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团子貌似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举着冰棒送到了楚敬嘴边。
越过那根冰棒，楚敬仿佛在这张可爱的小脸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脸。
那是个很漂亮柔和的姑娘，她也曾举着冰棒递给楚敬，告诉他降降温了，否则心思就要藏不住了。
而那个姑娘如果还好好地活着，她应该会抱着小团子告诉他：“岁岁，叫舅妈。”
她还会倔强不甘红着眼睛蹲在楚敬身边的角落里啜泣。
她说：“他那么优秀，我也想和他站在一起。不为别的，只想听别人说，你妹妹也不差。”
“可是他，从来都不知道我是他的妹妹，我也想有个哥哥。”
……
那些记忆深处的画面随着心跳加速快速在脑海中翻滚，冲击着楚敬的感官。
他下意识地揉着太阳穴，缓和着自己，努力隔离喧嚣。
“楚先生，头疼吗？吃药药了吗？你这个坏孩子，生病了，不好好照顾自己。”
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再次传来，让楚敬晃神。
没想到，五年了，他还是找到他了。
抱着叫做岁岁的男孩儿，想着接下来该带孩子躲去哪里，楚敬犯愁了。
岁岁就快要升学了，学籍住址挪来挪去，会对孩子的入学有影响，他就算是躲那个人，也不能一直这样。
今天要不是经常帮忙接孩子的邻居大姐提前告诉楚敬有可疑人员去幼儿园门口晃荡，他大概到被找到都猜不到对方回来了。
“楚先生，邻居们都说你是个大帅哥，可是你也不能这样祸害自己的脸呀！不要皱眉，皱眉会长皱纹！”
小团子细嫩的小手揉搓着楚敬紧皱的眉头，一副管事婆的样子让楚敬嘴角微微上扬。
“好，楚先生不祸害了，楚先生不皱眉了！岁岁，说说今天在幼儿园遇到的有趣事情吧！”
“有趣的事情呀，比如和同桌一起睡午觉抢被子……”
酒店贵宾房巨大的落地窗前，男人手里举着的果味香烟正在一圈一圈地吐着气，男人的手随着身后人的粗重喘息渐渐收紧。
“你们吓到他了？！”
“不好意思，顾总，我们没能找到本人！本来我们已经听到了老师喊孩子的名字让家长认领的，可是一转眼他就……”
“他就飞了！”
男人的声音不大，但是音调极高，让眼前的黑衣人下意识抖了一下。
“没有飞！顾总，我们保证明天一定把人给你带来！”
“明天他们还会去让你们守株待兔吗？他胆子小，我说过很多次，你们还真是让我省心！”
随着男人最后一句话落地，他手里的香烟头也吧嗒一声落地，火星在地面四散而开，而男人却丝毫不在意地捏了捏自己刚刚捏断香烟的指腹。
“顾总，您没烫伤吧？要不咱们先去医院看看？”
“你现在如果还不去完成你的任务，我保证下一秒是我送你去医院！”
被往日一副笑面人的怒气给惊到了，黑衣人这边想都没想就退出了房间，屋内只剩下了穿着浴袍的人沉默。
他回身拉上了厚重的窗帘，然后盯着地上的烟头发呆。
良久，男人回神向着洗手池走去冲了冲自己已经烫得结痂的手指。
“楚敬，十指连心都没那么痛了，看样子你是注定把我的心挖走了才肯罢休！见我一面，有那么难吗？”
顾裴本打算亲自去见楚敬，可是海外公司刚刚回国，每件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
他也不是要拼命工作的，只是他清楚他必须稳住一切才有资本和老爷子谈判。
那个企图掌握着一切的老爷子最不喜欢他忤逆他的意思了。
可是，他为了可以和他平分秋色这天准备了好久了。
所以，这时候不能出现任何差错，顾裴不允许他们的未来再有任何差错了。
放了一浴缸的水，男人解开浴袍，露出那不少疤痕的上半身坐了进去，然后倚着一旁闭目养神。
他的意识渐渐涣散，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年的事情——
“上升期爱豆竟然隐婚生子？！”
“当红艺人偶像失格未婚先孕！”
“无良艺人花粉丝的钱养嫂子！”
刺眼的新闻推送仿佛催命符一样不断跳动在眼前，让握着手机的人不断颤抖着。
“顾裴！你看到了吧！你大捧特捧的心上人就是这么对你的！我们顾家的人很好骗啊！”
坐在主位上的老爷子举着拐杖狠狠地击打着眼前的茶几，声声质问着，仿佛在敲打顾裴的心。
刚刚从晚会彩排现场熬了一个通宵回来的人不断地拨打着熟悉的号码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爷爷，您知道的，娱乐圈孰是孰非都是假象！阿敬可能只是配合剧方炒作热度，等我问清楚就好了！”
“哪个剧方这么不懂事？炒作直接越过公司越过经纪人了？
