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上来后，岁岁主动夹了一块牛肉给了顾裴。
“叔叔吃。”
再然后，小团子又给楚敬夹了一口菜。
“楚先生吃。”
等到处理好了两个大人后，他才给自己夹了一口。
“呼，好烫！”
小团子被烫地眼泪婆娑，却还是把那块肉吃掉了。
看着他做出这样的举动，顾裴吓得不轻。
“岁岁，要是烫的话就吐出来，快让叔叔看看怎么样了？”
“岁岁还好，叔叔不要担心，叔叔大口吃饭吧。”
岁岁将顾裴关怀的脸推了过去，自己小大人一样地开始吃饭。
楚敬除了岁岁给夹的那块肉外，全程没有动筷子。
顾裴以为他是因为见到了自己心情不好，所以没有食欲。
可是，在楚敬脸色微变的那一刻，他知道了对方不是不吃，而是不能吃。
“阿敬，你的胃……”
“无碍，只是不想吃。”
楚敬说着，不去理会顾裴，还在帮岁岁弄着虾仁。
可是，小团子已经将手摸到了自己的小书包里面。
“楚先生吃这个吧，我都有随身带着，你吃了就不疼了。”
小团子在这一刻仿佛成了顾裴的辅助，拿出来的是一盒胃药。
“你胃疼多久了？”
顾裴企图刨根问底地询问，楚敬却一言不发。
倒是小团子担忧楚敬，主动给他抠出来了两颗药丸。
“楚先生这是老毛病了，所以是好久好久了。”
小团子小声地说着，生怕楚敬训斥自己。
他低着头，把那盒药朝着楚敬身边推去，他努力得整个小身子都要爬上了桌子。
“岁岁，注意点场合。”
“没事，阿敬，岁岁也是为了你好，况且我们都是自家人，你何必这么在意这些虚浮的礼节呢。”
顾裴的一句话像是打开了记忆的匣子，让楚敬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种可能。
所以，顾裴知道岁岁的身份？
楚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顾裴游走，才发现对方刚刚那句话只是一句客套话。
他不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呢？
楚敬自认为藏得那么好，演得天衣无缝。
他可是新人里演技最好的，哪里会那么轻易让人看出他的破绽来呢。
楚敬低头，无声叹了口气。
顾裴将岁岁手下的药盒主动送到了楚敬面前，然后挥手叫来服务员要了一杯清水还有一份面。
“这个药不能空腹吃，你勉强吃两口。”
顾裴将椅子挪了挪来到了楚敬的身边。
他关切地看着楚敬，就差主动去喂食楚敬了。
二人的互动很是亲密，让小团子在一旁自觉消停下来。
他抱着手里的汤匙，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两个人的相处。
“不用，我喝点水就好了。”
楚敬不想让自己在顾裴面前暴露太多，他极力拒绝在对方面前吃面。
他想直接把药片干咽下去，却被顾裴抓住了手。
“你怎么还这样？和当年一点也没变！可是当年的病不是已经得到了缓解，为什么又……”
顾裴的话说到一半，自己咽了下去。
他察觉到自己声音的颤抖，担心他的伤心会在下一刻吓到岁岁，所以也就强硬地憋了回去。
“当年楚先生也病了吗？在岁岁的印象里，楚先生的身体一直不是……”
“岁岁，真是吃着肉也堵不住你的嘴巴。”
楚敬将小团子的饭碗填满了之后，无奈之下不得不在顾裴的紧盯下拿起了筷子。
面条清汤寡水的没什么滋味，唯一的点缀就是一点调味汁和两棵煮得稀烂的蔬菜。
他低着头，像是小仓鼠一样慢慢地咀嚼着，强忍着不舒服吃下了两大口面条。
看他面露难色，顾裴主动给他抠出了药片，送上了水杯。
“慢点喝，让水送药，否则你又该觉得药片卡在那里不舒服了。”
顾裴给楚敬捏着后脖颈，盯着他把药片咽下去，然后要伸手给他顺顺前面。
“够了，顾裴，吃你的饭吧！”
楚敬反应极大地站起身，端着杯子就朝着一旁走去。
看着他向着小店深处行走，岁岁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楚先生，卫生间在那边哦，那个画着蓝色哥哥的门。”
“哦。”
楚敬进了卫生间，整整十分钟才算是出来。
小团子和顾裴因为一直在关注他，所以没怎么吃东西。
到了后来，那一桌子的饭菜也只动了两口。
“服务员哥哥，给我两个袋子，我要打包。”
岁岁奶声奶气地说着，主动要来了两个袋子。
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的顾裴，还是第一次打包饭菜。
回去的路上，小团子主动赖上了顾裴的怀里，让楚敬拎着饭菜在身后走着。
“叔叔，你和楚先生很熟很熟很熟吗？”
“嗯？你看出来了？”
“我没看出来，也看出来了。楚先生之前从来不让人碰他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岁岁忙碌着去指着顾裴的脖颈，前胸，还有手和肩膀。
