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一场突如其来的厮杀,彻底搅和了名剑山庄的喜事,各派弟子皆都有伤亡不说,大厅前,棺中的鲁文林被人抬出来时,那尸水流淌而下,看着也极其触目惊心。
最后、鲁文林被沈源让人重新桩检入棺,并送回齐敦门去,其他各派人士也暂时都在客房安顿下来。
厮杀过后的名剑山庄,氛围凝重而又压抑,被毁坏的房屋,砖瓦乱飞遍地狼藉,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那挂满墙垣的红绸红灯,无形中似乎也透着骇人的死气,森森凉骨。
主院,房间里。
沈源盘腿坐在塌上,他的身后,是才刚刚出关的沈剑倾,正为他运功疗伤。之前大厅前院,沈源与那红衣男人短暂的交手,明显不敌,被之一掌打成了内伤,虽不暂危及性命却终究还是隐患,除他之外,这次前来名剑山庄的各门各派,也伤亡不轻,甚至于连派中掌门,也有人险些丧命。
实在是那红衣男人的身影太过诡异,竟然还能使出分身,而沈源这内伤,就是被红衣男人的一个分身给打的。
寂静的房间里,沈剑倾手腕一转,一掌朝着沈源背后击下,再以拇指按中几个大血,最后破空一拳!
“噗——!”沈源一口黑血突出。
沈剑倾也瞬间收了功力。
“父亲,可好些了?”沈剑倾开口询问。
沈源摆了摆手:“好些了,好些了……”擦过嘴角的血迹,沈源说道:“若不是你极时出关,恐怕今日我便要交代了。”
沈剑倾剑眉轻拧,未语。
他虽是名剑山庄大少爷,可自十七岁时便一直闭关,至今六年方才出来,却不想,原以为庄上有喜,却竟是差点遭人血洗。
想到此,沈剑倾神色又是一沉。
沈源起身原是想说些什么,可一看沈剑倾这样子,那话到了嘴边,就突然被封住了似的,而脑子里,唯一有的,居然是……这儿子当真是长大了,也成熟了。
六年前,名剑山庄老庄主沈傲辞世,沈剑倾却在办完丧事之后突然闭关,才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还很是青涩而又意气风发,可如今出关的他,却像是变了个人。
看着清冷内敛,却也更加成熟可靠。
到底,那个需要被他保护的儿子,终究还是成为了过去。
叩叩叩。
沈源暗自出神,门外却传来动静。
沈剑倾蹙眉:“进来。”
身着白衣的剑奴躬身而入,抱拳道:“庄主,各个门派的弟子皆已安排妥当,二爷特让属下来问,庄主伤势如何,可能前往无莒殿议事?”
沈源皱眉:“各派掌门此刻可都在无莒殿里?”
剑奴:“诸位掌门此刻都在,只除了丐帮帮主与林家堡林堡主,以及九华山掌门伤势颇重不便出席,其他人皆在无莒殿里。”
沈源点了点头,他转身朝门边走去,正要踏出门外忽地又问:“蓬莱洛岛主可来了?”
