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精神疲惫到了一定程度反而就冷静下来了，就算你的心里可能会崩溃，但脸上的表情反而就非常冷淡，连手上的动作都不会停一下。
在这个时候，你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咚咚，咚咚，非常清楚。
女仆现在就处于这么一个状态，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可能在治愈完一个病人就能直接倒下去一觉不醒，另一方面她就冷静地不可思议。
直到又治疗完一个人之后，有一个人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休息一下吧。”
听到有人说话，她下意识的觉得又是伪“医闹”，于是她用死气沉沉的眼睛凌厉的望了过去，却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身影，“你是不是糊涂了？疲劳工作可不好啊。”
……什么意思？
对方知道女仆这个时候已经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中，只能无奈的把她拉开工作岗位，并且在她甩开手的时候，让另外一个人把她硬生生按到床上。
女仆冷漠的和那个没见过的护士对视，而那护士则发挥了很强的职业素养，“我是护士，看得出来吗？”
“……我又不是瞎子，你是护士你拦着我做什么？”女仆问。
“你太拼命啦。”护士无可奈何地说，“你再这个样子可能会直接昏倒，所以先休息一下。”
女仆艰难的把这些话消化掉，然后对对方说，“那我也不能在这里啊，要是有别的伤员过来怎么办？”
“不用想这么多。”站着的人像是哄孩子一样的语气，“你自己安置好了，才能治疗更多的人不是吗？”
女仆还想说些什么，但不知道怎么，疲累的感觉蜂拥而上，占领了这具身体。她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他们，然后头一歪，睡过去了。
护士这才松了口气，转到一边继续忙碌去了。
这个医疗室虽然说没多少正规医生，但十之三四都是能力者，他们太理解假如一个能力者过度使用能力会发生什么。
很可能这个人就直接被能力吞噬掉了，虽然她的能力是相对温和的治疗系，但以这个女孩儿能够一次就治好一个重伤患者，并且看起来也不太难受的场面来看。她的能力要是反噬，很有可能会带动整个营地里所有的人一起陪葬。
毕竟，谁也没见过这么强大的治疗系能力者——不是力度，是在耐力的程度上。
女仆安详的躺在床上，助眠音乐是外面的炮火连天。
谁也不知道她会睡多久，说不定这一觉下去她就再也没办法醒过来了。
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女仆做了个梦。
这梦不是她在任何一个故事里，在梦中的世界，她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成绩还不太好，每天上下学都是一个人。
明明上学的道路上没有任何人，就连家里都是空荡荡的，但她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孤独。她的身边好像一直都有一个人影在陪伴着她。
那人影模模糊糊的，但是无所谓，反正她自己的轮廓也不那么清晰。
“两”个人一同上学，吃饭，回家，睡觉，安安静静的，即使没有人说话也并不孤独。
她带着一种满足的心情醒了过来，面前的一切终于不是模模糊糊的了。她能看到身边有几个人在走动。
在女仆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有一个人注意到了，随口问了一句，“你才睡了一个半个小时，怎么就醒了？”
女仆心想因为我不算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我的回复速度和你们的不一样，然后说她已经休息好了。
“真的已经休息好了吗？”
忙碌的医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说，“你可千万不要逞强，小心被能力反噬……”
“没事。”女仆从床上跳下来，心情出奇的明快，“还有下一个伤患吗？”
……
在女仆的再三要求下，他们还是让她又治疗了几个人，但无一例外都是伤情比较轻的。
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女仆越发熟练的治好了一个人，接着又是几个人被推了进来。
在别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朝着那边走过去，正巧其中一个伤员看到了她，然后发出了一声尖叫。
要说是尖叫还是哀嚎比较合适呢？反正足以让大家感受到他的痛苦。
女仆在他身边坐下的时候，他表现出了十足的惊恐，看着女仆甚至比看到丧尸还恐惧。
