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要离开竹屋,清澜一介盲人,又有伤在身,只能跟他一起离开。
竹屋前,清澜站在这里,他虽双眼睁着,可眸中却是一片黑暗,一身素衣的他立在竹下身姿修长,体态清瘦,如瀑的长发更是随意披散,风吹拂过时,那缕缕长发,便如丝绸一般的荡开。
这一幕,让从房里出来的萧策看得微微怔愣。
“嗯?”清澜隐约听到脚步声响,却又很快不见,他微微狐疑,歪了一头,耳边那被风吹下的长发,便扫过了他的脸庞。
有些丝丝发痒。
清澜下意识地伸手去勾。
那瞬间,清澜整个人似乎有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似乎……清冷中的人,瞬间柔和了许多。
萧策踱步上前,突然伸手去拉清澜的手。
清澜微愣。
萧策道:“跟我过来,我帮你束发。”
清澜怔住,一时间居然反应不过来,只楞楞地跟着萧策走了。
竹桌前,清澜便坐在这里。
萧策站他身后,手里拿着把玉梳,正在帮他梳头。
清澜的头发很长,但发质很好十分丝滑,萧策手里的玉梳轻轻一梳,原本打结的长发就散开了。
清澜坐着没动,心里却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
忽地,萧策开口:“这还是我第一次帮人梳头。”
清澜蹙眉,没说话,可脸颊却似乎有些发红。
萧策看看他的侧颜,见那面色微红如若水蜜桃般粉粉嫩嫩,非要再问一句:“如何,可有种成首百年,相濡如沫的感觉?”
清澜声音清淡:“休要胡说。”
萧策轻笑,眼看清澜眉头皱了起来,脸色已经开始发红,他没再说话逗弄清澜。
浅色的发带被他拿过,系在清澜的头上,那长发半披半扎,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是温柔中又不失英气。
萧策夸赞:“嗯,很好看,看来我手艺不错。”
清澜不语。
竹石从一边过来,将手里的竹竿递上:“公子,盲杖来了。”
“嗯。”
萧策接过,他看了看这竹做的盲杖,突然拿刀在上面刻了几个字。
竹石看着,颇为咂舌,可被萧策一瞪,他又急忙移开了眼。
“给你。”萧策把盲杖递到清澜手中:“若我与竹石不在,盲杖可帮你探路,如此你便不会像昨日一样摔倒了。”
“多谢。”清澜拿过盲杖,掌心下意识地想要摸摸,可当他指尖差点碰到那几个字时,萧策突然开口:“时辰不早,该走了。”
“嗯,哦。”清澜没再细摸,只握住盲杖,随着萧策的脚步声,朝马车那边走了过去。
清风悠悠,竹叶飒飒。
马车上,清澜就坐在窗边的位置。
萧策则坐他的对面,竹石坐在外头驾车。
四周寂静一片。
忽地,清澜问他:“你以后……还会回来这里吗?”
“看情况吧。”萧策说:“我来这里,原也就是过来寻找药材的,若非意外捡到了你,我也不至于在此逗留这些时日。”
清澜听着莫名有些尴尬。
萧策扭头看他:“这么久了,你还是未曾恢复记忆吗?”
“嗯……”清澜声音有点低低:“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那便暂时别想了。”
清澜无声一叹,也只能是如此了。
马车涓涓而行,快正午十分,便入了城里。
清澜靠着车壁,闭眼假寐,全然不知那坐在他对面的人,此刻正单手支着下颌,光明正大的打量着他。
剑眉星目,圆鼻薄唇,气质温润,寒冷如霜,一头青丝宛如泼墨般流畅浓郁。
眯了眼,萧策眸中顿时带笑。
当真是……好一副绝色的相貌。
“嗯?”清澜突然睁眼,一双无光眼,像是突然“看向”窗外。
“怎么了?”萧策闻声抬眼看他。
清澜静静聆听了一会,道:“没什么,只是好像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而已。”
“熟悉的声音?”萧策狐疑,跟着扭头。
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却有一群人着装统一,行走其中,那一身的浅碧色衣裳,收拢的袖口,四开的衣罢,还有……腰间戴着的铃铛,无一处不透着精致,之让四周百姓下意识的纷纷退开。
比起这些,最让人惊艳的,则是那群人中间,披肩飘逸,脸带薄纱的女人。
“是九华山的人。”
清澜困惑:“九华山?”