这些地方在他的眼里，那都是楚敬的禁区，谁也碰不得。
可是刚刚在小店里，他看得仔细，楚敬没有拒绝顾裴的触碰。
他们看起来像是多年老友，但又像是幼儿园秀恩爱的小老师和她的男友。
每次岁岁看到小老师和她的小男友聚在一起的时候，其他老师都会笑着祝福他们早生贵子。
所以，叔叔和楚先生……
小团子小心翼翼地靠近顾裴的耳朵，搂着对方的脖颈要说小秘密。
“岁岁，你别闹叔叔，要不就下来走。”
楚敬想来把岁岁接下来，他很担心岁岁说了不该说的。
但是顾裴抱得很紧，没有把孩子放下来的意思。
“阿敬，好不容易有个小孩子和我亲近了，你不与我亲近就算了，何必为难孩子呢。”
“我为难他？算了，你喜欢抱着就抱着，希望十年后你也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楚敬撒手不再理会，大步朝前而去。
看着他气鼓鼓的背影，顾裴如鲠在喉。
“岁岁，你听到了吗？他说十年后还让我抱着你，他说十年后……”
“十年后，岁岁就是大人了，不需要叔叔抱着了，到时候岁岁抱着叔叔。”
小团子没明白顾裴的话外之意，但是却也懂事得惊人。
望着他认真的小脸，顾裴紧紧抱着岁岁，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不见了影子。
十年后，楚敬和他说了十年后。
这是否证明楚敬不会再跑了，他们以后还能见面，十年后依然有联系。
城南公寓区，顾裴的家里，一个白发苍苍但十分健硕的老人正拄着拐杖四处查看。
公寓的风格是商务风，并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装饰。
从进到屋子里开始，就是简约的颜色和线条。
这间房里，该有的装饰都有，但是总的来看，却给人一种寒冷肃穆的感觉。
老爷子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鲜少来往的人影车辆，竟然觉得有一丝莫名的孤独。
“老爷子，还是联系不上。”
助理举着手机在一旁无奈地说道，倒是老爷子没太在意。
“既然联系不上就亲自去找，我让你们盯着他，别告诉我，你们的人都失手了。”
简单下了一个命令，老爷子退回到了沙发边，便有人主动送上椅子。
助理亲自擦了擦椅面，扶着老爷子坐下。
“真是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行了，我这刚刚站了几分钟，这边身子就又酸又麻。”
伸手揉了揉自己中山装下的膝盖，老爷子难得心平气和地感慨了一番。
“老爷子只是最近太过于辛苦，等到一切都安定了，您的身体定和之前一样生龙活虎。”
助理把毯子整理了一下盖在老爷子的腿上，笑着安慰老人家。
但是这些场面话说给别人听，或许还能得到一个笑脸，但是说给这位听，那是说错了人。
老爷子低眉苦笑，他心里明镜一般。
他的身子骨已经远不如从前，这些年经历的事情让人也心力交瘁。
他很清楚，自己的日子可能不多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看到下一代接班人。
“趁着我还有口气，我能做的也就是逼着他催着他，他若是反抗，我也没那个力气管了。”
老爷子的目光转向了房间角落里的那个猫窝，良久没有挪开视线。
“你们谁还记得顾裴养的那只猫是什么品种吗？”
“那不是只纯种猫，所以不太好养。”
助理如是说道，老爷子却没有回应。
在他的印象里，那只小猫很乖巧，没脾气，很亲人。
有几次，他很想趁着顾裴不在的时候解决了它。
但是小东西很聪明，每每被老爷子拎到手里后，都会喵喵地叫两声，然后尽其所能蹭蹭老爷子的手。
那样柔软温柔的触觉是他多少年没有感受的。
所以，一次又一次，他放下了自己的手，任由着那小东西活到了生命的尽头。
现在，那个窝里空空的，猫爬架上也没了熟悉的身影，老爷子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总觉得在自己漫长却又短暂的生命里，失去了一丝慰藉，一丝温暖，一个不算是人的老友。
“你们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相似的品种，找到后拍照给我，我要过目。”
“是。”
老爷子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动作，这一次他闭上了眼，不知道是在悼念，还是觉得太累了。
没人打扰他，只有时间在不自觉地奔走。
刚刚还是亮着的屋子在时间的推移下黑了下来，他却没有让人开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