剑奴:“洛岛主还未到,二少爷受了点伤,到无大碍,只二少夫人受了些许惊吓,已经送去崇明园了。”
沈源挥手,让剑奴退下,便对沈剑倾道:“你闭关多年,恐已认不得几个前辈,现在便随我一同过去,也见见诸位前辈吧。”
沈剑倾并没开口,却只起身走到沈源身后。
无莒殿。
沈剑倾随着沈源过来的时候,这里已坐着此次前来参加名剑山庄大喜的各路英雄。
原本还低声议论的众人,在沈剑倾与沈源踱步而来之后,瞬间变得寂静无声。一个个全都看向门边……那跟在沈源身后的沈剑倾身上。
如沈源所说,沈剑倾闭关多年,并不识得几个江湖前辈,但他并不知道,在这里的江湖前辈,却人人都听过他的名号。
六年前,十七岁的沈剑倾,因锁阳城内与北狄邪佛九子喇嘛一战成名,可那时的他就像是昙花一现,让人追寻无果,还是后来沈剑倾在他方偶有消息传来,人们才知道,江湖上那个绝色卓越的少年英雄,出自名剑山庄。
其实六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被人遗忘了,而江湖中人,乃至与百姓们都还记得沈剑倾这人,全因沈剑倾当初在外游历时做下的几件大事。
索阳城里与邪佛九子喇嘛一战是其一,他与城中的林威镖局连手,救了满城的百姓才是关键。之后他地,沈剑倾沈剑倾又做过的其他事情也可谓不小,且与朝廷都有莫大关系,尤其是当年昌州一事,更是让他名号惊人。
他斩杀了朝廷官员,昌州太守、知府以及知县,又把一个小小的捕快提来暂行官员之职,简直就视朝廷律法如同儿戏。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廷都知道了,但意外的是,朝廷那边对此并没有任何苛责,只立即派人彻查昌州事件,重新做了安排。
数百年来,朝廷与江湖的关系便十分微妙,平日虽是有些两看两相厌的地步,但还没到兵刃相见,水火不容的境地,而像沈剑倾那样直接对朝廷官员出手的,且又全身而退的,却唯他一人。这也是沈剑倾为何闭关多年,江湖上却还传着他名声的关系,而那“唯天芳独揽,山河剑倾心”也正是因此而来。
是以此刻,面对这终于出关的沈剑倾,在这无莒殿的众人也都忍不住好奇,这“唯天芳独揽,山河剑倾心”的人,究竟是绝色到了何种地步。
而沈剑倾,他跟着沈源的身影踱步而入,对于在场众人投来的眸光视若无物。
他不疾不徐,一身白衣灵动飘逸,瀑布般的长发半披半束,银冠流苏,抹额轻扬,当真应了那句“皑皑白无雪,皎皎胤龙辉。”
于此,在场众人免不得暗自低头,小声议论。
沈剑倾只眸光略过,而后便看向坐在上座的几位年轻男人。
对于那几人年纪轻轻,却坐在这重要位置的情况,沈剑倾眸色狐疑,略微困惑,而后再转眼时,到是看到了两个颇为熟悉的人。
一人是身穿青衣,面容稚嫩的少年,少年注意到沈剑倾的眸光,还朝沈剑倾俏皮的眨了眨眼。而另外一人则是名上了年纪,满头花发的老者。
其他人,沈剑倾并不认识,但他认识那青衣少年,以及坐在里面满头白发,却精神抖擞的老者。
这两人,少年为逍遥宫的少宫宫主叫李星尘,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年纪轻轻便打理着整个逍遥宫,与各门各派都私交甚笃。而那老者则是天枢门的天枢老人。
至于其他人,沈剑倾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以及手里的兵器也大概猜出了几分,却不确定有没有弄错。
不过……
他听到了沈源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沈源为他介绍:“这位,是千机楼楼主,楼满风侠士。”
沈剑倾转眼看去,瞬间认出,他就是之前混战时,那个在大厅出手,将刺客打出窗外的人。
沈源又指一人:“这位是琼华派南宫琉璃……”
南宫琉璃是之前从大厅飞身而出的那人,也是他击碎了那红衣男人的其中一个分身。
千机楼与琼华派,沈剑倾闭关前曾隐约听过这二者实力不俗,却不知道是何种地步。此刻顺着沈源所指方向看去,他略微心里微讶南宫琉璃竟是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外,脸上到没其他反应,倒是那南宫琉璃发现沈剑倾看他时,率先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衣袍一掀,沈剑倾便在李星辰与南宫琉璃的中间坐下。
只不过,当他眸光在掠向那坐在末端,身着蟒袍的男人时,沈剑倾又略微狐疑了,他看出了那个男人与四周众人间的诡异氛围。
是格格不入。
身边,李星辰突然朝他凑近道:“几年没见,剑倾哥哥变得愈发俊美了呐。”
沈剑倾蹙眉,未语。
李星辰顺着他的眸光看去,又小声地道:“那人是天策府的府主,上官寒洛,剑倾哥哥认识他吗?”
沈剑倾:“不认识。”
李星辰哦了一声又说:“也是,你闭关多年,肯定不认识,不过你说这人怪不怪,好好的朝廷人,干嘛非要来参合我们江湖的事?难道……他是喜欢看人白眼吗?”
