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沈剑倾的话,上官寒洛倒是淡淡一笑:“没想到沈公子身为江湖中人,对朝中事也知之甚详,连这贡品也能认得。”
沈剑倾垂眼看着杯里的茶水轻轻摇晃,并不言语。
上官寒洛直接拿了茶杯,捏在手中,轻轻一嗅:“我虽少时便出来行走江湖,却到底也是皇室中人,御贡之物,若父皇喜欢,便也就给了。”
沈剑倾依旧不接他话,只在须臾之后,端起茶杯轻嗅一下:“果然好茶。”
上官寒洛轻笑:“沈公子不喝吗?”
沈剑倾干脆放下茶杯:“不渴。”
上官寒洛便盯着茶杯,忽地轻笑,他不再说话,只仰头,一口将自己手里茶,饮了干净。
日落黄昏,又是燕山府内。
马车行过城门,喧闹人声络绎不绝,各种要喝的声响或远或近地传来。
车厢里,沈剑倾依旧如初,神色淡漠,看不出旁得神色。
马车还是停到了同福客栈的门口。
沈剑倾下了马车时,一抬头,脑子里边忽地闪过了似乎颇为熟悉的画面,他仔细一想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之前他也曾来过这里,只不过那时身边的人并非上官寒洛罢了。
“沈公子?”马车旁,上官寒洛回头看他。
沈剑倾并不回应,他只抬步朝里面踱了进去。
大堂内,依旧喧闹不休,可那些声音全都随着沈剑倾的进来,而瞬间寂静,说是一声鸦雀无声都不为过。
上官寒洛上前两步,刻意走到沈剑倾的前方,为他挡去了众人的视线,西门卫亦是呼和一声,瞬间让众人回神,小二更是急忙小跑上前,神色谄媚地看着他们。
“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安排几间上房,再送些吃食过来。”
“好勒~几位,楼上请,楼上请。”
上官寒洛扭头,正欲朝沈剑倾看去,去也发现沈剑倾的眸光此刻正看着大堂一隅,似有些出神,上官寒洛略微狐疑,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瞧见那角落里坐着的人,一袭白衣,雪白长发,丰神俊朗的面容,似乎带着几分纨绔风流,那人发白,肤白,反倒衬得唇色格外的红,瞬间便能让人想到那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
这个人……
上官寒洛盯着他看了须臾,才反应过来:“难道是他?”
沈剑倾忽地扭头朝上官寒洛看去:“上官府主认得此人?”
上官寒洛反问:“沈公子不认识他?”
沈剑倾微微蹙眉,不语。
他……确实不认得,但是他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若没记错,他应当是邪医鬼郎中萧策才是,可是……”上官寒洛蹙眉:“我记得,萧策并非满头银发……”
沈剑倾淡淡移开了眼,忽地随着小二的脚步朝楼上踏去。
上官寒洛明显一怔,也不再理会那里的萧策跟着踏上了楼。
整个大堂,在二人的离开之后,又瞬间恢复了喧闹,而这些喧闹之声,更多的全都是对方才上官寒洛与沈剑倾二人的惊叹。
容姿卓绝,气度不凡,宛若天人。
谁都在好奇他们二人究竟是谁。
而那坐在角落里,萧策却微微蹙眉,垂下的眼底,有冷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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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禁的夜,街上全无一人,只有打横的声音在
一声声高呼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莫不是在提醒众人注意安全。
客栈楼上,沈剑倾盘膝坐在床上,他双眼微闭,明显便是在运功调息。
不同与以往的感觉,如今他再次运功时,丹田处的两股精元已不会再相冲相撞,这二者经过萧庭的引导之后,似乎已经能相让相融,而且盘旋时,还会带起小腹一股暖暖的感觉。
是种颇为舒服的感觉。
低低呼一口气,沈剑倾敛了功力。
叩叩叩。
门外却有动静传来。
“谁?”
“客官,是小的。”小二的在门外问:“客官,您之前不是要添加热水吗?小的给您送来了。”
沈剑倾蹙眉:“进来吧。”
小二推门而入,手里提着的水壶果然还冒着热气。他朝沈剑倾看去,笑了笑,便走到桌边,给桌上的茶壶里面添加热水。
沈剑倾垂眼看去,便只得那热气氤氲的热水,咕哝着滚了出来。
茶香轻晃。
“客官,茶添满了,您可还有其他吩咐?”
“无事,你退下吧。”
“哎,那小的退下,客官若还有其他的事只管吩咐,客官您歇息吧。”
小二来了又走。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沈剑倾行到桌边,拿过茶壶满了杯茶,便呷了一口。
茶微微涩,虽比不得上官寒洛的寒冬珍锦,却别有滋味,清淡提神。
蹙了眉,沈剑倾再抿了一口,便忽地放下茶杯:“阁下既然来了,便现身吧,藏头露尾算何本事?”
