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坠铃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用兴味十足的眼光打量着,跨出房门的瞬间,她就像是重新入水的鱼儿,整个人都畅快了起来。
“王爷吩咐你们都进去!”她中气十足地说道。
侍从们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
目标完成了一半,风坠铃也不磨蹭,以最快的速度找来盥洗用具接了盆清水,还不忘兑点热水,试试水温啥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端着水盆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屋内。
侍从们到底是专业人士,君渡云早已换好了衣裳,此刻正坐在一张檀木椅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扣着桌面,发出“嗒嗒”的清响。
风坠铃连忙上前,躬身放下手中的东西。
“王爷久等了,您吩咐的东西,臣女都准备齐全了。”
君渡云“嗯”了一声,停下了轻叩桌面的动作,瞥了一眼那盆清水和搭在上面的巾帕。
“那便继续有劳二小姐了。”
说完,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眼中若有若无的笑意好似正在消融的雪花,与唇边的弧度截然不同。
皮笑肉不笑,想来说的便是如此。
风坠铃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思忖片刻后上前将巾帕浸入水中,而后拧干展开。
“王爷,请用。”
君渡云看着眼前毕恭毕敬的人,眼中模糊的笑容忽然明晰了几分。
他缓缓向前伸手,却在触碰到的瞬间停下,转而用指尖轻轻碰了那段白皙的手腕。
风坠铃条件反射地缩了缩,罪魁祸首却早已收回了手,没事人一样地看着她。
“宽衣解带的事不会,替本王擦拭面容总该会吧?”
要不是这人吐字清晰,风坠铃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方才四下无人,如今侍从在侧,他竟这般胡言乱语,也不怕惹来旁人的误会吗?
可仔细一想,就算被误会,对他好像也没什么影响。
果然,受伤的只有她。
风坠铃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然后上前几步将手中的巾帕覆上了那张英俊的脸,仔细擦拭着。
君渡云仍是盯着她,相近的距离让彼此都看得清晰,故而她畏怯之下掩藏的怒火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方才究竟是何事惹怒了我们的二小姐?”
君渡云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
风坠铃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周围的人,放下手中巾怕后干笑几声敷衍了过去。
君渡云随即了然,开口屏退了众人。
风坠铃看着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不得不接受与身边这人再次独处的现实。
“碍事的人都走了,二小姐总该没有顾忌了吧?”
君渡云的语气不急不躁,却丝毫没有放弃追问的意思。
风坠铃抿了抿唇,总觉得这场面像极了在老师面前打小报告。
“我……这……”
风坠铃憋了半天也没憋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风北庭贵为当朝丞相,君渡云的地位则更加尊贵。
虽说朝堂之上尔虞我诈,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尤其是身处权力中心的两人。
说得再直白点,风坠铃根本不觉得君渡云会逮着风北庭家里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来做文章,那未免有失身份。
思绪流转之间,耳边又传来了好听但渗人的声音:
“二小姐刚才好端端的,这会儿怎么突然变成了个结巴?回头若是风丞相追究起来,本王可是难辞其咎啊。”
话说至此,风坠铃也不好继续沉默,只能勉强开口:“王爷说笑了。”
偏偏君渡云故意曲解,口吻也变得严肃起来,“本王可不是在说笑,眼下你我二人独处,并无第三人替本王做证。”
呵呵。
就算没人作证,他们也会自动站队的好不好。
风坠铃暗暗吐槽,脸上却只能维持着僵硬的笑容。
“还是王爷思虑周全,臣女自愧不如。”
“你说这话可是发自真心?”
“当然,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可以日月为鉴。”
“哦?日月可不会开口回答,想来你是在诓骗本王了。”
风坠铃无语了。
这人摆明了是来找茬的,根本无法好好说话嘛!
“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迂回也是死路一条,风坠铃索性迎面而上,挑明了问题。
“嗯,二小姐以为呢?”
“臣女愚钝,委实猜不到王爷的心思,还请王爷不吝赐教。”
“哦,若是本王不想赐教呢?”
风坠铃嘴角抽搐,系统也在这时响起:
【系统提示:听了君度云的这番话,玩家选择:1.扇他2.揍他】
这这这,这尼玛有什么区别啊!
【系统提示:玩家有五秒钟的思考时间,超过时间系统将自动选择。】
喂喂喂,这分明是被选择啊!