“嗯,江湖中一个不上不下的门派,若不是因与名剑山庄定了婚约,只怕还排不上十大门派之列。”
清澜又是一愣:“名剑……山庄?”
“怎么?想知道?”萧策懒洋洋地看他。
清澜静默了须臾,道:“还请先生,告知一二。”
“但我却不太想说了。”萧策突然耍了性子。
清澜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自己是哪惹了他不高兴。
马车外,九华山的弟子,一路上前,那被他们挂在腰间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十分悦耳。
清澜听着,心里莫名地有些焦急。
但奈何萧策就是突然不肯开口,像是不悦了般。清澜摸不准萧策这是合意,迟疑着,还是抬手朝前摸了过去。
他听声辩位,知道萧策坐在那里,却……不知道萧策是否有意避开。
而萧策,他就随意地靠在角落,当不知道清澜的举动。
却没想,清澜突然起身,萧策刚一睁眼,结果马车一个晃荡,清澜整个人就这么朝着他怀里砸了过去。
萧策几乎是下意识的将人搂着,随后他又不正经了。
“这算是美人计吗?”
清澜瞬间憋红了眼,急忙起身:“我只是……只是……”
“只是不知如何求我,所以便用了美人计?”萧策接话。
清澜被他哏了一个结实。
急忙坐了回去,清澜否认:“休要胡说,我只是没有站稳罢了!”
萧策轻笑
“嗯,没有站稳。”萧策悠悠一笑:“那我便当你是在投怀送抱好了。”
“你!”清澜当真恼了,连眉头都紧紧拧成了一团。
萧策当没看见,只悠悠地道:“好歹你我相识时日也不算短了,我还为你取了名,可你却一直先生先生的唤我,是否……不太合适?”
清澜眼睑微眨。
萧策突然凑近他耳边:“不如……你唤我一声萧郎如何?”
清澜微微偏头:“先生又说笑了。”
“既然不愿唤我萧郎,那便唤声阿策吧。”萧策轻笑:“这江湖上,可还没人这般唤过我,你算是第一个了。”
清澜蹙眉。
萧策催促:“再不唤我,外头的人可就走远了。”
“阿……阿策。”清澜终于改口,可这两个字,却让他唤得像是烫嘴一般。
萧策也不在意,只笑了笑道:“马车外走过的是九华山的人,九华山的欧阳青衣,与名剑山庄的沈剑倾自小便定了婚约,这两人的倒也是郎才女貌只不过九华山掌门欧阳靖资质一般,完全没有继承到他师傅的半点风骨,倒是他那女儿欧阳青衣不错还需名剑山庄定了亲,只可惜……沈剑倾如今却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清澜听着,他并没有什么异常,不过在短暂的静默之后,他突然问:“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我对这些事情原是不敢兴趣,只不过此事早已传遍江湖,我便是不用打听也能知道一二。”
清澜张嘴,似有话要说,此刻马车外,突然有人喊道:“敢问马车里的,可是邪医鬼郎中!?”
清澜与萧策一起回神,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一会。
而这一声高呼,也让即将走远的九华山众人都停步看来。
萧策顺手将窗户关上,只懒懒的说:“竹石,你在磨蹭什么?”
竹石应是,驾车要走。
车外的人,又急忙将他拦下:“鬼医先生!在下洛河秦家堡秦武!已寻找先生多时,恳求先生出手相救!为我大哥看诊!”
萧策没有说话,马车外,是竹石说的。
竹石道:“我家公子今个儿心情不错,不想救人,但你半路拦车之事我家公子便不追究了,还不让开!”
清澜意外,下意识的问他:“既然心情不错,为何不救?”
萧策反问:“心情好便一定要救吗?”
清澜愣:“可你不是大夫吗?”
“我是大夫,但更是邪医。”萧策突然凑近清澜耳边,问:“知道何为邪医吗?”
清澜自然不知道,他只感觉到萧策的话音,贴在耳边的感觉,十分的近。
萧策道:“即是邪医,便不可以常理论之,我即是邪,那名门正派的生死与我何干?我即为邪。又怎可能有人相求我便相救?更何况,你莫不是忘了,江湖中为何称呼我为鬼郎中了?”
这个事,清澜还是真不知道?
于是他问:“为何?”