沈剑倾不语。
李星辰又道:“我听人说,这几年这上官寒洛游走江湖,跟丐帮的人,还有武当以及玄音寺的都混得不错,这武当跟玄音寺的我能理解,毕竟一个道士一个和尚,都是讲就佛法道法的,算是同宗,但跟丐帮的那是怎么回事?现在还坐在这里,他不觉得尴尬吗?”
沈剑倾无声一叹,蹙眉:“话太多了。”
李星辰微微一哏。
此刻,沈源朗声开口:“今日我名剑山庄遭难,多亏诸位出手相助,才避过一劫,沈某在此多谢诸位。”
李星辰立即闭嘴。
天枢老人摆手:“沈老弟客气了,今日我等也是为了自保,算不得帮忙,不过沈老弟,你可知道今日闯入名剑山庄的究竟是谁吗?”
沈源拧眉,神色困惑,显然也不知道。
李星辰眨了眨眼,又小声地问身边的沈剑倾:“那他可是与上任庄主有过旧怨?所以特意前来寻仇的?”
沈剑倾摇头:“我并未听祖父提过,沈家还有何仇敌,能这般厉害。”
崆峒掌门皱眉:“此人先是杀了齐敦门掌门,一掌碎骨,功夫极高,又闯名剑山庄大开杀戒,诡异的身法还能幻化分身,此等武功,江湖上,简直闻所未闻。”
整个殿中氛围诡异,人人面上神色凝重。
沈剑倾对面,那一身蓝色手持银扇的楼满风,却是突然朝沈剑倾的上方看去,那里坐着的、是琼华派的南宫琉璃,而此刻的南宫琉璃却眉宇轻蹙,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而沈剑倾,他听着崆峒掌门的话,凝眉垂眼,回想着方才自己与那红衣男人的交手:“那人使出来的,应是须弥幻影。”
众人瞬间扭头看他。
沈风直接皱眉:“剑倾,你说什么?”
沈剑倾道:“他之前使用的招数,若没有看错,当是须弥幻影。”
沈风困惑:“这是何种武功?”
沈剑倾:“我也是儿时曾听祖父提及,使得须弥幻影之术,其功力最少也是筑基小圆满境界。”
众人哗然。
筑基小圆满境界,那几乎可以说是等同于仙……
而在武林之中,已蹬筑基阶的,除了名剑山庄的开庄先祖名剑,便是琼华派的慕容九霄了。
数百年过,名剑早已作古,而慕容九霄至今犹在却已避世不出。
想到这里,众人的眸光又朝那南宫琉璃看去。
且不论琼华派的慕容九霄是不是真的筑基修为,只看放眼江湖,唯他被人传的神奇。
所以……
“难道今日这人,是琼华派出来的不成?”说话的,是林家堡的门徒。
南宫琉璃扭头,见那门徒说这话时双眼微眯,似有算计,他淡淡移开了眼,并不回应。
而那门徒,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沈源道:“琼华派门规森严,断不可能与他们有所关联。”
林家堡门徒嗤笑一声:“沈庄主倒是明白得很呐,说起来也是怪了,这江湖各大门派均有迹可循,唯这琼华派踪迹难查,却名响江湖,成为江湖第一大派,着实让人费解得很,而今日,出了一个筑基小圆满功力的人出来,不知琼华派对此可有解释?”
南宫琉璃看都不看那门徒一眼,只淡淡甩袖:“宵小之辈,也配鸣呼?”
一语两意,瞬间就让众人脸色微变。
林家堡的那门徒微微一愣,却是瞬间阴沉脸色,猛地起身似要发作。
不过……
他才刚刚站起,膝盖便猛地一弯,居然就朝着南宫琉璃的方向,跪了下去!
众人心里皆震。
南宫琉璃只淡淡地道:“你即已赔礼,出言不逊之事,我便当给林堡主一个薄面吧。”
那门徒跪着,双腿似有千金般重,一时间居然起不来身,只急得瞪大了眼,满头冷汗。
沈剑倾看着眼前这慕,又朝南宫琉璃望去,但见南宫琉璃那云淡风轻的模样,道“今日名剑山庄之事,我也困惑至极,此人功法虽与我琼华派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却颇为诡异,不过他倒是让我想起了江湖上,新起的另一门派。”
沈剑倾听得狐疑。
楼满风银扇轻摇,问:“你说的……可是天门?”
