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单元门的那一刻，楚敬慌乱地看向四周。
扑面而来的冷气吹得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身体，却不得不冲进冷气。
冬天的小区里，没有遮蔽的绿茵，没有高耸的花草，只有干枯的灌木丛。
看着那像是魔女白骨爪般的绿化区灌木丛，楚敬咬咬牙，跳了进去。
他强忍着枝尖的刺穿，蹲在灌木丛里紧紧地抱着单薄的身体，把自己那满是泪水的脸埋进双膝之间。
“阿敬！我是阿裴啊！你看看我，你回头看看我！”
顾裴的嗓子本就沙哑，此时伴随着哭腔喊得更是撕心裂肺。
他刚刚送走了年年，多日来的压迫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有恨有怨。
他恨自己为什么刚刚不去抓住对方的手，他怨自己跑得为什么那么慢。
因为要在公司和宠物医院之间连轴转，顾裴的身体完全吃不消。
失去了年年后，他的胃口也是格外差，每日就靠咖啡吊着一口气。
如今，站在小道上，他仿佛看全了自己荒凉了五年的内心。
那个人在他就要陷入无尽黑暗的时候送来了一点火星，然后燎原。
“楚敬！你这个胆小鬼！你出来啊！你这个只知道逃跑的胆小鬼！出来啊，让我狠狠打你一拳，让我原谅你啊，原谅你抛下我做逃兵啊！”
顾裴的哭声那么近，那么清晰，语气悲凉痛苦，却没有对楚敬的半点埋怨。
楚敬就那样像是一只缩头乌龟一样静静地蹲在角落里，把顾裴的哭声全部收入耳中。
不知道就这样蹲了多久，楚敬觉得自己浑身都冻麻了。
他艰难地从绿化区里面爬了出来，手上被划出了好几个血痕，却一点知觉也没有。
顾裴是被一个电话叫走的，电话那边的人狠狠骂了几声，凌厉且无奈。
“顾裴，你还是个小崽子吗？”
“你是扶不起来的烂泥吗？”
“顾裴，你就那么缺男人吗？”
“你忘了他把你像是破烂一样丢弃了吗？”
“你忘了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了吗？”
“顾裴，你可真让我瞧不起！”
楚敬听到了那些话，他想反驳，告诉顾裴他不是失败者，毕竟逃跑的人才最失败。
重新站在来时路上，眼前依然是刚刚跑过的路，依然是刚刚犹豫的岔路口，依然是刚刚站着个泪人的门前，一切都是刚刚，但是却没了熟悉的人影。
楚敬迎着风，红着眼，仔细看了看身后的公寓楼。
“昂，看来是要换工作了。”
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楚敬快速走出了小区大门。
本来好得差不多的感冒，突然去而复返，和楚敬再次来了一个紧密相拥。
往常，楚敬都会笑着进入总部大厅，对着还在迈着小短腿忙东忙西的岁岁喊上一句：“回家了。”
但是，他今日捂得严严实实，鼻子塞塞地站在一旁，没有张开臂弯给予拥抱，只闷闷来了一声回家了。
岁岁看出了异常，虽然觉得有些许失落，还是小大人一样拉紧了楚敬的手。
“楚先生生病了，不要走丢了，岁岁领着你回家哦。”
“病了？小楚，病还没好呢？那你这几个单子，往后排排？”
黄姐拿着平板电脑跟出来相送，闻言，连忙提议。
“啊？黄姐，我可能需要换个工作了，要不就退单或者转单吧。”
“什么？小楚，我刚刚还想和你说，你今年业绩超好，涨年终奖啊，马上就年终了！”黄姐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那长了鱼尾纹的丹凤眼，企图将它瞪成杏眼。
“就……年轻人，想寻求点新奇和刺激。况且，岁岁要入学了，我可能要搬家，所以……”楚敬难得笑得很开怀，仿佛他刚刚说得都是真的。
黄姐本想劝劝，再看看岁岁的伶俐模样，她倒是也是做妈妈的，看得开，也都懂。
“也是，没事，趁着年轻多闯闯。等你忙起来，岁岁报上好学校，以后就来我这写作业，你黄姐别的不行，教育孩子可是比你们有经验，孩子要从小抓起。”黄姐笑着说，然后将人送出了大厅。
“小楚，你还是好好思考一下，等明后天给我个准确答复，你这些单子我可以给推，客户也都理解，毕竟你可是金牌的整理师。当然，你还年轻，要是可以就找一个吧，别单着了，自己一个人忙，太累了。”
黄姐本来还要说些什么，但是公交已经来了，她只能笑着把人送走，然后抬手比划了一个电话联系。
楚敬就那样拉着岁岁的手挤进了不算拥挤的公交，他望着窗外，看着路过的一个又一个路灯牌，视线模糊得不行。
除了像是一个胆小鬼一样将岁岁当做逃避的借口，楚敬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不光是感冒了，他还哭了，哭得丑巴巴的，让自己都嫌弃。
他能说他遇到了初恋，遇到了前任，所以他得跑吗？