萧策:“因为我活的不救。”
清澜:“……”
鬼郎中的厉害之处,正是他有这个本事能跟阎王抢人,哪怕你两只脚都踏进了阎王殿,只要他在,他就能把人给从阎王殿再拉回来。
说他一句活死人,肉白骨都不为过。
只偏偏,这人行事不安章法,只安心情。正派魔教,他心情好会救,也不会救,心情不好可能不救,但也会出手相救。
是以,邪医之名,便因此而来。
而放眼整个江湖,能与他医术齐名的,便只有天门门主萧庭了。
只不过,与之相比,血魔医萧庭,才是真正的邪魔外道。
但这些事,如今的清澜都不知道。
马车绕过秦武,往前行去,秦武神色一慌,还想追上。可谁知,马车里,隔着窗户一道掌气劈了出来,秦武猝不及防,被打得猛然朝后砸去,滚出数米之远。
这动静,直接把街上的百姓全给吓住,一个个急忙小跑离开,深怕受到波及。
而九华山的那几个弟子见此情况,皆是神色不悦。
不过……
那戴了面纱的欧阳青衣突然开口:“莫要多事,邪医鬼郎中,我们都惹不起。”
年纪小点的少女顿时愠怒:“可他也过分了吧,明明便是大夫,为何不救?非但不救还出手伤人!”
欧阳青衣斥她:“灵儿!”
咻!
一根银针,突然从马车里射了出来,那灵儿后劲一疼,却是瞬间再发不出丁点声来!
同时马车里,萧策的声音突然传来:“谁说大夫就一定要救人的?救或不救,是我的事情,与你一个黄毛丫头有何干系?你若看不过眼,你可以去救,没人拦你。”
灵儿说不出话,只摸着自己的脖子,神色有些惊恐。
其他人也被眼前的情况给惊住了,一个个神色戒备似想要拔剑,欧阳青衣却急忙出手将,身边两个师弟师妹的手给按住,随后她摇摇头,朝马车的方向走近两步:“在下九华山欧阳青衣,师妹年幼不懂事,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先生大人有大量,莫与她小孩一般计较。”
萧策哼笑:“我若当真与她计较,她现在已经是死尸一具了。”
欧阳青衣微愣。
萧策又道:“回去告诉秦晚风那个看尼姑,看好她的徒儿,下次再口没遮拦,我便要了她的舌头!”
欧阳青衣只能抱拳:“多谢先生高抬贵手!”
竹石看她们一眼,拉起缰绳吁马要走。
秦洛突然一个转身,又再次将马车拦下。
车厢里,萧策明显不耐。
清澜眼看不见,不知萧策已经不悦,他只略微迟疑,试探着问了一声:“不如,你……便帮他一次,可好?”
萧策忽地扭头看他:“你这算是在帮他求情吗?”
清澜一愣,没说话。
萧策突然一笑,凑近清澜的耳边道:“要我帮他也不是不可。”
“嗯?”
萧策低声道:“但你,要如何谢我?”
“我……”
萧策又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让我一亲芳泽,要么你亲我一下,我便帮他。”
清澜:“……”
萧策一笑:“这很划算,多少人想求我出手相救。我都不答应的。”
清澜头疼:“你……你就不能正经些吗?”
“呵,谁与你说我不正经了?”
清澜张了张口。
马车外,秦武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先生!只要你愿意帮我救我大哥!我秦武愿为先生当牛做马报答先生!”
萧策没有动静。
石竹不耐的轰他:“都说了让你别挡道,你要是惹怒了我家公子,小心他把你大卸八块!快闪开!”
石竹扬鞭正欲挥去……
车窗突然打开,萧策探头出来:“石竹。”
“公子?”石竹扭头看他。
萧策道:“走吧,去趟洛河。”
秦武大喜,石竹意外。
而萧策,在吩咐完后,他又将窗户关上。
车厢里,清澜坐在角落,整个脸红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77
两天的路程,萧策与清澜便到了洛河。
秦家堡的大门前,秦武刚一下了马背就立即吩咐守门的小厮去通知秦老太爷。
而马车上,石竹架着车还在后面慢悠悠的行驶着。
车厢里,萧策突然拿了个帷帽出来,给清澜戴上。
“这是?”清澜微怔,下意识地伸手一摸,触感丝滑应是纱巾。
萧策道:“我可不想再让旁人,看到你这无双容颜。”
清澜微怔,指尖一僵。
萧策又朝他身边凑近:“你这般千秋绝色,我一人欣赏足矣。”
清澜嚅动了唇,最后也只能无奈轻叹。
外头,石竹拉住缰绳:“公子,到秦家堡了。”
萧策轻笑,一把拉住清澜的手:“走吧,我牵你下去。”
他的碰触,这两日来,清澜几乎已经习惯了。
秦家堡的大门前,秦老爷子跟秦武还有家中众人,除了重病在床人事不省的大儿子秦德,其他人全都等候这里,一个个直盯着马车里看。
车门里,弯腰下来的萧策一身月白锦缎,他长发半披,白色的发带随着长发轻轻飘荡,整个人全是一股说不出来风清月明芝兰玉树,只不过……他的眼里却似带了几分狷狂,与他这一身淡漠清雅的穿扮却些不符。
再之后,是马车里,那被萧策扶出来的人,只不过这人头戴帷帽,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可那白纱之下却隐约见得他身长腰细,长发如墨。不过看他手拿盲杖的样子,众人又都微愣了。
这人竟还是个瞎子,可是……他又是谁?