天门二字,令在场众人皆愣。
沈风看他:“满风楼主也知此门派?”
楼满风银扇一合,道:“江湖上新起的门派,成立不过十年,却处处都透着耐人寻味,门主萧庭,医毒双绝,有江湖人称之为血魔衣,据说他也是这江湖上唯一一个可与邪鬼血郎中齐名的人,呵,说来惭愧,我千机楼至今对其所知,也仅限于此罢了。”
连千机楼都不知道的事,那其他人更不知道了。
不过……
“今日我与那人交手之时,他的穿着打扮,倒是让我想起数年前,我曾在外听到的一侧传闻。”沈剑倾突然也道。
楼满风优雅一笑:“少庄主不妨且说来看看。”
沈剑倾徐徐道来:“少时我曾游历在外,听人说过,百年前风月谷遭人血洗,谷中无人生还,血雨下了整整七天,也不知是真是假。”
偏厅里,氛围忽地变得怪异起来,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前辈,眼底的凝重与意外几乎是同时一闪而过。
沈风皱眉:“风月谷之事,江湖中人人皆知,不过传闻而已,当不得真,只不知,此事与方才那魔头,有何关系?”
沈剑倾垂眼,指尖轻捻:“月影花,雪茉荼,残云卷皓腕,红线绕青丝。”
李星辰不知其意,便脱口问道:“这话,何意?”
回答他的,是那楼满风:“月影花,是风月谷才有的奇花,据说此花的香气能致幻之境,而株蕊亦能解天下奇毒,雪茉荼则是至灵之药,五十年方得一株,残云卷皓腕,红线绕青丝,侧是他们的穿着象征。”
在场众人纷纷拧眉,开始认真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情况。
那人的出现,确实不同寻常,一身暗红上头确实是有卷云图纹的纹样,红线……他的发带确实是红色的……
“故作玄虚罢了。”沈风冷道:“百年前风月谷早已没了,即便今日这魔头,是风月谷之人,可他却也不该是这般年纪。”
天枢老人悠悠道了一句:“若他当真是筑基小圆满的境界,即便百岁,你也看不出来的。”
沈风果断一哏。
沈剑倾剑眉微拧,话语微凝:“且先不说此人究竟是何等境界,若是不尽快弄清楚他的身份,查明他的动机,与我名剑山庄甚至江湖各派有何恩怨,只怕下一个遭其毒手的,不知又会是谁了。”
沈风下意识地浑身紧绷。
沈源回想着之前的交手,他也毫无胜算的结果,脸色也凝重了不少。
短暂的寂静中,门外又有人来报。
蓬莱岛洛天临已经率其门徒,到了庄外。
沈源皱眉闭了闭眼。
天枢老人起身道:“洛岛主来了,想来必定是有话要与沈庄主说,老朽就先回避一下了。”
其他众人也相继起身。
沈源朝众人抱拳,愧疚道:“今日山庄大喜,不想却出了这事,来日沈某再向诸位赔罪。”
“此事谁也料想不到 ,沈老弟莫要自责。”天枢老人打断他的话音,似并不放在心上。
沈风忽地问到:“不知此事,老前辈可能窥得一二?”
天枢老人哈哈一笑,摇摆着手:“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不中用了,若能窥得,鲁掌门也不会遭此厄难了。”
沈风张了张嘴。
沈源劝他:“二弟,莫要强人所难,前辈的天枢数,岂是能随便轻易使用的?窥探天机本就坏了规则,怎能让前辈为难?”
天枢老人点头笑笑:“沈老弟明白。”
沈源摇头叹息:“今日之事,是沈某招待不周,诸位海涵,庄上备了客房,诸位且先去歇息歇息吧。”
天枢老人起身:“那老朽便不客气了。”
众人相继散了,天枢老人临走之前,却站到沈剑倾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前辈。”沈剑倾朝他抱拳。
天枢老人轻叹一声:“难为你了。”
沈剑倾蹙眉,不知天枢老人此话何意,可天枢老人却已经摇头叹息朝外走了。
沈剑倾皱眉,心里莫名。
身边南宫琉璃的声音突然小声地响起:“天枢既有此言,必有所查,少庄主当心才是。”
沈剑倾转身看他:“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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