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合眼躺在池边的藤椅上,略带慵懒的气质,似乎在等着谁,五官相较其他更为深刻,带着许些精雕细琢的感觉。
“回来了?”
在有人踏进院子的一刻,林池才是睁开眼,懒懒的瞥了他一眼,一双眸子却像是水洗净般通透,眼底水光流转,却瞧不见瞳色。
“恩,师兄,父皇给你的赏赐到府上了,我把你的功绩报上去,但是……”
段锦黎言语中带上些犹豫,看着他的眼神有些闪烁。
“得了,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无非是没有赐官,都是同你讲过,只管将功劳揽过去,我跟你父皇之间原是有交易的。”
林池从藤椅上坐起来,顺手揉一把他的头发,他原本便不是这个时空的人,自然不会效忠任何人。
“恩……”段锦黎有些迟疑的应声,却将目光撇开,有些闷闷的看着地面。
“怎么还跟小孩似的赌气?”
见少年似乎有些气闷,便是出言逗弄两句。
“没有,父皇赏了田地和军衔,还封我为勤王,府门口正在换牌匾。”刚刚受封的小王爷却只想粘在自己大师兄身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只是听着的人,却未必放了几分心思在上头。
看着那人漫不经心的模样,眼眸渐渐的暗沉下去。为什么不多看看我?这样帮我、护我、宠我,眼底却没有我。你跟父皇又是有什么交易,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总觉得有一天,他会从自己的视线消失,一旦想到这里,段锦黎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抬眸,入眼便是那人纤长的手指搭在茶杯上。
正半坐着的人被扑了个满怀,垂眼就看到自己怀中才没多久多了一个人,头埋在自己的胸膛。
“撒娇?”林池脸上带着一些笑意,却是默认他的行为。
怀里的少年倒是真似个小孩一般,也不抬头,只是埋头闷闷的摇头。
这样宠溺的语气,可明明不过是因为师父,在愿意陪着,不过,大师兄,你都陪着我这么多年,想必也是愿意,陪着一辈子。
“主子,成王来访,正在前厅候着。”
刘管家走到段锦黎的身前,恭敬的询问到。
听到话的人却是皱了皱眉,三哥倒是来的及时,才没多会儿就要去见客,原想着再多在师兄身边待着。
“大师兄,我们一块过去?”段锦黎一手拉着那人的衣袖,脸上到没有显出特别的神色。
“不去。”
林池懒懒的从躺椅上面站起来,似乎刚刚一觉睡的很是舒坦,顺手在旁边拾起一个果子来,放在手里拿着,才是继续说:“小殿下去吧,我去城内逛逛去。”
话音刚刚落下,人便是从眼前离开,倒是让人来不及拦住。
看着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段锦黎的眸子黯淡下去,收敛去眼中的神色,转身往前厅走去。
案几上端放着一盏清茶,端坐在一旁的人温润如玉,气质儒雅,端的是君子如竹。
“三哥来了。”
段锦黎刚刚走进去,就是瞧见坐在那边的三哥,脸上便也是带着笑意,走到他的身边。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自然是比其他人要亲厚一些,段锦钰也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之前听说这个弟弟要去打仗,心中一直是担忧着的。
段锦钰伸手在他肩膀上面拍一下,又仔细瞧上几眼,才是开口:“两年不见,是长高了不少,这番历练还是成长了不少。”
“这是自然。”段锦黎笑着答到,又是说了些路上的见闻,西南两年所见所闻,倒是被他说的绘声绘色。
段锦钰端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尽管他说的轻巧,只是做哥哥的还是难免露出心疼的神色。
又见他多提起林池,又是想起这个人的古怪之处,自称是异时空的人,明明不在朝堂,却又跟父皇有接触,并且父皇对他的态度很是微妙,说起便是林季师父让他来护着小师弟的。
“锦黎,你跟林池在一起这么久,对他了解多少?他跟父皇之间的事情,跟你说过么?”
段锦钰不过是一问,听者却是变了脸色,原本亮着的眸子一瞬间黯淡下去,敛眼遮去眼底的寒意。
“不知,但大师兄绝对不会伤害我。”
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听到他的回答,段锦钰终是没有继续问下去,段锦黎言语中对他的维护太过明显。
段锦钰离开勤王府之后,心中便是有了些计较,那个林池的身份太过诡异,前些日子樊隐便是调查过,有用的信息却极少。
他便只有这一个弟弟,母妃已经去了,他得护着这个弟弟。
茶楼酒肆间,说书人醒木拍案说的倒是勤王出征之事,林池戴着黑色的斗笠,桌上摆着几两小酒,酒壶旁放着一盘酱牛肉。
有人走到他的面前,跨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伸手给自己倒了杯小酒,捡了双筷子直接夹了块牛肉吃,倒是丝毫不见外。
“你那小师弟今日不是封王了,怎的还有闲心在这听书喝酒?”说着便是又吃了一块道:“这牛肉不错,让人再上一碟来。”
云康点评着,又是唤来旁边的小二,又是喊了碟牛肉来,才是美滋滋的喝着小酒,吃着牛肉。
林池伸手拾起筷子磕了一下他旁边的牛肉碟子,对面的人才是抬头瞧他。
“不急,不急,这说书的故事不错,吃吃酒。”云康端着杯小酒,又是送了块牛肉进嘴。
“这故事可不真,戏说成分可不算小。”林池咂咂嘴,却又是冷冷的瞧了他一眼。
“得了,说正事了。”云康倒是端端正正的坐起来。
林池听他说着这些日子京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对局势有一个暂时的把控,皇后失宠,倒是让段锦城的势头起来,身后也站着静妃的母家。
再在街上兜兜转转,买了新出的几本话本,又拎了些零嘴在手上,这才是慢悠悠的往府里走去。
“小殿下还没睡呀。”
林池刚刚走进院子,就是瞧见坐在自己院门门口的段锦黎。
“这会儿不会房间,倒是往我这儿坐上了。”伸手揉一把他的头,晃了晃手上的零嘴,拉着人往房内走,看着自家小孩可怜兮兮的坐在外面,还是有些受不住。
“天黑了,你还没回来,我就等等。”段锦黎有些执念的对他说,净黑的眸子看着他,几乎要将人看到心底去。
“怎么还跟小孩似的,饭也没吃?”