秦家众人好奇,却无人敢问。
萧策也不欲同他们多说。
秦老爷子立即上前拱手:“鄙人秦慕,得知先生前来,特来此等候先生,堡内已备好了客房酒菜,不知……”
“不必了。”萧策打断秦慕的话:“人在哪,直接带我过去就是,其他的虚礼免了吧。”
秦慕拱手应是:“先生,里面请。”
萧策转身去拉清澜,话音瞬间又带了笑意:“可要我牵你进去?”
清澜:“不必。我能走。”
他一开口,其他人才知道清澜是个男子,一时间只觉得更加困惑而又狐疑,全然不知道清澜与萧策是何关系,竟得萧策如此照顾。
众人进了大门,也没有去偏厅,而是直接朝后院走了过去。
人太多,脚步声很是凌乱。这让清澜听觉受到了影响,不禁有些蹙眉。
萧策突然停步,对秦慕道:“秦武跟你陪着就是,其他人不用跟来。”
秦慕微愣。
萧策:“烦!”
秦慕立即应是,转身让其他先行离开。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清澜也可大致听出周围的动静,尤其是……萧策的动静。
萧策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宠溺的问:“可满意了?”
清澜已经不想理他了。
这人五句话里,总有三句都不正经。
偏生他又说的一本正经,让人辩无可辩。
几人随着秦慕的脚步一直往里走去,路上秦慕与秦武,将秦德的病症都说了一下。
这秦德三十来岁,是秦家堡的大少爷,秦家养马,贩向各处,不论是江湖门派还是朝中官场,只要要马他们就卖,而秦德是在三年前的一场交易中突然换上这病的,三年来秦家找了不少大夫看过不少郎中却全都无用,非但没有治好秦德,反而还让秦德病得越来越严重,整个人就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全身僵硬没有一点温度,而现在人已经昏迷大半年了,就全靠人参鹿茸吊着口气。
听到此萧策脚步一顿:“你说什么?被冰冻住?”
“是啊。”秦慕道:“不但是他,就连房间里也是寒气逼人,烧了火盆也不见有几分好转,着实让人费解呐。”
清澜一愣,问他:“怎么了?”
他感觉到萧策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对。
“没事。”
萧策不说,但几人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气场突然冷得有些吓人。
秦慕与秦武互看一眼,两人提着小心没在说话。
接下来的一路便显得有些诡异,路上再没人开口,一直到来到后院一处的偏院时,清澜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气自前方扑面而来。
“你在这里等我。”萧策突然开口。
清澜没有多问点了下头。
萧策吩咐:“石竹,你带清澜去在外面坐会。”
石竹上前:“清澜公子,我带你过去吧。”
秦武立即吩咐下人照顾清澜,奉上茶点。
萧策与秦慕朝门边走去,越是接近,屋里传来的寒气越重,同时萧策的脸色也越是阴沉。
房间里,秦德躺就躺在床上,他脸色发白,不见血色,如果不是走近了,甚至于还会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
床边,萧策眼神冷得可怕,他就这么垂眼看着人事不知的秦德。
秦慕说:“他这个样子已经很久了,起先还只是觉得冷,后来慢慢的就熬不住了,自从他昏迷后,这房间里的温度也跟着冻得慌,寻常人根本就不敢靠近这里。”
萧策不语,他只掀开被褥,检查秦德的情况。
秦慕忙抬了椅子过来,让他坐下。
萧策神色很冷,冷得他眸里似有红光闪过。
秦慕并没有看见,却下意识地感觉到萧策的气息突然就变得十分骇人。
这是……怎么回事?
