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洹古也猜到沈剑倾情况不好,他无声一叹,朝沈剑倾走去,只不过,他才刚踏前两步,一支冷箭忽地从他身后飞射而来。莫洹古忽地一个转身,手臂一抬,便抓住了那飞射而来的箭矢,同时四周也跟着涌出不少的黑衣男人,将他团团围住。
这些人的出现突然,也让沈剑倾颇为意外,不过他那眼睛除了一个大概,根本就看不清楚这些人的模样。
倒是莫洹古,他眼看着这些人都长着同一张脸,浑身上下都布满了一样了杀气,便隐约猜到了个大概。
这些全是夜魈宫的死士。
“我天门的事,夜魈宫也想插手吗?”莫洹古声音高昂,语气里透着几分嘲弄。
四周无人说话,倒是那些死士忽地拔剑,猛地朝莫洹古冲了过去。
沈剑倾大惊,然不等他反应过来,他自己倒是被人一把抓住,瞬间飞掠而出。
狂风呼啸。
莫洹古与人交手的动静,顷刻被甩出了老远。
而沈剑倾,之前对莫洹古交手时虽为他所伤,但好在伤势并不严重,他被人抓着,飞跃而出,待得停下之后,才发现此处是一处山涧岸边。
悬挂的瀑布从峭壁之上飞流直下,水珠洒过,隐约映照出了七色的彩虹挂在半空。
沈剑倾微微怔愣,那将他带来的人却一言不语,只兀自转身离开,一时间,这里仿佛就只剩下了沈剑倾一个人。
可是……
却有下棋的声音,从前面的竹林下传来。
沈剑倾微微蹙眉,心里狐疑,却还是小心上前朝着那片竹林走去,而后,沈剑倾微微惊愕。
即便他如今视物模糊,可他也依旧能看得出来,那坐在竹下,手执黑棋的男人,气度不凡,如玉积石。
……
树林下,上官寒洛便坐在这里,他身披黑色大氅,头戴玉冠,一身藏蓝沉稳大气,芳华内敛却依旧不失风韵。
指尖的黑棋落下时,他似才发现前方有人,微微抬头,却是忽地一愣。
随后,他袍子一掀,便起身朝前方的沈剑倾走了过去。
随后,他发现沈剑倾的眸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沈公子这是受伤了?”
沈剑倾微怔:“阁下是……?”
“在下上官寒洛,几个月前曾在名剑山庄,见过沈公子。”
“上官……寒洛……?”沈剑倾微微蹙眉,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上官寒洛又问:“沈公子伤势如何?若不嫌弃,在下找人为公子看看。”
“方才将我带来的,是你的人?你如何知道,我人我何处?”沈剑倾不答反问,淡淡的嗓音清清冷冷出了几分疏离倒没听出他有什么戒备。
上官寒洛道:“不瞒沈公子,一个月前,江城外,曾见过沈公子,只不过那时沈公子与欧阳公子在一起,在下不便打扰,但……欧阳公子此人,身份颇为可疑,在下不太放心,便让人暗中远远跟随,这才寻了机会,将沈公子带来此处。”
沈剑倾依旧蹙眉。
上官寒洛似感觉到他的戒备,淡淡一叹,又道:“若我能早些将沈公子救出来,也许沈庄主,也不会含恨而终了。”
沈剑倾心里猛地一紧:“家父……”
上官寒洛道:“数日前,沈庄主是冥事刚过,江湖各派纷纷前往吊唁。”
沈剑倾喉间一紧,血腥的气味瞬间翻涌,连胸口也顷刻闷疼得紧。
他……握紧了手,死死忍着。
上官寒洛又道:“沈庄主临死之前,都在念着沈公子的名字,只可惜……在下没用。”
沈剑倾再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人也跟着昏厥过去。
他这是……怒急攻心了。
上官寒洛在沈剑倾即将倒下的时候,伸手一把将人接住,再看沈剑倾这人事不省的样子,他一时间还颇为困惑。
沈剑倾这身体,是否太差强人意了?
而当指尖探上沈剑倾的脉象时,上官寒洛才明白,沈剑倾这身体,一如他之前猜想的那般,伤得不轻,即便恢复大半,可是终究还并未痊愈。
眸色沉了沉,上官寒洛直接将人抱起。
小道上,西门卫突然出现:“府主,夜魈宫的人回来了。”
上官寒洛蹙眉:“伤亡如何?”