五秒的时间转瞬即逝,系统提示响起的刹那,风坠铃的手也扬了起来,一如之前泼洒茶水的重演。
手掌即将落下的瞬间,风坠铃心中哀嚎不已,可在下一个瞬间她的手腕便被扣住了。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焚香煮茶都很适合,可偏偏它的主人选择用来杀伐。
“二小姐这是何意?”
“这……呵呵。”
虽然很想用傻笑敷衍过去,奈何对面的人不是智障,肯定不会这么轻易被她糊弄。
“我方才见有蚊虫在王爷边上盘旋,所以伸手想要驱赶。”
这个理由虽然也很牵强,但已经是她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好的了。
“哦?原是如此,看来是本王误会了,只是这丞相府到底是与别处不同,入秋了还有蚊虫侵扰,真是难为你们了。”
君渡云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能听出他没有追究的意思。
风坠铃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连忙笑着称“是”,配合着将这场闹剧拉下帷幕。
“行了,在这丞相府耽搁了许久,本王也不好继续叨扰,今日便到这里吧。”
“诶,这……”
风坠铃没想到这个男人说走就走,真是风一样的存在。
“你无需知会丞相,这府邸的大门本王好歹是认得的。”
“既是如此,臣女也不再多言,还请王爷一路走好。”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君渡云越品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看到她眼中那抹若有所悟的窃喜。
果然他很不受欢迎呢。
“替本王转告你爹。”君渡云起身走了几步后忽又转身。
风坠铃放松的神情瞬间紧绷了起来。
不过对方接下来的话却是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
“这身衣裳款式太旧,花纹太土,回头备几身能看的,万一下次本王来做客又要更衣。”
直到君渡云的身影彻底消失,风坠铃还在做着阅读理解,品味着话中深意。
这是调侃,还是威胁,亦或是两者兼有?
风坠铃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无力地叹了口气。
当然,同接下来的事相比,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跨入正厅的瞬间,风坠铃还是感受到了那对父女冰冷的视线。
风坠音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个白眼,冷言冷语道:
“你怎可这般不知礼数,你可知今日冲撞的是何人!”
风坠铃当然知道,摄政王可是这大景王朝小儿止啼的存在,时常出现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
换作往日,风坠铃肯定点头称是,乖乖扮演起听话的角色。
可刚才一步踏错让她的白莲花指数只剩下了一个可怜的“1”,重新刷回去甚至是刷到满值指不定还要受多少气。
气球打多了气还会爆炸,更何况她是活生生的人。
“你怎么哑巴了,连句抱歉都不会说?”
“哦。”
风坠铃抬了抬眼,十分给面子地应了一声。
“你——”
风坠音怒上心头,要不是风北庭还在,她早就动手了。
“音儿,你且退到边上,我有几句话要问她。”
风北庭一开口,风坠音顿时笑容满面,摆出看好戏的姿态退到了一旁。
“你过来。”
风坠铃一听就知道是在喊自己,生死边缘游走了一圈的她现在没有半点紧张的意思,步履轻盈地往前走去。
“他屏退众人同你说了什么?”
风北庭眼中酝酿着风雨,对于这个问题显然十分上心。
“父亲?”
风坠铃故意装傻,为的就是要让这个男人更加焦急。
也许是心急而乱,风北庭竟没有看出她是在故弄玄虚,反倒是对着风坠音摆了摆手,示意她先离开。
风坠音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在正事上耍小性子,瞪了妹妹一眼后扭头离开了。
“好了,这里只剩你我二人,你无须紧张,把你们刚才说过的话如实告诉爹就行。”
风坠铃听着这个“爹”字,嘴角轻蔑地扯了扯。
“方才王爷屏退众人后问我平日在府中如何。”
“问你?”风北庭既惊讶又怀疑。
风坠铃干脆地点头,教人看不出真假。
“还有呢?”风北庭没有追问她的回答,反倒是又抛出了别的问题。
“还有……”风坠铃歪着头想了想,“哦,对了,王爷说替他准备的衣衫款式太旧,花纹太土,回头让府上置备几身能看的。他就和我说了这些,别的真没了。”
风北庭沉默了。
这都哪跟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他真是这么和你说的?”
风坠铃毫无畏惧地迎上了风北庭怀疑的目光,无比真挚地点了点头。
事实如此,她问心无愧。
风北庭左看右看也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最终只能选择相信,然后陷入了更加复杂的阅读理解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