秦德身上并无外伤,但他胸口却印着一个黑色的掌印,而那掌印的周边,肉眼可见的血丝很是吓人,萧策垂眼看着,并不说话,他只拿了银针出来朝着秦德胸口的几个大穴扎了下去,而后再拿出匕首,割破秦德的手腕放血。
秦慕诧异,刚想说话,顿时就看见那秦德伤口处流出的血液,不过眨眼就凝结成冰。
“这!”秦慕震惊,瞪大眼睛很是不可思议。
萧策眯起了眼,他突然运功,一掌拍在秦德的胸口!
秦德震了一下,同时那些扎在秦德身上的银针,也跟着发出嗡嗡的声音,竟是颤了好几下。
秦慕看得惊愕至极。
床上,秦德的手腕处依旧血流不止,可随着萧策的运功,秦德那从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液,逐渐变了颜色,到最后,不但鲜红异常,而且也没再凝结成冰了。
“这……”秦慕意外。
萧策收了功力,把将银针一一拔了,起身走向一边净手。
秦慕迟疑,问:“先生,我儿……”
“命保住了,但一身武功是废了。”
秦慕短暂的诧异,后又释怀了。他朝秦德看了一眼,略微红着眼眶道:“武功废就废了,人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萧策转身看他:“可知伤了他的人是谁?他是在何处被人所伤的?”
秦慕道:“他是在江城,与江城城主府的司马彦发生争执,被司马彦所伤。”
“司马彦……”萧策眯眼,眼底杀机一闪而过。
小院外,柳树下。
清澜坐在这里,一身素色似不染尘埃,头上的白色帷帽遮挡住他的容颜,更显得他的清丽神秘,昳丽绝绝。
石竹在这里陪着他,以免他有什么不便,不过两人都在这里坐了一会,清澜也没什么吩咐,他就那样静静地,侧耳倾听着四周的动静。指尖无意识地摸着手里的盲杖,随后,清澜愣了。
因为……
这盲杖上,似乎是刻了字。
清澜垂头,指尖细细摸过。
盲杖上确实是刻了字,而且还不止一个,清澜仔细的地摸了过去,随后……清澜微愣,确实瞬间红透了耳根。
这盲杖上刻着的字,他本该不识,却竟好似认识,且似乎颇为让人……为难。
“清澜公子,你怎么了?”石竹注意到清澜的异常狐疑看他:“可是哪不舒服?”
“没有……”清澜忙敛了心绪,将指尖从那几个字上移开,可那几个字却不知怎的,竟像是从指尖烙印在了脑海一样……
狠狠闭眼,清澜想要把这几个字从脑海里甩了出去,可……他如今眼盲,闭不闭眼其实并无区别,心里莫名乱了几分,清澜不得已只能说话以转移注意。
他干脆问石竹:“石竹,你家公子……”
“嗯?”石竹懵怔:“怎么啦?”
“他……”
“哟,今个儿这是什么风,居然让我在这里看到了奇景。”
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清澜的未能说出的话,石竹扭头,就看见两人不远处的小碎石路上,一青年男子,神色轻佻地朝他们走来,而那双眼,则一直黏在清澜的身上。
石竹皱眉,起身将清澜挡住。
青年男子上前,拱手:“在下秦搡,未请教姑娘……”
“你说谁是姑娘!”石竹冷眼看他。
秦槡一愣,随后他眯了眼,再朝清澜看去。
一袭素衣的清澜坐在柳树底下,他身影清瘦,头戴帷帽遮挡住了他的面容,只有那如墨的长发披散身后,在青青草地似打了结。
白纱下的轮廓若隐若现,遥遥一看,确实是有些雌雄莫辨。
“是在下唐突了。”秦搡又是一笑,他眸色紧盯着清澜的身影,似乎没有注意到石竹说了什么。
“来者是客,怎么能让你们坐在这里,实在失礼,不如让我带你去前厅歇息歇息?也好一尽地主之谊呐。”他朝清澜走去,才说着,便打算伸手去拉清澜。
清澜剑眉轻蹙,只微微侧首避开秦槡:“不必了。”
石竹脸色一沉。打开秦搡的手,上前一步将清澜挡在身后。
秦槡顿时略微阴沉了眼脸,再朝清澜看去时,他的眼里闪着诡异的光,而就在他准备再朝清澜出手的时候,却没有想到,眼前景象一花,秦槡身前突然出现个人,直接一脚将他踹进旁边的池子。
哗啦一声,水声作响。
清澜微愣。
石竹则意外的喊了一声:“公子!”
