是芝麻馅儿的，很好吃。
于是两个丸子慢慢成为了朋友，途中她们还遇到了各式各样的奇妙的生物，最后她们交了很多朋友。
交朋友……然后呢？
然后她就醒了。
醒过来的那一瞬间，说实话女仆是懵逼的。
她好像在一个黑黢黢的箱子里面，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前后左右都没办法分辨。
这怎么回事，她是死了吗？
艰难的辨认了好一会儿之后，她发现自己好像是在一个房间里面，但这地方隔光隔音都太好了，她什么信息都得不到。
她小心翼翼，一步一挪的走到了边缘，在边缘寻找着门把手。
运气很好，第一次就中了。
房间里的黑暗让女仆见到光芒的时候被刺的睁不开眼，眼皮上赤红的感觉过了半天才散去，她眨干眼睛里隐约泛出的泪花，有点悚然的看着面前的面瘫。
嚯，这从头到脚黑的，她下意识都觉得昨晚那个梦里的芝麻团子拟人了。
然后女仆就顺着梦境往前，想到了自己对面瘫的出言不逊。
嗯……现在说自己是双重人格还来得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