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池花花提前坐在办公处的椅子上，觉得一切都很完美，万一不成功，就装作不知道，准备要走的鬼，怎么可能好在好好准备坐班的工作呢？
哦——瞧我这个聪明的小脑袋！
池花花一边整理着自从她到西野楼来就没有动过的文件，每天坐班没事做池花花已经把桌上桌子里的文件整理了百八十遍，过于整齐所以池花花只能一张一张数数了。
就在这时，叶棐季走进了屋子。
现在还是早上，估摸着也就七点多的样子，鬼大人为什么会过来？视察工作也不至于现在过来吧。
“大人，有什么事吗？”
叶棐季拉过桌子前的椅子一坐，两手往桌子上一放，一手顺进头发一捋，顺势撑着头看着池花花，“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池花花指了指自己，连忙一摆手，道：“我？没有！绝对没有！”说罢池花花整理着文件，不敢看面前这个姑娘，只是忙着手里的事，或者说给自己找事做，大气都不敢出多一下。
“呵呵呵，大人，我就是整理一下，整理一下就好。等会出去扫地呢！我今天还要扫地，前段时间看了养护香榧树的书，颇有心得。”
“哦——”鬼大人尾音稍稍上扬，跟勾魂的刀似的戳着池花花的心房，现在身子确实养的太好，太安静了都能听到自己的扑通扑通的心跳。
叶棐季还是撑着撑着脸看着池花花，另外一只手放在桌上，五只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子。
“我还要扫地，还有柱子要擦，还要浇水……”
“嗯——”
“不仅……香榧树，要养护，西野楼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我都，都要好好照顾的……”
“啊——”
“西野楼是我家，每天每天都爱它。”池花花抿嘴看向叶棐季，圆圆的眼睛看了一下叶棐季，又迅速一转看向下边。叶棐季心道，就这胆识，还敢学人举报。
叶棐季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张纸，抬手往桌上一放的时候吓得池花花握拳往后一抖。
池花花下咽一番，定睛一看，好像是自己的工作合同。
“你的工作约，确定要烧？”
听清鬼大人的话，池花花一惊，这是几个意思，认还是不认？是试探，还是真的？不明情况，池花花决定按兵不动。
叶棐季看着池花花跟只受惊的小猫似的，噗嗤一笑，道：“装傻是吧？那这个呢？”
叶棐季单手一抬，手间瞬间出现那块牛皮，她把牛皮顺着池花花的方向放好，继续道：“这个总归认识吧？”
淦！
什么劳动者协会，都他妈是一伙的。不认，怎么着都不认，上面又没有署名，谁知道是谁。
池花花还是不动。
叶棐季指着牛皮上最后一句，“你说只要烧掉工作约就行，别的就两清了是吧。你是真想烧掉工作约？现在有个机会给你，只要你说‘我池花花自愿烧掉工作约’，我就把它烧掉。”
机会来了！一定是投诉有效！我这样的小鬼，大佬肯定是不出马的，所以干脆让鬼大人自己解决麻烦，直接烧掉工作约就行。
苍天啊！我感谢您！我太感谢您！
池花花啪的一下双手合十，双手抵在叶棐季面前，她弓着背张着渴望的大眼睛，对叶棐季说道：“大人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是，我就是想回去而已，你看我用来生的声音换坟地胶囊对不，坟地胶囊哪里来的坟头草，没有坟头草哪里来的管理费，本来我就不用多出这管理费啊！我就是想要我的自由身，这段时间在这里的苦力我都不计较，两清两清，这很公平啊对不对！”
叶棐季还是撑着脸靠着桌子斜斜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池花花一咕噜说了这么多话，一边听她说一边笑着点点头。
直到池花花深吸一口气，慎重而又清晰地说道：“我池花花自愿烧掉工作约！”
叶棐季眉毛一挑，响指一打，放在桌子上的工作约瞬间燃起了蓝色的火焰，刹那消失不见。这火燃的古怪，那张纸竟然一点儿痕迹都不留，并且桌子上也没有被烧过的痕迹。
叶棐季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的同时手在牛皮上一挥，牛皮瞬间就像烟雾缭绕一般消失不见。
“啊——”池花花两手捂脸，泪眼花花，“总算是，自由了！”
瞧着叶棐季优哉游哉地站起来准备往外走，池花花立马站起身来，赶在她出门之前，两手握住叶棐季的一只手，虔诚地看着叶棐季，吸了吸鼻子，道：“大人，太感谢您了！”
池花花颤巍巍地紧握着自己的左手，那小脸在西野养的是越发的好了，红扑扑的脸蛋诱着她上去掐一下，叶棐季面无表情地别过头去，把手抽了出来，道：“恭喜你，和西野楼签订终身契约。”
池花花两手还悬在半空中，目光一滞，整个人石化一般愣在叶棐季身旁。
“非野的合约，从来没有取消的，烧了就是终身制了的。”叶棐季看着呆愣的池花花，继续道：“那会儿不是告诉过你，慎重签字，落笔无悔。”
“你什么时候说的？”池花花两手挠头，回想之前她说过的话，池花花脑袋两侧刹那疼得要炸裂了一般。“头疼——”
叶棐季耸耸肩膀，不置一语，准备离去。
“鬼大人！这不公平！”池花花气的满脸通红，牙齿咬得嗑呲作响，腮帮子肉眼可见的抖动。