女仆还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他救差点儿从担架上滚落下去。他的动作让伤口的鲜血汩汩而出，但他根本不在意。
“这是怎么回事？”女仆把这句话问了出来，很快那个时常解围的医生就走过来，把女仆拉开，“你还是到一边去休息一下吧。”
女仆随着医生的动作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对方安抚那个战士。
“唉，虽然他们身上的伤口能够治愈，但是一次又一次被丧尸袭击的记忆还是挺恐怖的。”那个安抚过女仆的护士又过来，“你可以当做他PTSD了。”
女仆总结出了这句话，又思索了一番方才发生的事情，有点难过。
“他那么痛苦，是因为我治好了他？”
“不不，你可千万不要这么想。”护士如同话家常一样，“这样的人我们见得很多了，崩溃了就会骂医生护士，甚至骂自己的家人什么的。”
“但这是他们或者我们的错吗？不是的。造成伤害的从来都是丧尸啊。治疗本身就带着痛苦，是它们造成了他们更多的痛苦。”
“可是他甚至想要一死了之……”
护士知道女仆陷入了某种内疚自责中，想了半天最后才说，“你这么想一想，假如你没有治疗他，那么他现在就可能死在不知道那个地方了，那么他也永远看不到和平的一天了，对吗？”
那如果，他的选择就是死亡，什么和平他都不想要看到呢？
女仆还是没有从牛角尖里出来，但她还存着礼貌待人的本能，朝护士笑了笑。
胖胖的护士像是摸孩子一样摸摸她的脑袋，“你这样想也是正常的，对于第一次见到战斗的人来说，你见到的伤实在太多了。”
护士说完这句话，又去忙碌了，女仆低气压了半天，才慢吞吞的从小墙角出来。
她想去看看外面的战斗到底是怎么样的。
·
谁没有在故事里背过几句有关于战争的古诗呢？
常见一些的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不常见的：“野蔓有情萦战骨，残阳何意照空城。”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能没见过真正战争的场景，就算是穷极想象，也没办法真正描绘出它的残酷。
就在她看到的一瞬，就有一个人倒在地上，还没等到他爬起来，就有一团黑云笼罩在它他的头上，不知道是丧尸还是同伴的能力作用在他的身上，接着就有几个人从他身上踩了过去，接着就什么也没有了。
一个生命就此逝去，即使她现在有能力了也没办法挽回。
事实上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
就算是别的世界，她告诉那些人不要晚上乱跑，甚至自己就拦在那个怪物面前，但她还是会在庄园的任何一个地方看到他们的尸体。
女仆没办法再看下去，她转过身，打算回到营地那边儿去。
在人工制造出的一片黄雾中，一个人碰到了她的身体。女仆看到红玫瑰满头是汗的过来，但她的眼睛却亮晶晶的：“怎么样了？”
“我不会看啊。”女仆面无表情的摇摇头，“你分析一下？”
红玫瑰看到一片胶着的战局，默默的擦了一把汗，难得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感叹，“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今天的这个时候。”
女仆能懂她的意思，就是说以前的轮回中她没有等到这个时候，就已经选择了回溯。
两个人又看了一会儿战局，一起转回了医疗室。
“调整好心态了？”医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女仆点点头，带着红玫瑰一起走了进去。
护士刚刚包扎好一个人的腿，在看到女仆之后她惊讶的挑起眉头，“你怎么还带着一个孕妇过来了。”
“全基地的医生都在这里了。”医生的话语冷淡地传过来，“要找医生也只能来这儿。”
女仆很快的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看向了红玫瑰，小小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但应该不会……预产期？”
红玫瑰平静的点点头。其实她已经很习惯揣着这个玩意儿了——请原谅她的用词，但对她来说，怀个哪吒也不过如此了。
女仆张口结舌了一会儿，刚刚见到死人的悚然都转换成了对生孩子的悚然。
生孩子，在这么个地方。
甚至每张床上都躺过十几个伤患，这卫生程度……
比起女仆的表现，红玫瑰就冷静极了，她几乎是数着秒，无比自然的躺在了一张被空出来的，血迹斑斑的床上。
好吧，就算是女仆见过了很多场面，但这种场面她还是是头一次遇到。
鉴于红玫瑰的特殊程度，医疗室里本来还挺嘈杂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起来，几个医生护士都围了过来，只有女仆默默地走到了一边去处理伤员。
这时候医疗室里没有什么急到得马不停蹄做手术的人，因此大家都还算……平静？
或者……说成敬畏更合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