西门卫:“大多伤势不轻,但并无折损。”
“匿了吧,莫让他们寻到踪迹。”上官寒洛话音冷冷:“欧阳商的人,可不好糊弄,若是再漏蛛丝马迹,夜魈宫可以不用留下了。”
西门卫应是,转了身,轻功一掠便走了。
……
受沈源罹难消息的影响,沈剑倾这次昏厥之后,心绪仍旧不拧。
迷迷糊糊乱景丛生。
有密室之中,他独自一人舞剑练功,寒冬夏暑,交替更现,有回廊底下,青瓦白墙,他与人并肩而立口称父亲,效验功课提笔弄墨,所得夸赞不绝于耳。有寒冬大雪,他似回了年少,一身狐裘难得玩心咋起,亦是父亲同他玩耍,雪球酣战。忽地景象瞬移,仿佛不久之前,房间里面,他还曾为父亲运功疗伤……
“爹……”轻声呢喃,沈剑倾蹙紧了眉。
——:诸位莫要忘记,在此之前,曾有人带人杀上名剑山庄,险些将名剑山庄屠戮殆尽,而沈源就是那个时候为了御敌才会身手重伤,否则以他的功夫如何会如此轻易罹难!
忽地,有曾经听过的声音在沈剑倾的脑子里回响,而且还不止一次。
——:江湖上新起的门派,成立不过十年,却处处都透着耐人寻味,门主萧庭,医毒双绝,有江湖人称之为血魔衣,据说他也是这江湖上唯一一个可与邪鬼血郎中齐名的人。
——:且先不说此人究竟是何等境界,若是不尽快弄清楚他的身份,查明他的动机,与我名剑山庄甚至江湖各派有何恩怨,只怕下一个遭其毒手的,不知又会是谁了。
——:不知道这天门门主,是不是属于这三者哪个邪魔外道后裔了。
天门……是邪魔外道吗?
沈剑倾忽地走神,连那紧促的眉宇也略微松缓了几分,同时,仿佛是有另外的声音,同时在他脑中响起,像是……
——:你告诉我,这秋蝉玉你从何而来我便还你。
——:我便当是讨了个利息,余下的,来日再算!
——:今日,便当卖你一个薄面。
似乎还不止如此。
拧紧了眉,微微侧首的人似乎又看见了旁的画面。
那是……日落黄昏。
悬崖之下,他失去重心往下坠落,逐渐失明的眼已经快看不清所有的一切,可却是在这个时候,他仿佛是被人接住。
确实是被接住了。
腰被搂着,膝盖被人勾住,身体猛然一顿之即,他忽地睁大了眼睛,而后看见的,就是……那个之前见过的银色鬼脸面具。
虽然模糊,但沈剑倾却记忆深刻。
所以……
他其实并非萧策所救。
而是被……
——:天门门主,萧庭……
所救。
其实萧庭……并不算是邪魔外道,至少他当初便不曾真的滥杀无辜,更不曾当真血洗了名剑山庄,若他当真是个邪魔外道,那当初名剑山庄之难,便是有他在场,只怕也难逃厄难。
可是……
——:与江城城主司马异相比,沈源之名更胜出几倍,只可惜,遭遇不测,连其独子最后一面也未能得见,当真是……死不瞑目呐。
——千机楼楼主与江湖各路英雄曾经猜测,此事多半是为天门所为!
忽地睁眼,沈剑倾那双原本视物模糊的眼眸,忽地变得凛冽阴寒。
有人在栽赃嫁祸天门!
叩叩叩。
“沈公子,您可醒了?”忽地门外有动静传来,沈剑倾一个扭头,才猛然发现件事。顿时又惊愕住了。
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掌,视觉清明,便是连掌心上的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再扭头四下看去,多宝阁、屏风,八仙桌,盆景架,薄纱帐帘,檀香字画,每一处都清晰地印入了沈剑倾的眼中。
“我这是……”沈剑倾楞楞,抬手摸向眼角:“恢复视觉了?”
咯吱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沈剑倾抬头看去,便见得那穿着一身藏蓝,身长玉立头戴玉冠气度不凡的人踱步而入。
微微蹙眉,沈剑倾略微试探地喊了一声:“上官府主?”
“嗯?”上官寒洛发现了沈剑倾的异常,他行到沈剑倾跟前,站定仔细地盯着沈剑倾看。
须臾。
上官寒洛笃定:“你的眼睛恢复如初了?”
沈剑倾点了点头:“确实是恢复如初了。”
他所见之处,终于不在是一片模糊了。
这入目清晰的感觉,为实美妙。
起身,沈剑倾整理一下衣衫,才朝上官寒洛作揖:“此番,多谢上官府主相助。”
“沈公子客气了。”上官寒洛微微点头,又问:“不知沈公子恢复如何?若不嫌弃,在下不妨让府医为公子看看?”
沈剑倾略一点头:“有劳。”
……
小厅之中,沈剑倾坐在红木椅上。探出的手腕,靠在桌上,腕间隐约可见一圈淡淡晕红,像是被人给勒出来的,这样的晕红让侧身站在一旁的上官寒洛微微眯眼。转了眼,再朝沈剑倾看过去时,却又只见得沈剑倾神色自若,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