他怕前任杀过来，所以跑得快一点，还是狗血的带球跑，而球还不是他的……
回家后，楚敬简单准备了晚饭，陪着岁岁吃完后已经没了力气去洗碗。
将碗筷放进了洗碗池，楚敬半倚着床头翻看着租房信息。
看着看着，鼻塞头痛还有眼皮重催着他阖上眼睛。
楚敬一如当年刚刚搬去小角落住着的时候一样多愁善感，他做梦了，梦回当年——
“学……学长，我可以报名参加这个吗？”
楚敬大学入学的时候，当真是刚满十八岁的青涩青少年。
男孩儿还没褪去少年的稚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写满了纯真无邪。
他穿着一件绿色的军训迷彩服，白皙的脸颊上还淌着汗珠，一路上激流勇进落入颈窝深处。
那张被阳光摧残了有几日却依然白皙坚强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就连说出来的声音也微微轻颤。
他就那样举着一张宣传单，鼓足勇气来到了报名处的桌子前，大声问出自己的问题。
“可以，当然可以参加了！凡是我们H大的学生都可以参加，无论你是小鲜肉，还是老油条……”
男生正在翻看着报名表，他调笑着打算和来人开个玩笑，抬眼就停下了自己的玩笑话。
眼前的男孩子和油简直一点关系也没有，那是绝对新鲜啊！
而且他也不能用白净来形容，更适合用干净这个通俗易懂的词语。
要说他们这些每年组织文娱活动的部门成员见过的俊男美女都不少，但是像是今日这样抓眼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一时间，男生说不出来一句话形容自己的所思所想，只能机械地去戳背对着自己的那人的后腰。
一下，两下……
顾裴作为艺术团的团长从新生入校开始就被拉来当招牌，南来的北往的，几乎都是奔着他来的。
他这几天除了白天上课开会晚上还要去熬夜做项目设计，连轴转了几天后，他当真是有些熬不住了，所以正打算趁着没人休息一下。
不想，他这边刚刚有点睡意，就被戳醒了。
“同学，报名表一式三份，存档审核和自留，最好拿一寸蓝底照片，有生活照可以留一张，用于决赛宣传。”
慵懒的男声缓缓响起，一个头发压得有些炸毛的男生扭头看了过来。
男生长得很漂亮，脸上带着经久不变的官方浅笑，狭长的眸子浮着一层水雾，看起来像是刚刚苏醒的小兽，很有攻击性。
“好……我现在就可以填吗？”
被男生盯得更紧张了，楚敬去接报名表的时候，手都在抖。
顾裴醒了醒神，才算是看清眼前的人，将报名表交过去的时候还不忘握了握对方的手。
“当然可以啊，小兄弟，别紧张，学长们不吃人。”
本就因为紧张出了些热汗变得黏腻的手，在此时仿佛和对方的粘在一起，抽也抽不回。
楚敬的脊背因为紧张绷得笔直，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太紧张了，楚敬带的那支笔摔了一下不出墨了，还是顾裴给了他一支。
那支笔是从顾裴的耳后拿出来的，递到楚敬手里的时候还带着男生的体温。
这温度灼得楚敬几度握不住笔，报名表写的也是龙飞凤舞。
没了瞌睡的人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活动了一下筋骨，一手打掉了还在戳着自己后背的手。
“张清风，把你的脏手给我拿下去，小心我今晚就给你买心相印！”
“别别别，顾裴，咱们可是同床共枕三年的好兄弟，你可是不能这么对我！”张清风求饶地去看顾裴，想去拉他的手却在他的目光下停下手来。
“顾裴，小学弟在这里呢，注意点注意点。”张清风说着，一双眼一个劲地给顾裴使眼色。
帅哥，帅哥啊！
小鲜肉，小鲜肉啊！
张清风觉得自己的暗示很到位了，他都要斗鸡眼了。
顾裴总算是不负众望，在他的暗示下看向了那个紧张的小学弟。
男孩儿低着头，给了顾裴一个侧脸。
男孩儿的颈线很优越，凹凸有致，直接滑向衣领深处。
或许是天气燥热，男孩儿领口的第一个按扣没按上，领口微畅，露出一截白净的脖颈，领口深处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锁骨沟。
顾裴突然有些期待，他想重新观摩男孩儿的这张小脸。
向前凑了凑，他瞥到了报名表上的名字：“楚敬。”
“到！”
男孩儿闻言，快速热烈地给了反应，就差当场对着顾裴敬礼。
他昂头看过来的时候，顾裴正在整理着自己的半袖下摆。
顾裴的手似有若无地在腰际扇风，精瘦的腰线一览无余，若隐若现的腹肌棱角在白色衬布下欲拒还迎。
“学长，干……咳咳咳……”
一句“学长干什么”彻底被楚敬的口水呛成了一句暧昧异常的话。
张清风在一旁刚刚打算送一瓶水安抚一下室友的洁癖小脾气，结果他自己一口水喷出了老远。
“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