还是说艺人足够成熟可以自行安排一切了！顾裴，你也知道的，圈子里有圈子里的规矩，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上次明明都已经看到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了……”
坐在沙发上的老人家神情淡定，语气轻松，仿佛对这一切都志在必得。
他自信到顾裴早就该猜到有这一天发生，他就知道这位逼死了儿子又企图左右他人生的陌生爷爷要做些什么。
“闭嘴！你闭嘴！”那个时候的顾裴还没有现在这样会收敛情绪，他的长手插进发丝中，苍白的骨节露在外面示人。
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一个动作就暴露了自己此时的内心波动。
老人家气定神闲地摆弄着手里的茶杯，从容不迫地说着该说的话。
“顾裴，你是我的孙子，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那个女孩子你见了也不止一次了，他们这些艺人之间的联系方式可是比你想的多，比你方便。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是大学吧！你和楚敬相约一起闯荡娱乐圈，成就大人物，可是那个女孩子却也跟着一起来了。”
老人家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看向楚敬。
“所以，是他陪着你闯荡，还是他们彼此相伴呢！那个女孩子的身材看起来貌似有些变动，据说还总是呕吐，他们在你去国外这几天的来往很密切……”
“别说了，我求求你，不要说了！”
顾裴建造起来的那些淡定和从容，在这一刻几乎要全部崩塌。
他见过那个女孩子，不止一次。
他见过那个女孩子伏在楚敬肩上哭，不止一次。
他见过那个女孩子用一种又爱又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不止一次。
一次又一次，从来不是偶然，而像是必然。
“究竟谁是小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我的孙子若是还要围绕着一个不必要的人身边，我不介意让我成为小人，让他成为大众眼里的小人杂碎。”
老人家举起茶杯，轻轻抿着恰到好处的茶水。
几分钟，顾裴仿佛经历了一辈子。
他闷着头不再言语，粗重的喘息声也渐渐平息。
他仿佛一个没事人一样在几分钟内整理好一切，就好像多年来诸多次被抛弃时一样。
他最擅长收尾，整理情绪，然后继续温柔地面对世界，面对每一个冰冷的存在。
“你要如何才可以放过我们？”他的声音很干涩，全程听不出任何感情变动。
“放过你们？顾裴，好孙子，和他断了，回到爷爷的身边，顾家需要你，也请你放过你们。就算是没有今天的事情，这样弱小的你们也走不长远，我怎么会允许我的孙子是个另类呢！”
老人家格外慈祥地说着，有一瞬，顾裴觉得自己都要被说服了。
可是，他知道，他被抛弃了那么久，如今被急着找回，只是因为顾家缺少一只牢靠的看门狗。
“弱小是本源吗？”顾裴在起身决定去国外的时候，轻声问过。
老人家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着和他说：“多亏了那个女孩子，或许我还要废好大的力气，我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她的确很优秀，不比你差。”
在哪方面呢！
顾裴不知道老人家究竟在说什么，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从浴缸深处浮出水面，然后狠狠洗了一把脸。
重新站到了玄关处，屋内一片安宁。
没有人声，没有猫声，一切安静得如同地上落下一根针都可以听到。
顾裴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面容。
男人的眉毛深浓厚，睫毛黑长，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隐藏其中。
在那双眼睛里，并不是外人想象中的算计和心机，而是复杂的情感。
时隔五年，他再次等到了那个人，或许这一切都是缘分。
这一次，他哪怕是赔上一条命也会抓紧对方的手。
“阿敬，真是不好意思，我让你等太久了，相信我，以后都不会了。”
顾裴对着镜子将自己的嘴角向上拉扯，企图露出一点恬淡的笑容。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保持的模样有些欢欣。
打开衣柜，他看了好几件衣服，却都觉得不甚满意。
这些颜色，阿敬都不喜欢，所以他宁可不穿。
换上了一身便衣，他踏入了森森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