寂静中,果然有衣袂甩动的声响。
沈剑倾转身,眸中所见,便是那雪发白衣,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
看着他,沈剑倾一脸淡漠,毫无波澜:“阁下不请自来,可是有事?”
那人便站在床前,一双眼盯着沈剑倾看。眼见得沈剑倾头上带了抹额,将他额间的红痣朱砂藏了起来,那人顿时蹙眉:“你这个恢复记忆了?”
沈剑倾不语,只淡淡看他。
那人轻笑着摇头,又道:“看来,你确实恢复记忆了,若不然也不可能这般冷漠无动于衷。”
“阁下不请自来,便是想说这个?”沈剑倾依旧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异常。
倒是那人忽地拧眉,朝沈剑倾走去,他抬手,想去扯沈剑倾头上的抹额,不过却被沈剑倾给避开了。
“怎么?难不成恢复了记忆,便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邪医鬼郎中。”沈剑倾道:“不论如何,你也曾救过在下,我虽眼盲耳却未聋,自然记得阁下的声音。”沈剑倾道:“不过我也记得,阁下曾经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今夜阁下这又是为何出现这里?”
“我来这里自然是想见你了。”萧策果然不愧被人称作邪医。反口复舌,决绝暧昧,全凭了他自己高兴。
若是曾经的清澜,失了记忆,白纸一张的他,或许还会有些尴尬,可是沈剑倾……
“有何可见的?”沈剑倾淡淡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萧策挑眉,冷笑:“你与我道不同,与谁相同,是萧庭还是那上官寒洛?”
沈剑倾背过身去,半会了眼眸,冷觑着他:“与阁下何干?”
“沈剑倾!”萧庭愠怒:“别惹怒我。”
沈剑倾却是轻笑,不再看他:“阁下是否弄错了,这里是我的房间,阁下不请自来,我还未动怒,怎得阁下却反倒生气了?”
“你这是在故意激怒我吗?”萧策咬牙:“你信不信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弄死你,或者是那上官寒洛!”
“所以呢阁下今夜前来,便是想要炫耀你的能耐,能同时杀二人,且易如反掌吗?”指尖摩擦过桌上茶壶的壶盖,沈剑倾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起伏,一样的还是那么清清凉凉:“阁下于我,确实有恩,可我也不欠阁下,而今我遵从阁下所愿,也望阁下能言而有信,不相谋。”
“不欠我?你难道你恢复记忆便忘记了是谁救你,是谁照顾的你吗?!”萧策似乎是怒了。
沈剑倾依旧淡淡然道:“阁下确实是照顾过我,但若说救我,却非阁下,而是萧门主。”
萧策一整,猛地睁大眼睛。
沈剑倾几不可见地蹙眉:“名剑山庄,悬月崖下,是萧门主将我带了出来,破庙当夜,我筋脉尽断,命悬一线亦是萧门主舍命相救,我精元紊乱体内相冲,还是他为我护法引导,我欠于他比之欠你更甚,更何况……”沈剑倾话音一顿,又道:“你因我失忆,逗弄取乐于我,我便不再欠你。”
萧策听得额边筋脉突突地条:“萧庭萧庭萧庭全是萧庭。你既如此承认他的恩情,那怎还与他争吵怀疑他杀了你爹?!”
沈剑倾沉吟须臾,方才说:“并非是他。”
萧策微微一怔。
沈剑倾道:“他没有说错,我即没问,他便没说,外头所言不过谣传罢了。”
萧策问:“你相信?”
沈剑倾:“他若杀人,当初闯入庄内,便不会因我罢手,又何必多此一举。”
萧策彻底愣住:“清澜……”
沈剑倾回身看他,又道:“我已恢复了记忆,想起了昏迷前所见景象,悬月崖下,那将我接住的人,确实是他,而并非萧先生所言那般,我是跌落藤蔓之上,不过,沈某还是要多谢萧先生那些日子的诸多照付。”
听到沈剑倾的这些话,萧策终于信了沈剑倾确实是彻底恢复了记忆。
他不止是恢复记忆,他连眼睛也完全恢复了。
不得不说,眼里有光的沈剑倾确实比眼盲的清澜更加动人,同时他也比清澜更是英气而锐利。
失去记忆眼不能视的清澜,就如同白纸一张,任人书写挥墨,任何反应,都真实到了让人心软。
而沈剑倾……他与清澜不同。
他带着寒光,虽敛了锋芒却依旧冻人,连那张面对着萧策的脸,也再不同失忆时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