“怎么回事?”萧策飞掠而来,衣袍翻飞,丰神俊朗的一个人,此刻神色却很是阴沉。
被人调戏轻薄的话,清澜说不出口,可石竹却气呼呼的倒了干净,指着秦槡说:“他出言不逊,还想要轻薄清澜公子,意图不轨。”
萧策眸色一凌,走到清澜跟前:“他碰到你了?”
清澜皱眉,下意识地拉了一下袖子:“没有。”
萧策垂眼不说话。
石竹又说:“他想去拽清澜公子,被我给拦下了。”
萧策忽地转身。
秦慕随后而来,一看在水里扑腾的人是秦槡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秦槡挣扎着,从水里出来,发现秦慕人在岸边顿时就有点怂了。
秦慕急忙上前赔礼:“先生息怒,小侄无礼,是该教训,还请先生……”
咻——!
利器挥过,秦槡瞬间惨叫。
“啊!!!我的手!我的手!!!”
秦慕愣住,睁大眼睛,一时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而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沾染上了鲜红的液体,那鲜艳的红色,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
在秦慕身边,是倒在地上捂着肩膀,哀嚎不止的秦槡。
而不远处,正是秦槡被砍掉的那只臂膀,指尖还在轻微弹动着。
秦慕怔怔,低头看向腰间,才发现他的佩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拔了出来……
“还有吗?”萧策冷冷的问。
石竹:“他还盯着清澜公子,眼神很是露骨。”
“是吗?”萧策猛地挥刀……
“阿策!”清澜突然开口,那把刀的刀锋,就这么险险地停在秦槡的眼前,吓得秦槡瞬间连呼吸都屏住了。
石竹跟秦慕都是一惊,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清澜。
清澜就站在那里,一袭白衣飘飘若仙,被帷帽遮挡住的容颜,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清瘦的轮廓。
“小惩大诫便是,无需伤其性命。”清凉细腻的嗓音,从帷帽底下传来,一时间竟是有些恍若天籁。
石竹微楞,心想我家公子可不知道什么是小惩大诫,结果……他被打脸了。
萧策手腕一转,他手里握着的刀就这么飞了出去,咻地一下回了刀鞘。
秦慕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咽咽唾沫,竟说不出话来。
萧策转身,走向清澜:“你呐,心太软了,并非好事。”
清澜淡淡的道:“并非大事。”
萧策没再说话,他拉过清澜要走时,没想到秦家的其他人都闻声而来,一个个看见秦槡的样子,更是惊愕不止。
萧策头也未回,人群里就有个妇人,惊于秦搡的样子而嚎啕哭喊起来,其他人更是惊讶不止。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呀,你们看,三哥的手!手断了!”
“谁!谁做的!”
赶来的众人惊呼不止。
那抱着秦搡的妇人更是急红了眼:“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砍了我儿的手!”
秦槡痛得除了哀嚎,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秦慕还来不及开口,萧策凉凉的声音就突然响起:“我砍的,你待如何?”
妇人一愣,其他人也是一呆。
秦慕急忙上前:“先生息怒,今日的事,是秦某管教不利……”
“你为何要砍了我儿的手!?”妇人突然出声,睚眦欲裂地瞪着萧策:“你凭什么砍他的手!他才多大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为什么要砍他的手!”
“胡氏不得造次!!!”秦慕吼她:“此事是秦搡咎由自取,先生饶他性命已是手下留情!”
胡氏怒吼:“他都把搡儿的手臂砍了这还叫手下留情吗!?”
秦慕怒:“你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
“可那也不能砍了他的手啊!”
“确实不应该砍他的手。”萧策突然开口,惬意的语调却透着森森寒气:“我应该废了他的眼睛,再取了他性命!”
胡氏愣住。
萧策眯眼:“连我的人也敢打注意,确实是活的不耐烦了。”
胡氏白了脸色,顷刻竟说不出话来,她浑身冰凉彻骨像是被死神盯住一样。
“阿策……”突兀地,清澜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杀气遍布周身的萧策忽而一顿,却只低了头。
他的袖子,被另一只白净的手给轻轻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