段锦黎轻轻的摇摇头说:“等你一起。”
“富贵,让人把饭菜端进来。”林池对着他身后的小厮说着。
拎着的零嘴和话本随手放在桌上,给他拆了些,又是说:“吃点?”
段锦黎眼神动摇了下,拿了块云糕,有些委屈的垂下眼眸,问着:“大师兄去了哪儿,这么晚才回来。”
“城内逛了一圈,见了云康,给你带了些零嘴,又想着醉湘楼的菜色,倒是忘记给你说一声,你倒也死心眼,我没回来,便自己先吃就是。”
听到这话的少年摇摇头,倒是有些执着的说:“要等师兄。”
林池倒是叹了口气,倒是没多说什么,轻轻的揉了把他的头发。
少年抬头看着他,却发现那人将目光移到了外面,也不知在看什么。
下人已经将饭菜端进来,段锦黎却没什么胃口。
今日三哥问他,他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对这个人的事情并不了解,突然情绪低落,又不知如何去问,尽管那人并不会告知。
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尽管人就坐在自己身边,却是没有什么实质的感觉。
刚刚回京,段锦黎倒是忙碌起来,封王之后,京中倒是有不少人盯上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有些心思活络的,便是来探探底风。
倒是林池日日闲的喝茶看话本,时不时去茶楼听听书评,给他的小殿下带些吃食,醉湘楼的香酥肘子,东边铺的牛乳软酪,西家蜜饯铺的果子。
这日回去之后,正是路过客厅,就是听到小锦黎在那发火,对着底下的人在骂。
走进去一瞧,才是看到两个女人站在厅堂瑟瑟发抖,头也埋的低低的,只是盯着地面,不敢出声。
“这是怎么了?”
林池走到他的身边,看着站在厅堂里面的两个女人,多多少少也能猜出来一些。
“谁送过来的?你们两个抬头看看。”他坐在段锦黎的身边,打量着下面的两人。
段锦黎将自己的头给偏过去,不想去看他。
“端王殿下送过来的。”富贵有些弱弱的在一旁说到,也不敢去看自家的主子。
“端王。”林池想了会,便是去看那送过来的两个美人,到也算是生的标致,各有特色。
“名字?”
听到上面人的询问,两美人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不定,却多多少少也是听说过林池的大名。
“奴家轻烟。”
说话的美人鹅蛋脸,五官清秀,一双柳叶眉,说不上惊艳,却也美得舒心,脸上有带着些哀愁,眼神闪躲也不敢看上面。
“奴家文语。”这个倒是带了些锋芒,五官也更为精致一些,只是段锦黎瞧着自己身旁的师兄,便是觉得不过是些庸脂俗粉,倒是不心动。
“收下?”
听到林池的声音,段锦黎诧异的转头看过去,几乎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不。”
他冷着脸说到,也不愿意去看自己的师兄,只是又转头狠狠的瞪了那两人一眼,直接是跟富贵说:“你给人送回去。”
林池倒也不多言,随意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显然不愿去插手。
撑着头,看着自家小师弟脸上带着怒意,到底是硬将两个人给送了回去,只是怒气并未消减。
他转头看到坐在一旁喝茶的师兄,想要质问,问他为何无动于衷,却又想到,他并没有这个立场,纵使心中有千般不愿,最终只能愤然离场。
富贵有些焦急的看了他一眼,又是快步的跟上王爷的脚步。
在离开之后,有些自闭的把自个关在书房里面,还顺带将准备跟进来的富贵给哄出去。
富贵看着书房的大门在自己面前猛然关上,倒是惊的也不敢多说话,安安静静的退守在门外。
他有些泄气的坐在椅子上,纸墨笔砚规规矩矩的摆放在书桌上,看着桌上的纸笔,却突然有些迷茫的不知所措。
总是会想起那人的容颜,尽管这么多年,却也清楚的知道,恐怕那人眼里没有他。
明明是不带眸色的眼瞳,却像是时时刻刻都要将人的灵魂给吸进去一般,让人无法自拔,而那人尽管温柔守护,眼中却惊不起一丝波澜。
他将自己关在房内整整一个下午,端王送过来的两个人也早已经送回去,段锦黎除了师兄,其他人却不想再去费心神。
直到该用晚膳时,林池才慢慢的走到书房来唤人,富贵还守着房门,伸手想拦人,却被他一手按下。
“我进去瞧瞧,无碍。”
说完,林池直接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
正在站在书桌前,执笔写字的人却是突然慌了神,慌慌张张的人将自己手中的纸给收起来,好在林池并没有走过去,而是见他收拾完,才慢慢的走到他身边。
“小黎儿,该吃饭了,师兄饿了。”林池凑近了些,眼中也带着一些笑意。
抬头间,便是瞧见那人温柔的眉眼,匆匆的偏头,不敢直视。
“……那,去吧。”
段锦黎到底是不敢直视他的双眸,两颊还带着些可疑的红晕。
站在门口的富贵看着主子出来时,那娇羞的姿态,又是想起之前怒气冲冲将自己关起来的样子,仿佛不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