叶棐季觉得这小女鬼还是没太搞清楚鬼界的游戏法则，秉承一点百把年前就消失殆尽的善意，道：“都能用你的声音换东西了，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池花花一愣，觉得用声音换坟地这种事貌似并无不妥，不对的应该是管理费那里，从管理费那里开始，到签二十年，到变四十年，到现在终身，真的越想越气人，气鬼。
“我的声音换胶囊是我自愿的，但是后面的，后面的都……”
“也都是你自愿的。”叶棐季抱手站在池花花跟前，继续道：“鬼界没有公平可言，只有弱肉强食，跟你们玩的是丛林法则，不是民主共和。随便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东西，就能让你们用下辈子的声音，甚至其他身体部位换，这不是公平，是剥削。”
“把这些东西包装成公平，是我们的工作内容，一向如此。”叶棐季说罢叹了口气，转身的时候啊了一声，回首在一头雾水的池花花面前晃晃手，打了个响指，让池花花看着她，“听清楚了，我再说一遍，叫我季小姐，我不是鬼大人。”
眼看叶棐季离去的背影，池花花气不打一处来，没办法接受投不了胎的事实，干脆破罐子破摔，大声道：“姓季的，我告诉你，我要去，我要去劳动者协会，消费者协会，额额额，你的上司那里，举报你！”
叶棐季皱着眉转身，两手摊开，有些疑惑，她看向池花花，道：“一直没问过你，你是刚死吗？”
“我……我……”池花花一时转移了注意力，有些迷茫地眨巴眨巴双眼，晃了一下脑袋，本来指着叶棐季的手指也屈了下来，“不是，我都死了半年了吧。”
叶棐季仰首往上一望，甩了甩手，叹口气，道：“久了就习惯了。”
她指着池花花诶了一声，看着她非常郑重地警告着，“不要再用牛皮纸写东西了，你知不知道十宗罪写了，人必显，事必尽，规则就是必须做点什么，那么屁大点事，你招我出来，这次能烧工作约，下次还能做什么，烧了你吗？”
池花花没听明白，插着腰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怕了，怕你上司处罚你！我告诉你，我我我我，你赶紧放了我，我就不写了！”
廊道上的风有些大，吹得叶棐季的头发有些乱了，她皱着一张脸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这个不知道自己正在垂死边缘来回横跳的小鬼。想着要不就烧了吧，清净。
“谁告诉你这里有什么劳动者消费者协会的？你还真以为那个牛皮举报是为了保障你们奴隶的权益？这里的体系都有奴隶制度的存在，还会给奴隶权利？你自个儿想想这科学吗？符合逻辑吗？知道社会学人类学吗？那玩意儿只是我们内部制衡为了限制公权力滥用而设立的。”
叶棐季看着皱着眉头一脸不解的池花花，“你上辈子受过教育吗？不会来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地区吧？”
“哪有！都什么年代了，女孩子早就可以读书了。我是大二死的，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池花花想着，毕竟自己大二就死了，所以还是严谨的加了句，“一半。”
叶棐季拍了拍额头，一手指了指右边那个楼阁，道：“没事就去那边多读读书。院子里的香榧树，你不管它们也会长得很好，这里是鬼界，不是人间，不必用人间的方式折腾。”
池花花踉跄了一下向叶棐季跑过去，一个顺势直接跪在叶棐季的面前，“季小姐，求求你了，放我自由吧！”池花花双手合十，那眼眸叶棐季觉得好像是水龙头似的，开关自如，这档子又是泪眼婆娑的模样。
“没有自由，毋宁死。自由就是我最后的尊严！”
那下唇咬的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好像还是那么回事。瞧着面前跪得行云流水却在大谈尊严的池花花，叶棐季觉得她还是没有搞清楚情况，有些烦心，仰头长叹一声准备径直离去，不再理会她。
结果池花花一把抱住叶棐季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季小姐我求求您了，我要投胎的我要投胎的，我这辈子的理想就是投胎了，终身制了我就没有一点机会了啊——”
“啊——”叶棐季向她吼了一声，刀手一出，蓝焰缭绕在手间，看着池花花紧闭双眼泼皮似的嚎啕大哭，一个皱眉刀手一松，抖了抖腿，道：“松开！”
“求求您了季小姐！”
叶棐季单手叉腰，偏着头叹了口气，看着天边荡漾的海空，道：“跟非野集团签了工作约的鬼，从来没有活着离开的。”
叶棐季看着仰头涕泗横流的池花花，四目相对，池花花看见叶棐季双眸里橘黄色的月牙，里面像是流转的岩浆，叶棐季说道：“我说过的，慎重签字，落笔无悔。”
下一瞬，池花花就看见叶棐季瞬间从她怀里消失，她抱了个寂寞，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池花花还沉浸在终身合约的巨大悲痛中，这鬼生，真的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她看着院子，这辈子都只能在这西野楼度过，关键是鬼生一辈子，除了投胎，就只有灰飞烟灭啊！
就在这时，金条条的哨笛声音响起，“条啊！”池花花一脸哭丧地起身，“咋办呐！”她嘟囔着，嗯嗯唧唧地朝墙头走去。
